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医院精神科有一区是专门收治精神病患的病房区,因为配合法务部针对精神病患杀手的研究,已经将病房区改为特别收容精神病患杀手的禁闭室,大学医院配合研究的这段时间,将停止收治门诊的精神病患。
    护理师将医师安排在禁闭室旁边的管理员房间,因为医师是以家暴防治的理由安置,所以她的房间自然与病人有所区隔。
    大学医院的教授研究了一下医师的检验报告,露出疑惑的表情
    「原本我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不过…」教授看着报告
    「不过怎么了!」医师紧张的插话
    「你除了有些营养不良的症状,其他身体的机能都大致完好。」
    「太好了…」医师松口气,露出笑容
    「护理师向我回报你胡乱被餵食药物的时候,我很担心药物的副作用会伤害你的器官,现在数据看起来都还很健康,真是太好了。」
    「那段时间…我吃了好多药…」医师叙述自己经常吃了弟弟的药就陷入昏睡,有时候甚至弟弟一回家就逼着自己吃药
    「现在看来,你弟弟应该只是餵食你一些健康食品或带有安眠效果的药品,并没有其他积极的效果。」教授解释着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医师喜悦的掩住脸庞「弟弟并没有想要杀死我…」
    「看来是你多虑了。」教授转头向护理师说着
    「扣掉吃药这件事,那个男人还有很多等待他的审判。」护理师反驳
    「你的决定不是错的,你能把她带来这里真是太好了。」教授站起来走向一旁
    「病人的精神状况呢?」护理师跟上小声询问
    「这一点就像你讲的一样,她的言行举止都像一个精神健康的人类。」教授摀嘴小声回应
    「教授有遇过这样的案例吗?」护理师内心有些质疑,但没有明说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能把精神的疾病像未曾发生过一样的消失。」教授在所学的专业中深思
    「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能从她身上找到,或许我们可以根治这种人类的不治之症。」护理师提出建议
    「根治啊…」教授的表情一点兴奋都没有,反而有些怀疑
    接着教授换上轻松的笑容,开始与医师间聊了起来
    「我记得你大学念书的时候很认真,有些同学都倚靠着自己天生的聪明才智有所偷懒,我却没有看过你偷懒。」
    「哦…嗯…」医师停顿了一下「我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的聪明没办法和同学相比…所以只能用努力来弥补…」
    「你还记得大学上课学习的东西吗?」教授想测试医师的记忆有没有受到影响,以及过去的记忆会不会对现在產生影响
    「嗯!」医师点点头「大学学习的东西我还记得!」
    「那就太好了!」教授笑了「我们这边会需要你的帮忙。」
    「真的?」医师脸上充满惊喜,这是她睽违许久获得别人的需要「我真的可以帮上忙?」
    「真的,真的。」教授微笑着重复了两次「我们就是需要你这种人。」
    儘管教授的笑容诚挚而亲切,护理师在后面仍是冷淡的站着,一点都没有迎合医师的喜悦,因为她知道教授并不是为了给予医师肯定而赋予她工作,比起「好心」,「野心」更符合对教授的形容,教授只是想测验医师的精神稳定状况是巧合、偽装,还是货真价实的康復。
    之后教授问医师对于在家里养病的这段时间还有没有记忆
    「我都记得。」医师肯定的点点头
    「那么…那段时间你都做了什么…?」教授小心的问
    「我…我大部分都在睡觉,什么都不想做。」
    「典型的忧鬱症症状呢。」
    「呃…是。」
    「那么那段时间你的食慾怎么样?有好好吃东西吗?」教授
    「我的弟弟偶尔会煮饭给我吃…」医师回答
    「偶尔?」护理师插话
    「嗯..是的,但是我大部分肚子都不饿,所以吃得很少,有时候我弟弟会把食物强迫塞进我的嘴里,有的时候…」医师突然欲言又止
    「但是你并不是每餐都有吃,对吧。」护理师继续追问
    「是的…但是,这是因为弟弟很忙…我又吃得很少…」医师尝试帮弟弟说话
    「医师…我能理解你很相信你弟弟。」教授温柔的制止医师「但是你的弟弟这样的行为对你的健康并没有帮助。」
    「可是…我弟弟他没有错…错的人应该是我…」医师沮丧的啜泣着
    「你和牧师都没有错。」教授安慰着医师「在漫长的疾病折磨下,谁都会失去耐性。」
    「我好怕…我好怕他因为我而受处罚…」医师细声哀鸣
    「你要好好把身体健康弄好,证明他的照顾对你的健康是有帮助的。」教授想用语言说服医师留下来
    「我…我…」医师有些难以言语
    「除了你弟弟,你这段时间还有与谁连络?」教授耐心的寻问
    「还有…」医师想起几天前检察官到家里讯问的回忆,她决定撒谎「没有其他人了…」
    「你有和爸爸或妈妈连络上吗?」教授仔细的追问
    「没有…」医师摇摇头「我弟弟说…爸爸妈妈希望我能够安心养病…好像是害怕会影响我的病情。」
    「影响…」教授回头看了护理师,护理师靠近说悄悄话,教授才理解并回答医师「我们会想办法连络你爸爸妈妈。」
    「你们做得到?」医师露出喜悦
    「我想你的爸爸妈妈都会想知道你康復的事情。」教授用笑容回应了医师的喜悦
    接着护理师向医师介绍了大学医院精神科现在正在进行的专案,为了协助政府研究高危险精神病患所引发的杀人事件,大学医院开始暂停收容精神门诊,针对这些引发严重暴力事件的精神病患进行一连串的研究及测试。
    而教授赋予医师的工作,就是简单的收发电子邮件。
    「拿去。」护理师递给医师一件白色的衣袍
    「这是…这我不能穿。」医师看着白色的医师袍,有些羞愧的样子
    「你不是医学系的学生吗?」护理师无奈叹气
    「不…我觉得…是我不够资格…」医师缩着身体
    「在我们这边工作的每个人,都要穿上白色的衣服。」护理师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我…」医师还想推拖,却被护理师拉起手臂穿上了白袍
    「这是工作,你必须习惯。」护理师表情冷淡,但医师感受到这是护理师为了安慰她而讲出的理由
    收发电子邮件的工作很简单,医师并没有因为工作简单而感受被瞧不起,长久欠缺自信的她需要一个简单的工作累积肯定,心里浮现的反而是珍惜。
    「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向我说。」护理师说,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谢谢…虽然你给人的感觉很冷酷,但我知道你是在乎别人的。」医师向护理师道谢
    「不要让自己太操劳了。」护理师露出一瞬间的笑容,又马上收回去。
    「谢谢…这种感觉…就好像新生一样。」医师感到很温暖
    「欢迎重温大学生活,大学生。」护理师不苟言笑的回应
    「哈哈…我不是说大学新生啦…」医师笑着「不过…这样也好呢。」
    重新获得他人肯定的医师,因为自己的被认同而心头温暖,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已经放弃自己能够重新与社会联系的念头,而是认定自己未来一生将做为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而苟活。
    重新回到大学医院的每分每秒,医师都怀抱着珍惜的心情,这一段失而復得的人生来之不易,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有重获新生的机会,医师为自己的幸运开心的流下眼泪。
    不是每个人都有重获新生的机会,不是每个人…
    黑暗中,牧师睁开眼。
    他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狭小而熟悉的空间,像是一个箱子,又比箱子大一点点,伸手不见五指,身体难以动弹。狭窄压迫的墙壁让自己四肢不舒服的隐隐作痛,他感觉身体下有一些柔软的棉布,他慢慢调整自己的姿势,熟练地轻拍周围的墙壁,显然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
    终于,一丝光芒射入黑暗之中,牧师从黑暗中跌入光明,冰冷的地板贴着脸,牧师扭动身体躺下,缓慢的伸展痠痛的四肢。
    牧师看着天花板,看着旁边的衣橱,他认得这是自己的房间,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他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又跑到衣橱里面睡着了,他推开房间门,看到凌乱的客厅,散落一地的灯泡碎片、各式厨具,牧师一头雾水,却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开始有点担心医师,他想提醒他姊姊走进客厅的时候要小心碎片刺入脚底,牧师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姊姊的房间敲着门,没有回应。
    牧师脑中闪过一些昨晚的画面,缓慢打开房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他才想起昨晚姊姊已经被带走了。
    牧师在门前坐了下来,没有悲伤,没有怒火,牧师只是平静的坐在地上,倚靠着门平静的坐着。
    他看着门的两端,一边是昨晚尽情发洩的客厅,各种东西乱七八糟的破碎一地,一边是姊姊离开后的无人空房,因为姊姊离开时将东西收得很乾净,剩馀的家具都没有移动的痕跡,房间反而显得乾净而整齐。
    此时的牧师觉得自己比姊姊更像一个疯子。
    他发现客厅的墙角发着光,小心爬过去后,牧师发现那是昨天晚上牧师拿来砸破天花板灯泡的手机,因为强大的撞击让手机萤幕也佈满裂痕。
    「13通未接来电。」手机这样显示着
    牧师检查了一下,有狗王,有刑警,有一些是同事打来的,很明显是狗王找他找疯了,开始威胁他的同事向自己联络。
    牧师没有回电,只是将手机收好,穿上工作用的衣服,越过一片一片的玻璃碎片,安静地往北门看守所走过去了。
    抵达北门看守所后,牧师很快就被狗王叫去教训了一顿,牧师只是平静的点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儘管在牧师以往的认知当中,漏接狗王的电话是很严重的罪名,牧师却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冷静、平淡。
    回到宗教辅导室,刑警担心的关心着牧师,但牧师没有给予什么太多反应,大部分的时间只是听,然后点头,然后听。刑警向牧师解释,他帮牧师安排了一场与少女的会谈,希望可以透过少女对话的过程,挖到更多有关「无聊山」的情报,但是牧师的表情没有很在意,刑警还以为牧师在分心,多提醒了几次,牧师只是继续点头,然后听,然后点头。
    「你见到他了吗?」
    「什么?」牧师从思考回过神来
    这是今天牧师第一次回应现实,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女,一时想不起该用什么情绪或表情面对,只是错愕的看着对方。
    「你见到他了对吧!」少女的表情难掩兴奋与期待「你见到传教士了吧!」
    「我坐在这里多久了?你在这里多久了?」牧师拍拍自己的脸颊,想提振精神
    「不多也不少,刚好20分鐘。」少女手指比出20的手势「你见到他了吧!」
    「谁?传教士?」牧师一头雾水「哦,没有,我没有见到他。」
    「哦…你一定有见到他了…」少女满足的笑着「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一团糟。」牧师诚实的说着
    「我就知道,这种感觉棒透了对吧!」
    「我不觉得『一团糟』和『棒透了』有关係…」牧师揉着眼睛
    「一开始都是这样子。」少女的表情很开心,充满喜悦「几次之后就会习惯了,然后,你会喜欢上它。」
    「我不确定我能够再承受一次…」牧师放松向后伸腰,打着哈欠
    「我很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以前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太辛苦了。」
    「是吗…」牧师想起自己似乎听过这种说法,但他没有否认「我才刚刚经过悲惨的一天,我应该要有一些悲伤或气愤,但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人生还很长。」少女得意的说「你可以失去的东西还很多呢。」
    「是这样吗…」牧师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没有怀疑的念头
    「你只要不停的想…答案就会浮出,真相就在我们的脑中。」少女用手指敲敲她的脑袋
    「我有些累了」牧师无精打采地说「晚一点吧。」
    「休息一下也好!」少女没有因为牧师的消极而失望,仍是乐观的笑着
    「我都差点忘记我是来工作的,我们不能再这样间聊下去了,我必须要问你问题才可以。」牧师稍稍正座
    「好啊,你想知道什么?」少女很配合的停下胡言乱语
    「你有去过『无聊山』吗?」牧师问着
    「没有。」少女直接否定「我一直想去圣山,但我还没办法去就被关起来了。」
    「圣山…吗?你知道『无聊山』有什么吗?」牧师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
    「嘻嘻…」少女窃笑「就算我没有去过,我也知道那里有什么!」
    「哦,真让我意外。」但牧师的表情平淡的一点都不意外
    「那是一个平静之地,朝圣的眾人随着先民的脚步,前往深山的古庙,最后在终点向中心膜拜,神明赋予知识的啟蒙,你心中的疑惑将迎刃而解。」
    「你讲得很模糊啊。」牧师叹一口气「什么是『先民的脚步』?什么是『向中心膜拜』?什么是『知识的啟蒙』?这些全都是模糊的概念啊。」
    「语言只能形容到这里了,剩下的你必须自己体会。」
    「的确,以一个没去过的人来说,你讲得很详细,让我都开始好奇你这些体悟来自于哪里。」牧师一脸毫无兴趣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好奇的样子
    「是来自…」少女高亢想要回应
    「让我猜…传教士?」牧师托着脸,说出答案
    「对!他也有跟你说一样的话吗?」少女兴奋的舞动双手
    「没有,我和他根本没有见过面。」牧师想不起自己到底有没有提起这件事
    「叩、叩」熟悉的敲门声响起,牧师慵懒地起身去应门,门的一端是紧张的刑警。
    「虽然你们聊得很愉快…但是…」刑警紧张的瞄了在房间里面快乐自言自语的少女「但是…你这样的精神状态…没问题吗?」
    「精神状态怎么了?」牧师耸肩,似乎他对刑警的紧张感到意外
    「我以为你会…更精明一点。」刑警选了一个小心的形容词
    「我觉得我『现在很好』。」牧师疲惫的脸庞看起来一点都不好
    「好吧…」刑警感受到了牧师的抗议,即使牧师的话语中没什么情绪起伏,只好默默低头将门关起退去。
    「他跟你说什么?」少女对坐回座位的牧师好奇提问
    「他要我装得精明一点。」牧师坦承
    「我很喜欢现在的你,现在的你好多了。」少女凑近身躯,摸着牧师的脸庞「现在的你,就有如重获新生!」
    「『新生』的意思是代表以前都和死了没什么不一样。」牧师只是无力的回嘴,并没有退后或推开少女的手
    「对,这就是我们身为人类的伟大任务,我们要发掘这个概念,并将这份伟大的精神传承出去。」少女微笑着
    「好伟大,我开始觉得这一切很了不起了。」牧师敷衍的回应
    牧师像是随便附和的口气,一点都不像自己觉得这一切都很了不起一样,少女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满足的笑着,像是庆祝牧师新生的到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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