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诏年笑了,施芥生不明所以, 陆诏年晃了晃食指, 道:“芥生少爷,我劝你别再恪守这些礼节了, 还是研究你的学术罢。初见时, 还以为你多么绅士呢……”
    陆诏年说着走出裁缝铺, 施芥生疑惑呢喃:“我不绅士吗?”
    他们逛了一下午,陆诏年想到又绿最近念叨的玻璃丝袜,便给又绿买了一双。又绿欢喜极了,一回公馆便抱着包装盒回用人住屋。
    陆诏年换了身衣裳出来,就看到又绿和却红在楼梯拐角拌嘴,险些扯头花。
    不巧,施芥生从后门进来,也撞见了这一幕。
    “又绿!”陆诏年呵斥一声,又绿和却红才惊醒般,拉开彼此距离。
    “吵什么?”陆诏年走下楼梯,当着施芥生的面不得不作出威仪的样子。
    “小姐,她……”
    陆诏年打断又绿的辩解:“我不管你们怎么回事,不守规矩——给却红道歉!”
    “小姐……”
    又绿咬咬牙,向却红低头,又朝施芥生欠了欠身,低头离开了。却红亦不服气地往后院去了。
    陆诏年对施芥生道:“让你见笑了,她们……”
    施芥生有话要说,但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把怀里的几本琴谱递给陆诏年,说起来意:“你下午说的不错,回礼不妥当,但不回礼,似乎也不够绅士。我找到这几本琴谱,你看看喜不喜欢?”?????
    陆诏年翻看琴谱,看起来是海外流行的曲子:“你送给我?”
    “借给你啊。”
    陆诏年看着施芥生,笑了:“我的确,就喜欢这些不那么风雅的东西。”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之前你自谦,弹得不太好,我想流行的曲子正好。”
    “多谢,有空啊,”陆诏年朝施芥生眨了下眼睛,“请你听。”
    陆诏年走远了,施芥生还怔怔站在原地。
    入夜,陆诏年揿铃叫又绿,怎么都叫不来人。她想起方才的闹剧,悄声来到用人住屋。
    透过窗户,看见又绿蜷缩在被窝里,妈子不知道在劝她,还是训她。
    陆诏年轻咳一声,妈子出来说,小姐平时太惯着又绿了,让陆诏年不要进去,陆诏年偏要进屋里。
    “又绿……”陆诏年向往常那样撒娇。
    又绿抹掉眼泪,坐起来。
    “我不是真的在凶你,你怎么不明白呀。”
    “我明白,”又绿抽泣道,“我是替小姐委屈。那却红,却红说什么,小姐根本不知道。”
    “说什么了?”陆诏年不以为意。
    “却红说……夫人这么病着,吊一口气,如今姨太太都能进主宅了,姨太太每天跳舞、赌牌,家里的事情全是大少奶奶操持,小姐赖在陆公馆,什么都不做,一天到晚大笔开销,一点都不为夫人和大少奶奶考虑。”
    陆诏年说不出话来了,又绿急忙拉住陆诏年的手:“小姐你别……都怪我,我不该……可我就是气不过!这么多年,我和却红做一样的事,领一样的份例,却红仗着是大少奶奶的屋里的人,总要压我一头!”
    陆诏年缓了缓,道:“怎么现在还需要我来提点你、安慰你了,现在,我已经不计较别人说什么了。城里那么多人骂我阴煞晦气,我要是一个个计较,哭得过来么。”
    “那些都是……”
    “我没事,本来么,你看我祈愿什么,什么便不成。我对这事上的事情……”陆诏年垂眸,慢慢起身。
    “你收拾一下,弄点水果给施少爷送去。”
    “那边有却红照应呀……”
    陆诏年转身道:“你当真明白?近来家里有客人,你们在客人面前失仪,传出去陆公馆成什么,我倒不在意。可是你知道,管家的是大少奶奶,我可不想听到别人说,大少奶奶管不住这个家。”
    又绿醍醐灌顶:“小姐,你是怕姨太太……”
    “不是。”陆诏年没有说更多。
    姨太太是什么人,这么多年,陆诏年心里其实清楚。只是她一方面是父亲的情人,一方面是陆闻恺的母亲,陆诏年对她的态度才复杂难解。
    陆诏年感到忧心的,是母亲的嘱咐。
    母亲病倒不久,城里就传,陆老爷捧戏子。话跟着风传到母亲那儿,母亲要她做的,便是守住这个家门。
    *
    翌日早上,陆诏年在早报上看到关于空军的报道。
    飞行员总区在重庆城里,因此一大队飞行员调驻重庆,报道隐去编制,介绍了飞行员的训练生活与各别事迹。
    其中就有陆闻恺在农家宴席上所说的话,“我不是英雄”。记者似乎并未体会陆闻恺当时的心情,反而歌颂一番。
    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在小哥哥看来,会是多么讽刺,令人伤心啊。
    陆诏年早饭也吃不好,急欲找报社和这个叫石森的记者撤回报道。
    可临到出门,陆诏年被夫人房里的用人叫住了,陆诏年便让又绿先去报社。
    陆诏年提着裙摆,急急忙忙上了楼。
    “母亲!”
    看见陆夫人正在梳妆台前梳发,陆诏年惊喜而惶惑。
    夫人回过头来,浅笑:“小年,你来给我梳头吧。”
    陆诏年走过去,拿起梳子,关切道:“母亲,你可好些了?”
    “新的这副药方似乎不错,今早忽然有心思起来走走了。”
    “母亲要出去走走?”
    “哪儿啊,不过客人来了,我还没打过照面,总是不大妥当。”
    “母亲千万不要勉强。”
    “不会。”
    见夫人神态自若,身体真是好些了,陆诏年高兴坏了。
    陆诏年给夫人戴上翡翠耳环,觉得差点起色,又抹了一点胭脂。夫人握住陆诏年的手,道:“好了,陪我到院子里走走罢。”
    陆诏年扶着陆夫人到院子里,冯清如忙来陪伴。三人到小洋楼拜访董太太,一边吃茶果一边叙话。陆公馆上下一时喜气洋洋。
    中午,男人们回来了,一大家子围坐饭厅大圆桌。夫人兴致颇高,还抿了几口酒。
    看到勇娃子四处张望,陆诏年才想起又绿还在报社等她,便悄悄支使勇娃子去报社把人接回来。
    俩人回来时,饭席刚结束,陆诏年从夫人房间推出来,回房歇息。
    又绿过来伺候,道:“听说夫人上午去了小洋楼,夫人以往从不踏足那儿的呀?”
    陆诏年用毛巾擦了擦脸,思忖道:“不过现在住小洋楼的是董太太他们……大约母亲已经放下心结了吧。”
    又绿点点头:“我以前听老人说,人大病一场,鬼门关前走一遭,就会看淡一些。”
    “但愿如此。”
    *
    房间里的新历挂历翻到十月,中秋将近。
    国府废除传统,节假日一律按新历制,但这不妨碍人们对习俗的尊崇,诸如中秋等重要的节日,仍隆重对待。
    头两日,陆霄逸就稍信给陆闻恺,叫他回家过节。他并未回应,陆霄逸让陆闻泽直接打电话到部队,电话是主任徐复明接的。
    徐复明并非黄埔系出身,受同僚排挤才被委派到乡下,管理飞行大队生活。陆闻恺的身份,事先没有人向徐复明透露,徐复明接到这通电话后,内心动荡不安。
    赵元驹等人对陆闻恺所做的事情,在部队里不算秘密。他作为主任,什么都没做,不过,这就等于尚未表态,现在表态还来得及。
    徐复明在心头捋了捋,生出许多遐想来——
    那陆老爷,可是连中央的人都要去拜码头的人物,他们想方设法送钞票、送女人,陆老爷一句没空就挡回去了,假使他徐复明照顾好陆老爷的儿子,不说高升,至少从这鬼地方调回司令部,是轻而易举。
    “令郎……”徐复明主任笑着来到机场。
    落日余晖中,飞行员们刚结束训练,正在听队长训话。
    “郑大队……”主任背手走过去,握拳咳了一声。
    大队长每回一见主任这样子,就有种不好的感觉,却仍客气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有点事,借你一个人——就陆闻恺吧。”
    突然被点到名,陆闻恺抬眼看向主任。
    大队长蹙眉问:“什么事?”
    知道大队长一向不喜欢队员与后勤工作混在一起,主任道:“上回志愿团采访的一些事情。”
    大队长停顿两秒,道:“快去快回。”
    长官发挥,陆闻恺只好应是。
    主任把陆闻恺带到办公室,背手踱步,也不说事。陆闻恺不愿开罪他,便耐心等着。
    似乎终于措好辞了,主任转身看陆闻恺,未语先笑:“你家里来电话,让你中秋节回去。”
    主任像是给陆闻恺回话的机会,待陆闻恺要说话了,忽然又道:“不过嘛——”
    陆闻恺淡然道:“战备状态,谁都不可以休假,不知可否劳烦主任替我回复家中?”
    陆闻恺的反应与主任预料的截然不同,主任咽了咽唾液,道:“嗯……实际上,这个都是可以调整的。你们每天训练、出任务,实际上,重庆没什么事嘛。”
    “重庆是后方命脉。”
    “是,是,我是说……”
    “多谢主任关怀,即便主任通过,大队长那边也不会同意。”
    陆闻恺颔首道:“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回机场了。”
    主任看着陆闻恺离去,握拳砸了下手心:“哎!这陆闻恺……哎,我怎么就没早看出来呢……”
    陆闻恺回到机场,队伍刚散。陆闻恺招呼杜恒,一道上食堂。
    “主任找你去做什么?又拍照片?”杜恒打趣。
    “那么久的事情,你还记着。”陆闻恺道。
    “什么事啊。”胖哥凑上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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