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宋闻溪的演员跟温鲤是同批签进舞团的,她天赋一般,也没有奖项傍身,在团里的地位一直不上不下。
    宋闻溪唇形饱满,笑起来非常好看,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所以格外爱笑,见温鲤扭头朝她看,立即弯唇露出些笑意,状似真挚地说:“我看你好像胖了点,背上肉感特别明显,是不是最近没做身材管理呀?”
    周围站着不少舞团的同事,男女都有,听见这话,立即有人朝温鲤背上扫了几眼。
    宋闻溪笑眯眯的,继续说:“我最近买到一种代餐谷物棒,效果和味道都不错,你要不要尝尝看?你真该减减了,不然,新定制的演出服你恐怕穿不下。”
    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刺耳。
    陶思听了都觉得来气,小声说:“温鲤姐一点都不胖,而且,她天生骨架小,视觉效果上比你窄了一圈呢。”
    宋闻溪被戳了痛脚,脸色一变。
    温鲤怕她们当众争执,立即说:“午休时间到了,快去吃饭吧,下午还有的忙呢。”
    宋闻溪翻了个白眼,率先从练习室里走出去,门板被她反手摔撞在墙上,砰的一声。
    见她走远,陶思切了一声,替温鲤抱不平,“宋闻溪就是嫉妒!舞团里数温鲤姐和郑老师名气大,最出挑,郑老师脾气不好,她不敢惹,就来欺负你,明摆着看人下菜碟,真讨厌!”
    陶思口中的郑老师就是郑嘉珣,提到郑嘉珣,温鲤又想到那条消息——
    【带我去做刺青吧,我想在小腿上纹一只仙鹤。】
    这条消息,是昨晚发来的,温鲤今天一早才看到,平静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整个人都叫一种酸涩的钝痛感泡透了。
    她拿着手机,迟迟无法给出回复。
    鹤——陈鹤征,郑嘉珣是为了陈鹤征才决定去做刺青的吗?
    他们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其他演员都走了,练习室又空旷下来,温鲤关掉音乐,坐在角落里发了会呆,脑袋里翻来覆去,全是和陈鹤征有关的事。
    他写的歌,他拿过的奖,他生病了,他和伍洇洇,他和郑嘉珣……
    他怎么那么讨厌啊,一言一行,都牵动她的心情和思绪。
    这时候,手机响了,温鲤解开屏幕锁,看见工作群的通知,三天后舞团要召开季度例会,所有演员和员工都要参加,行政部门做好会议规划以会场布置。
    温鲤一边回复“收到”,一边拎起运动背包,关了练习室的门朝外走。
    路过开例会要用的会议厅,迎面走过来一男一女,穿着情侣款的潮牌t恤。
    “尤倩,男朋友来接我去吃午餐,位置都定好了,不能迟到,”穿情侣装的女生半回身,对留在会议厅里的人说,“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花店的人一会要送绿植盆栽过来,那东西挺沉的,往楼上搬的时候,你小心点,别磕坏了。徐总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卫生间,千万别告诉他我先走了!”
    温鲤原本在低头看手机,听见这话,脚步一顿。
    尤倩这名字她有印象,行政部招进来的新人,很朴实的一个女孩,反应有点慢,怯生生的,入职第一天就在电梯口摔了个跟头,还是温鲤将她扶起来的。
    那女生口中的徐总,全名徐东南,是行政部的老大。
    “对了,这个饮料和苹果是徐总给的吧?你不吃吗?”那女生又说,“送我吧,我男朋友超爱吃苹果。充电宝借我用用,在外面租共享的还要花钱,烦死了。对了,还有你的防晒喷雾,你在室内干活也用不到,我先用着。”
    话说到“防晒喷雾”时,温鲤刚好走到会议室门口,和那一男一女撞了个照面。
    温鲤看了那女生一眼,从她身边越过去,往会议厅里走,边走边说:“尤倩,工作那么多,时间又紧,你忙不过来吧?我帮你。”
    这话无异于当面打脸,女生有些难堪,嘟囔了一句“多管闲事”,加快脚步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拢前,温鲤听见那女生跟男朋友抱怨——
    “装什么啊,真当自己出人头地了!有郑嘉珣在,她算老几!”
    “论颜值论身材,十个温鲤也比不上一个郑嘉珣,她也配跟别人摆脸色!”
    “漂亮?你瞎了吧,她哪里漂亮?”
    ……
    会议厅好长时间没用过了,布置起来杂活不少,温鲤走进去,摘下背包放在软椅上,先帮尤倩摆会议名牌。
    尤倩面色惶然地摆手,说:“没关系的,温老师,你不用管,我忙得过来。”
    “叫我温鲤就好,鲤鱼的鲤,两个人一起弄进度会快一点。”
    温鲤没化妆,身上是寻常的t恤长裤,长发松松挽着。尤倩忍不住偷偷看她,温鲤觉察到她的视线,抛来一记疑惑的眼神。
    尤倩脸色更红,小声说:“温……温鲤姐,你真好看。”
    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夸奖,突兀极了。
    温鲤笑了笑,说:“再好看也要上班打卡,不然,财务不给发工资。”
    尤倩也抿唇笑起来。
    可能是温鲤个性随和,让尤倩没那么紧张,话也多起来,边做事边跟温鲤闲聊。她说自己不是本地人,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做家务。后来回到爸妈身边,也是她负责照顾两个妹妹。
    尤倩说她的两个小妹妹都特别乖,成绩也好,问温鲤有没有兄弟姐妹。
    温鲤摆放名牌的动作一顿,说:“有个姐姐,已经去世了。”
    尤倩面色尴尬,她一着急就有点吐字不清:“对,对不起啊,温老师,我……”
    “温鲤,不是温老师。”温鲤再次纠正,继而又摇头,“没关系。”
    虽然温鲤说了没关系,但气氛还是有点冷,尤倩绞尽脑汁,想把话题引开,于是说:“温鲤姐,你听说了么,创研部要来一个新的艺术总监,是个搞音乐的,会全面接手《芳问》的作曲工作。总公司那边好像很看重这个项目,要往上砸资源呢。”
    温鲤摇了摇头,表示还不知道这些消息。
    “徐总说新总监来头不小,是个名人,很厉害的。我有点好奇,就用微博搜了一下他的名字,搜出挺多关于他的消息,好多人都夸他有才华,还说他拿过什么音乐奖。”
    说到这,尤倩抬手朝温鲤指了指,“你手上拿的那个就是新总监的姓名牌。”
    名牌背面朝上,温鲤下意识地将它翻过一面——
    艺术总监,陈鹤征。
    温鲤怔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敲门声,温鲤和尤倩同时扭头。
    郑嘉珣懒洋洋地靠在那里,鼻梁上的墨镜拉到鼻尖处,目光凉凉地扫着温鲤,说:“胆子不小啊,妹妹,连我的消息都不回!”
    郑嘉珣跟温鲤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温鲤性格温婉,日常衣着带一点慵懒的恬淡气息。而郑嘉珣从妆容到穿搭,颜色都偏重,热烈娇艳似荒原玫瑰。
    她身材好,瘦而高,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上身一件吊带衫,显出肩颈和手臂的线条,短裙下两条笔直光洁的腿。带珍珠元素的首饰,长卷发和红色的唇,那种浓丽模样,女人见了她都有些移不开视线。
    郑嘉珣还在耳骨上打了耳洞,嵌几颗小而精致的碎钻,微微闪烁的光芒,不会喧宾夺主,反而将气质衬了出来。即便舞团总监蒋瑜桉站在这,也未必能在气场上压住郑嘉珣。
    温鲤听见尤倩抽了口气,难以置信似的感慨着:“我的天,郑老师也太漂亮了吧!”
    标准的浓颜系大美人,漂亮、张扬,一股浑然天成的洒脱气息。
    这声感慨让温鲤心跳一颤,不由地往歪处想——
    陈鹤征来reborn工作,是为了郑嘉珣吗?
    第22章
    虽然郑嘉珣语气不善, 摆出一副“都别动,姐姐是来找麻烦”的恶女架势,但是, 温鲤并没有从她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恶意, 她看起来更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布偶猫,漂亮着,也骄傲着。
    郑嘉珣没把温鲤吓住,倒是把尤倩吓了一跳。小姑娘有点怯懦, 偷偷拽了拽温鲤的衣袖, 小声问她:“温鲤姐,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要不,我给徐总打个电话吧, 他就在楼上”
    尤倩是怕温鲤被欺负, 想找行政部的老大来做靠山。
    温鲤被这份纯善暖了一下,她拿着纸巾在尤倩的鼻尖上擦了擦,帮她抹掉薄汗,轻声安慰:“没事的,我去跟郑老师说几句话,再回来帮你布置会场。”
    随着动作,温鲤身上的香气浮散开, 浅浅的, 很好闻, 不知是香水的味道, 还是哪个牌子的洗衣凝珠。那种香气形成一种氛围感, 像淋过雨的白栀子, 清透又无害, 干干净净的。
    莫名的, 尤倩有点脸红,她想,比美貌更具杀伤力的,大概就是温柔吧。
    那种细腻的柔软的感觉,真的好让人心动啊。
    温鲤搁下那个属于陈鹤征的姓名牌,穿过大半个会议厅,朝郑嘉珣走过去。
    有微微的风吹过来,温鲤耳边垂着几缕碎发,拂过脸颊,有点痒。她抬手,用指尖勾了勾,衣袖顺势滑下去,露出一截新雪似的腕,耳垂也很小巧,白莹莹的,安静温和的样子,看上去很乖。
    郑嘉珣的目光一直落在温鲤身上,不偏不移,看温鲤走路的姿态,看她的脸,以及身上细小的配饰,肆无忌惮地打量。
    迎着那道视线,温鲤并不觉得为难,或是不自在。她走到郑嘉珣面前,先同她解释信息的事:“你的消息我看到了,一时没想好怎么回,就……”
    “想什么?”郑嘉珣扬了扬眉,五官美得张扬,“要做刺青的人是我,你只要带我过去就好了,有什么地方需要你来‘想’的?”
    直白得简直让人无法招架。
    温鲤抿了抿唇。
    郑嘉珣摘下鼻梁上的墨镜,又说:“听说刺青还分不同的样式,什么日式、老传统、欧美式,仙鹤这种图案,纹哪一种比较好看啊?你给点建议。”
    “仙鹤”两个字,尤其那个“鹤”,听起来变扭极了。
    温鲤不想就这个话题和郑嘉珣多聊,于是岔开:“那家店驻店的纹身师不多,排期很满,要提前预约,我把微信推给你,具体要求你可以直接跟纹身师沟通。”
    “你好像不太喜欢跟我聊天,”郑嘉珣歪了歪头,要笑不笑的,“很讨厌我吗?”
    不等温鲤回答,郑嘉珣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说:“算了,不聊这个话题,没劲。我一朋友病了,在家挺尸呢,让我给他送点儿药。你没有其他安排的话,陪我走一趟吧。”
    说完,手一伸,揽住温鲤的肩膀,“送完东西姐请你吃日料,什么贵点什么,不会亏待你的。”
    完完全全的我行我素,不给人留丝毫拒绝的余地和机会。
    温鲤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安静地看着郑嘉珣,说:“我不想陪你去,你找别人吧。”
    不是推脱,也不是搪塞,直白坦率地表明——我不想。
    郑嘉珣没生气,反而笑了,手上转啊转地玩着那枚墨镜:“你看着软乎乎的,好拿捏,没想到,也有几根硬骨头。挺有意思,难怪他喜欢你。”
    “他”是指谁,没明说。但是,温鲤和郑嘉珣在舞团共事三年,私交并不多,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交汇点,彼此心知肚明。
    这话透出几分挑衅,温鲤心跳一乱,眼神也跟着倔强起来,像一只被惹急了的兔子。
    郑嘉珣将温鲤那点儿神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她眨着眼睛,狡黠地笑,又说:“如果我告诉你,是他病了,正等着人送药,你还会让我去找别人吗?”
    直钩钓鱼。
    只等着愿者上钩。
    这话一出口,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就安静了。
    静得让人发慌,没着没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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