酒吧街的霓虹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淡青色,透过车窗幽幽打进了副驾驶室,落在了简暮寒身上,倒让他显出了几分寂寥。
    男人仰躺在座椅上,一手仍盖在额头上,拇指轻微按压着太阳穴,即使再忍受,他的脸色还是出现了些不耐,眉头稍蹙着,嘴角也有些紧绷。
    这一次,他又是换了种伤法躺在了她的副驾驶上。
    可看他这样难受着不说话,她就只能心软了。
    “水拿着,难受就稍微喝一口。”
    谢逢十把刚让门童帮她拿的冰水轻轻塞进了简暮寒的手里。
    陌生温度触及掌心的那一刻,简暮寒倏得睁开了眼,他垂眸看了看手里的水,脸色仍旧没什么表情。
    直到起雾的水瓶上的水珠挂了壁,落到了他的虎口,他也没有动,没有松手,也没有喝。
    这边,谢逢十还在研究这车的档位,说来惭愧,虽说她在英国混的也算是上流社会,百万千万豪车见过坐过也开过不少,但开这定制的劳斯莱斯她还是第一次,紧张程度不亚于她第一次开直升机上天的时候。
    “那我开了啊。”谢逢十一鼓作气,换好了档位,回头朝简暮寒那处扫了一眼:“你,你要是不舒服要告诉我。”
    简暮寒轻嗯了一声,微微调起了一点座椅,而后专心转起了瓶盖。
    谢逢十被他一个“嗯”“嗯”出了些信心,一踩油门,刷得一打方向盘就飞出了酒吧街。
    简暮寒被她猝不及防来了一下,猛得靠回了椅背,手上刚打开的水也撒了些在衣服上,弄得总裁是一身狼狈。
    这可真不是谢逢十公报私仇,她也没想到这车起步会这么丝滑。
    “你没事儿吧?”
    谢逢十忙着变道超车也来不及用眼神去照顾他,只忙里抽空问了他一句。
    “没事。”
    简暮寒默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兀自去储物箱拿了纸巾擦拭。
    一顿操作下来,也让简暮寒清醒了不少,他看她在高架上开了一会儿经过了一两个可以去新城区的路口却迟迟不下高架,于是忍着头晕无奈问道:“路认识吗?”
    “哦,我可以导航。”谢逢十反应过来,正打算喊siri帮自己导航,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檀悦湾。”简暮寒在一旁提醒道。
    又一顿操作后,他们总算开在了回家的小路上。
    简暮寒偏着头,独自欣赏起江舟的夜色,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谢逢十最受不了这种刻意的安静,又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始作俑者,纠结了半天才决定向简暮寒道歉。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心情不太好,不该和你们说这样的话,抱歉。”
    “不必抱歉,该说抱歉的人是我,这几天是我打扰你了。”
    “哪里哪里,你明明一直在帮我的忙。”
    “收购cheongsam的事情董事会已经批了,过几天我会让陈良跟你对接,一切以你的意愿来,希望你可以好好守护你外婆的心血。”
    “哦,我正想找机会问你呢,你办事我放心。”
    “好好开车吧。”
    话音落,一室无言。
    很难想信,这个世界上居然也会有谢逢十想接而接不上的话。
    能让她吃瘪的,从始至终都只有简暮寒一个人,从她当年追他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
    他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谢逢十默默哂了一记,将自己的心思和视线都放回了驾驶上,不再和简暮寒多说一句话。
    -
    直到车里完全静了,静到只剩两人看起来互不相干实则剑拔弩张的呼吸时,简暮寒才有些后悔了。
    过度的平静,重新唤醒了他身体里的酒精,醉意又一点一点占领了他的意识。
    和从前无数次他喝醉时的感觉一样,他又开始想念谢逢十,想念他们的从前。
    可她如今就在自己身边,在送自己回家。
    而就在几分钟以前,他记得自己是说了些什么,推开了她。
    第43章 你在我眼前
    谢逢十把简暮寒安置完走出他家门的时候, 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可这好心一送,算是把她自己送emo了。
    谢逢十是真不知道简暮寒给自己灌了多少酒,等到车开回檀悦湾的时候, 他的状态已经可以用烂醉如泥来形容了。
    脸比上车的时候不知道红了几倍, 没想到他这酒上头还有lay back, 谢逢十也真是长了见识。
    她和王姨两个人好不容易把他这个醉汉弄进了家门,两个女人到底力气有限,只能把他放在客厅沙发上暂时安置。
    王姨去厨房给他煮了醒酒汤, 于是只剩了谢逢十一个人留在客厅照看他。
    她什么也不懂,只好坐在小沙发上一刻不离地盯着他, 等王姨煮完醒酒汤再来解救她。
    说来又是惭愧, 谢逢十从没照顾过喝醉酒的男人。
    回看她这须臾七年的欧洲情史, 就没有一段能够维持到能容忍彼此失态的阶段。
    她的精英前男友们,从来不会把自己狼狈的一面展现给她看,因为他们清楚,这样做只会加速她对他们失去兴趣。
    况且醉酒求爱这种丢脸丢到家的事情,那些清高的高知人士向来不屑于做的。
    所以当简暮寒在她面前摘围巾、脱大衣, 甚至脱马甲的时候, 她是没什么感觉的。
    她看过他精光的样子,只是脱几件外衣而已, 算不上什么。
    “你很热吗?”
    她看他脸红得厉害,气喘得也有些难受,就打算起身去洗手间给他拧个冷毛巾擦擦脸。
    从她所在的位置去一楼最近的洗手间,必须从简暮寒的身边经过。
    她以自己醉酒的感受推测,此时正掩面消化自己做的孽的某人应该也不希望有人打扰他, 所以她路过他的时候, 还特意轻手轻脚了一些。
    “别走。”
    简暮寒牵住了她的手腕, 稍微用了些力,因为没有设防,她只是被轻轻一带就跌坐到了简暮寒所在的沙发上。
    她和他坐在了同一张沙发上,他依旧没有松手。
    他的掌心很热,紧紧贴着她的腕心,陌生的热度瞬间从她最脆弱的地方蔓延开来。
    很快,她的胸口变热,她的耳朵变热,她的眼睛也变热。
    她的大脑开始发晕,她的后背开始发汗,她开始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我,我没走,我就去洗手间给你去弄个湿毛巾敷敷脸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简暮寒的语气太过可怜,谢逢十这话自己说着说着也心虚了。
    她刚想从他手里拿出自己的手腕,却被简暮寒用更大的力气拉进了怀里。
    “别走。”
    简暮寒在她耳边呢喃。
    这过快的进度算是把谢逢十也给整不会了。
    明明几分钟以前他们还在冷战,而此刻,两个冷战的人居然抱在了一起。
    这不对劲。
    更不对劲的是,对于简暮寒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谢逢十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抵触,相反的,她的身体在接受到这个信号的时候,作出的条件反射居然是回抱。
    她想回抱他,居然。
    谢逢十懵了。
    她停住了要拉开简暮寒的手,愣愣地望向头顶的吊灯,脑子里糊涂成了一片空白。
    “逢十,我好挂住你。”
    简暮寒抱着她,小声嗫嚅着,说着他从未在她面前说过的江与方言。
    明明是极眷恋的表白,却被谢逢十听出了些伤感。
    伤感的人不是简暮寒,而是她。
    谢逢十轻轻推开了他环在她胸前的手臂,坐起了身子回头望向他。
    “简暮寒,你想的,是从前的谢逢十,还是我?”
    她淡淡问着,脸上没什么情绪。
    简暮寒依旧用手扶着额头,他的身子微微倒向谢逢十的方向,从他紧皱的眉头和困难的呼吸可以看出,他此刻仍是不舒服的。
    “我想谢逢十,很想很想。”
    他的话里也带上了一点悲伤,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酒后吐真言,谢逢十记得中国有句老话。
    她看着他,神色变得沉重起来,她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喝醉酒的人,她不再谦让他。
    “简暮寒,你现在清醒吗?”
    简暮寒拿开了自己扶额的手,睁开眼睛去看谢逢十,他的眼底已经没什么醉意,只是看上去依旧没什么精神。
    “我不知道,但清不清醒都一样。”
    他的嘴角带上一丝苦笑。
    “简暮寒,我记得这件事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不是吗?”
    “可我想反悔了,不可以吗,我发现我根本没法和你当朋友?”
    谢逢十知道他话里有话,简暮寒也没再装他那可怜的绅士。
    “简总,出尔反尔可不是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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