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慈悲心澎湃,拉米和去旁边的农贸市场买鱼。
    几条鲈鱼在红盆里或游荡或静止,摊主敲头破肚,杀得一气呵成,看见两人热情招呼,“美女要什么?”
    “最便宜的。”
    摊主指着一摊死鱼,“23!刚刚还跳的美女,很新鲜的。”
    殷天摸向死鱼腮部,兀的一抠。
    手尖黏糊糊,“你确定?”她提声,“刚才还跳?”
    摊主窘态地讪笑,“早上,早上眺的。”
    “多少?”
    “18。”
    “多少!”
    “13。”
    米和掏出13元,即将递出时,被殷天一把拽回三张一块,塞回衣兜。
    而后两人撅着屁股找猫,“咪咪……咪咪……咪咪在哪儿呀,咪咪,有好吃的鱼鱼呦!”
    母猫还没瞧见,屁兜里的手机开始连环震,半边臀都快震麻了。
    掏出来一看,是张乙安和郭锡枰。
    她回张乙安:【怎么了?】
    张乙安:【速来救场。】
    她问郭锡枰:【干嘛?】
    郭锡枰:【过来打架。】
    殷天不乐意了,“怎么弄得我跟个恶犬似的,一有啥事,就放我咬人。”
    一听饭桌上的录音,更不乐意了,血压飙向天灵盖,磨刀霍霍就要往聚海楼冲。
    米和开车送她,到了楼下,“我在这等,你慢慢打,别伤着自个儿,我不急的,或者你伤点,那我就大显身手,告得她倾家荡产,咱份子钱都不用出了。”
    殷天戳他脑袋,“你个黑心绵羊仔,我上去了,你吃什么?”
    米和指了指对面的便利店,笑得傻乎乎,“三明治。”
    殷天大步流星往里赶,刚踏进电梯就想起他上次可怜兮兮地等着自己相亲,一等就是3个钟头,又酸又恼,简直是瓶便利店里行走的老陈醋。
    只要起了这心思,脑子里便都是他的委屈。
    殷天只能恨恨回到门口,敲了敲车窗,“陪我上去,壮胆!郭锡枰请客,吃垮他!”
    殷天推门的瞬间,郭锡枰的臂膀顺势安落下来,张瑾澜长吁一气,总算等来了救援。
    殷天笑得花枝招展,“sorry 来晚了,我是苏祺的妹妹,”她一把揽过米和,“这是她妹夫。”
    老殷被菊普猛地呛住,咳得两颊红彤。
    殷天落落大方,“郭爸爸好,郭姑姑好,我是警察,我丈夫是律师。”
    米和一听丈夫两字,心下一颤,面色固然平平,脖子下全是眉飞色舞,脚尖都快踮起来,他轻咳一声,配合着微笑颔首。
    有了两人加入,聊天的气氛更热烈。
    唇枪舌剑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殷天的笑里藏刀,终于,当再一次谈论到迎亲时间时,殷天手一哆嗦,惊得筷子掉地。
    她骇然,“几点?”
    郭姑姑老神在在,“3点半。”
    “几点?”
    “3点半。”
    “我没听清,几点?”她大呼小叫,
    “3点半!”姑姑不甘示弱,吼回去。
    “凌晨3点半?”
    “对,凌晨3点半。”
    “凌晨3点半,凌晨3点半!”殷天抚掌大笑,眼泪噙出。
    她竖着双冷冽的狼眼,看张乙安,看张瑾澜,看老殷,看郭锡枰和孙苏祺,看郭父,最后钉在那狭长丑陋的面庞上,“凌晨3点半啊。”
    张乙安若无其事地将水杯放到桌面边沿,嫌杯底露出的不多,又往外推了推。
    “凌晨3点半?凌晨——!3点半——!对吧?”
    “咋的,这孩子听不懂话呀!”
    殷天猝然变脸,收敛了所有笑容,五官薄情寡意。
    她猛地拍桌!
    那本就摇晃的水杯顿然坠地,四分五裂地炸成碎花。
    没有人惊呼,只有姑姑心漏一拍,急了“你做什么!”
    殷天面无表情地擦手,“我姐,一孕妇,之前受过刺激,你们家这位,肚子上刚被扎一刀,肠子都穿了,从21楼摔到1楼,肋骨也裂了,倆伤都没好全呢,你瞎折腾谁呢!”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什么叫瞎折腾,规矩是天,是老祖宗!”
    “凌晨3点到5点迎亲,是古代人用来躲避贼寇的,你怕谁来抢啊?谁啊?谁!谁他妈光天化日之下,敢他妈抢警察的亲!来,你告诉我,谁他妈光天化日之下,敢他妈抢他妈的警察的亲!谁!他妈的光天化日之下,敢他妈抢他妈的警察他妈的亲——!”
    荡气回肠的怒吼澎湃在整个包厢。
    死寂沉沉。
    “郭……郭……郭什么!”殷天指着姑姑。
    郭父脱口而出,“郭美娟。”
    “我告诉你郭美娟,一个法医界翘楚,一个警界中坚力量,说不好听了,万一‘啪嗒’一下!孩子流了!‘哐叽’一下!猝死在半道儿上了!你负责吗!”
    殷天眯着眼,滑腻腻,轻悠悠地笑,“你以为就倆人命吗,能破多少案,能救多少人,他俩身上是带附加值的!你对那些可能会死于凶案的人负责吗!”
    郭美娟从没见过这么凶恶的女人,像头喷火的藏獒,能嚼碎她咽吐,她几乎都能感受到那粘稠的胃酸正淹溺住她,可她嘴皮没吃过亏,忙踢了脚郭父。
    郭父不接,眼观鼻鼻观心,扮瞌睡。
    “能吗?流产了,算你的,累嗝屁了,算你的,凌晨3点半,我是伴娘,我他妈都起不来。来吧,咱这有专业的法律人士,我帮您问问,真要出了这样的事儿,怎么算?”
    米和从善如流,“故意伤人。”
    殷天看了眼他,心想你可真能胡诌。
    米和脸不红心不跳,“致重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殷天夹起块干锅肥肠,蹙眉疑惑,“那要是什么肠子又破了呢?”
    “致严重残疾,十年以上。”
    “那流产呢?”
    “流产算杀人吧?”张瑾澜语不惊人死不休。
    “无期,或死刑。”
    “什么意思?”殷天瞪大眼。
    “什么什么意思?”
    “无期什么意思,死刑什么意思,我刚进重案,不清楚啊!”殷天嚼着肥肠,吃得香喷喷,一脸虚心求教。
    “无期,关一辈子,死刑,注射器一推,送火葬场。”
    殷天大悟,充满惊奇,“啊,原来这叫无期和死刑啊。”
    孙苏祺憋得肚子疼。
    沈兰芳手指攥着椅子,指骨都青白了,愣是没笑。
    郭父就忍不了,低头抿嘴,撇了眼郭锡枰,悄摸竖起一大拇指。
    郭姑姑青白着一张脸,“那就……那就下午好了,不要太累。”
    “诶,这就对了嘛!”殷天热情洋溢地起身,走到她身侧一把弯腰搂住,“您不知道,郭大爷……郭队长很厉害的,是警队真英雄,我姐那更不用说了,是法医中心扛把子,扛把子懂哇,就是她说第二,没人敢领第一,她要出事了,甭说什么县级市、地级市,首|都的整个法医体系都不会轻易放过那个让她出事的人。”
    “还是姑姑您识大体啊,”殷天敲了敲她酒杯,“来,咱们敬姑姑一杯,”殷天一脸流|氓笑,“姑姑不常来淮江,想去什么地方,跟我说,我帮您介绍介绍!”
    郭美娟可不想挨这煞神,瘪着嘴,老实地扒饭夹菜。
    沈兰芳歪头看张乙安,压声,“你女儿可真牛。”
    张乙安心平气和地喝茶,囔囔,“她是我们家地|头|蛇,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懂的。”
    周六的婚礼顺顺利利在下午举行。
    殷天不止是伴娘,还是管钱的,女方亲朋一股脑塞钱,她就一笔笔接,塞进斜挎的小粉包里,这都是孙苏祺以后的私房钱。
    孙苏祺在老城区的房子早被沈兰芳和张瑾澜装扮得喜洋洋。
    整个楼道的邻里都收了喜糖,笑吟吟出来贺喜。
    新娘化妆换晨袍,三姐妹没选丝滑的红粉袍子,最后看上了澡堂子里厚实的大白袍,脑袋上裹着冲天的红蓝条纹毛巾,带着金边黑墨镜,像三个粗糙的法式贵妇。
    摄影师是老莫找来的,翘着兰花指,“来来来,大家一起说,钱!”
    “说钱有屁用,要男人!”老莫咋呼,“来一起,叫男人。”
    三人声如洪钟,“男人——!”
    屋里嘻嘻哈哈,长辈们也乐得其所。
    接亲的队伍恢弘浩大,层层叠叠地压进小区,以七中队打头阵,二中队辅助,一大队垫后,个个西装革履,风逸盎然。
    老莫趴窗户上吞吐沫,乐得跟女流|氓似的吹口哨,她刚刚许了愿,转眼梦想就成真。
    孙苏祺换了秀禾,带好头饰,紧张地抠指甲,拉着殷天一遍遍问,“好看吧,可以吗,会不会显得胖。”张瑾澜轻声细语地哄,平缓她的焦炙。
    出于两人健康状况的考虑,除了抢红包,并未安排任何整蛊游戏。
    孙苏祺甚至不让郭锡枰背她,唯恐他腹部的伤口崩裂,或是加深肋骨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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