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传了条到家了的讯息给顾安杰,原本是想直接封锁对方的衝动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一边咬着汤匙,一边拆开有着香气与花边的横式粉色信封,陆清浅看着信封袋上的大学名称就知道内容大概是什么了,不过姑且还是看一下内容。
    校友会。
    学校为了鼓励在学子弟奋发向上,每隔一阵子都会为各系举办校友会,邀请校友们回去与学弟妹们说说话。
    她是没什么可说的。
    随手将东西扔进了一旁的资源回收箱,继续吃着冰凉解渴的绿豆汤。
    她也曾经满腔热血过,在日本时,她甚至跟着其他同学组织了法律服务社到处进行法治教育,对象无分男女老幼富贫,但在某一次的回程中,他们却遭遇了劫难。
    隔着衣服抚上了双臂,虽然伤口早已復原,却那里留下了淡淡的疤痕,但她心里头却恍若昨日般难受压抑。
    当时对方藉着需要帮助的模样引诱着他们一行人下车,实际上却是一桩集体绑架,而且是一场特殊的绑架案件。
    他们并没有像一般绑架那般遭受凌虐,但也不会太好过,一群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锈蚀的锁链限制住了他们的行动,一阵子就会有人来提供他们维持生命所需的最低程度的水和粮食,但即便这样,大家的精神力以及体力仍是不断消耗着,更因为在试图挣脱的过程中,造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在未能即时接受治疗的情况下,有人甚至伤口已恶化到疼痛不堪的程度。
    就在大家完全失去希望以及抵抗的时候,对方行动了,彷彿就是在等待这一刻。
    这是一场对于「法律」的报復,更准确的来说,这是一次洗脑。
    绑架他们的人,有些是曾经的受害者,有些,则是受害者的家属或朋友,集结这次行动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对他们这些法律相关的初生之犊提出告诫。
    因为他们有个共通点,就是未能得到迟来的正义,以他们的说法就是——法律背弃了他们。
    在他们这群学生早已失去生存意志的时候,对方轮番的进来一遍又一遍的阐述着过往,他们并不避讳说出自己的身份,因为比起过去那些被践踏的尊严,被凌辱的伤害,被杀害的亲人,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最后,有个人,架起了一台放映机,血腥暴力的画面一幕幕的重击在场的每一位学生那纯粹乾净的心灵,那是一段连环杀人案的犯案过程,到了影片中间还有嫌犯生食人肉的画面时,现场的学生开始作呕,播放影片的那人则是站在放映机旁,静静的盯着画面,直到一位哭叫着的小女童出现在在萤幕上,他愤怒的重重将拐杖蹬了下地面。
    对方带着面罩,但感觉的出来他极度的愤怒,背也有些驼了,看起来年纪应该也不小了。
    「你们自认为的法律人的骄傲,在我们这些人眼里,比路边的垃圾都还不如。」男人背对着大伙儿开口说道,眼里看着画面上正被遭到各种虐待的女童,声音颤抖着。
    「只要追溯期一满,嫌犯就逍遥法外了。」男人继续说道。
    学生里头还有几位比较清醒的咬着牙说:「日本……已经改了。」
    「哈哈哈哈。」男人笑了几声后,不屑的说:「是啊!改了,但我可怜的女儿却等不到改革,追溯期就过了,正义?真是天大的笑话。」
    「再说了,同样的事情绝对不只有在日本发生,为坏人设定自由解放期的就是你们这些人!」男人举起拐杖语气凶狠的指着在场的眾人,身后的萤幕正播放到兇手享受着行兇过程的笑容,女童凄厉的惨叫声也不绝于耳。
    「即便抓到了人,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也是纵放,这几天进来的那些人中有的就是经歷这样的不公平!」男人转身将影片设成了自动循环后,他走到了房里唯一的出口说道:「你们就好好想想,当你们在自己至亲身亡后一直期盼着法律给予一个公道,等到的却是在追溯期后,从兇手手中收到了这么一段影片的感受吧!」说完,就丢下一群早已无力反抗的学生们走了出去。
    但这跟看恐怖片并不一样,当你知道影片中是真实的发生过时,那是令人崩溃的,即使闭上双眼,惨叫声、兇手的笑声,那污秽的字眼,甚至是对自己作为的讚美和自恋,不断的循环着,侵蚀着眾人早已脆弱不堪的精神与心灵。
    待他们重见光明时……几乎所有人都已受到严重的精神创伤。
    那时正值寒假,眾人在心理治疗了两个月后才有人能开口作证言,以及稍微恢復本来的生活,陆清浅是其一,但也各自有着不同的后遗症,但是他们是幸运的,因为有几位……在她离开日本时,仍然唤不回神智。
    这起事件在社会舆论中是很两极的,有人支持着他们,认为不该报復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绑架即便没有残忍的对待也是犯法,有人则认为,就是因为法律的不完善造成了这群人的存在,当正规程序无法给予修正的时候,极端手段就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但令她最受打击的是,当自己离开医院回到学校,鼓起勇气打了通电话回台湾,却是被告知父母在知道自己被绑架赶来日本时,遭遇了事故,并在加护病房治疗着。
    更令她崩溃的是,就当她想赶快收拾好行李赶回台湾的同时,却再度接到父母逝世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当晚她是躲在被窝里大哭的,怀疑着自己过去所做的决定,怀疑自身存在的价值,怀疑着这个社会制度,怀疑着所有。
    直到隔天早上学校说有她亲人的来电,她这才想起乡下的爷爷奶奶,知道还有人在等她,于是她直接办了休学手续,台湾这边的学校也有收到消息,自然不会对过去提供她的费用多说什么,相对的听了她的要求,替她进行绝对的保密。
    她的消息就成了同学间曾经的存在,渐渐被忘却。
    之后的事情都由日本那边的学校代为处理,她知晓后来那群人受到社会的高度关注,最终的裁判是从轻量刑的,以及她的户头匯进了一笔为数不小的金额,算是这起事件的赔偿金,老实说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因为身为法律系的他们,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
    法律不外乎人情。
    况且他们几乎都是重罪的被害者以及相关人,也没有对他们痛下杀手,只是用着极端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浅浅、浅浅!」
    陆清浅睁开眼,望着眼前紧张的自家奶奶。
    「想什么呢?我还以为你咬着汤匙睡着了。」陆奶奶有些紧张,嘴上虽然是开着玩笑,但担心的神情却表露无遗,因为刚刚孙女的眉头皱的是不能再皱了。
    陆清浅理了理思绪,给了一个放心的笑容说:「没事,就发了会儿呆而已。」她并没有告诉爷爷奶奶的打算,毕竟他们年纪都大了,所以只是跟他们说累了,想休息悠间过日子。
    「你的手机都闪灯半天啦!」奶奶指了指桌上的手机。
    陆清浅点开萤幕,只见顾安杰传了讯息过来。
    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找你给你回请。
    这傢伙还真是好意思……陆清浅有些傻眼,但这时她迟疑了,她该约他哪里?回国之后她从没到外面去过,况且到外面等于就要跟无数的陌生人接触,她甚至不确定会不会发生像上次类似的事件。
    「怎么了吗?」陆奶奶见孙女皱着眉看着同一个画面,不识字的她不免得也紧张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说出来,爷爷奶奶替你想办法。」刚进屋不晓得发生什么事陆爷爷也直接开口给予绝对的支持。
    陆清浅整理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避重就轻的说道:「今天上台北的时候遇到了以前的同学,受了他的帮助还让他请客了……虽然说了之后要回请,但是我不是很习惯去外面吃……」
    两老互看了一眼,同时开口说道:「不然请他来家里吃如何?」
    「欸?这……不合适吧?」陆清浅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
    陆奶奶牵起了陆清浅的手说道:「浅浅,爷爷奶奶知道你是抗拒去外头的,但既然有恩于人,我们还是要懂得知恩图报。」
    「奶奶,我知道。」陆清浅乖顺的应答着。
    「那看你们约什么时候再提前跟我们说,到时爷爷奶奶帮你们准备一桌绝对比外头还好的饭菜。」一旁的陆爷爷也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
    「简单就好,不用太复杂的……」陆清浅赶紧阻止,但眼前的爷爷奶奶似乎没打算听进耳里,两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了。
    「老伴,咱们陆家好久没客人上门囉!」
    「是呀!你说说我那天是不是该我咱们当初结婚的那套西装拿出来换上给浅浅撑场子啊?」
    「换什么啦!人家才不会多注意你这老头子。」
    「唉、俺那件衣服很久没出来显摆显摆了说。」
    「别别别,你都不知道洗那衣服有多费功夫!」
    看着两位老人家边斗嘴边离去,陆清浅无奈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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