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国收起脸上的笑,微微点了下头:“那年春节,我回家探亲。媒人带着汪琼和她哥哥来我家里。”
    听到这里,顾德伟疑插话,疑惑地问:“怎么是女方上门?相亲这种事情,应该是男方主动才对啊!”
    谢安国解释:“那事情跟现在不一样。滇省这边虽说重男轻女的风气没有沿海地区那种重,但村里多少有点儿看重这个。另外就是我在部队上当兵,身份不同。某种程度上,相当于现在的公务员。”
    “汪琼全家都是农村户口,她自己在村里的民办小学教书,但不是公办老师,没有编制。所以综合来看,无论身份还是家世背景都不如我,所以在相亲的时候就得主动。”
    顾德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谢安国继续道:“我汪琼还是很中意的。那天我爸留她和她哥哥在家里吃饭,我和她的事情基本上就定了。”
    顾德伟满面惊讶:“只见了一面,这就定了?”
    谢安国笑道:“都说了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只要两个人相互看着有点儿意思,两边的家人不反对,亲事基本上就准了。”
    “还有就是我常年在部队,一年到头就那么几天假期,除了四年一次的探亲假,平时都见不到人,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谈恋爱,所以相亲定亲就简单化。”
    “后来我回部队,两个月后,家里写信给我,说是汪琼她家里已经答应了,让我们俩订婚。问我,如果同意的话,就回信告诉家里,他们好操办。”
    “因为关系已经确定,汪琼本人也没什么意见,我就以未婚夫的名义给她写信。”
    说到这里,谢安国朗声笑到:“那时候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电子邮件和微信根本就不可想象。看看现在这些通讯手段,在当时就跟科幻故事里的情节差不多。书信往来我这边走的是军邮,八分钱一封的平信。汪琼和我平均一个月往来一次,算是很频繁了。”
    虎平涛留意到这个细节:“每月一次书信往来……看来你很喜欢她啊!”
    谢安国苦笑着点点头,拿出手机,点开屏幕,找出一张旧照片,将手机递到虎平涛面前:“这是我和汪琼认识后的第二年,在省城国际相馆拍的照片。”
    很旧的一张黑白双人照,只有上半身的那种。照片上的谢安国身着军装,相貌英俊,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大龄版的阳光少年。
    汪琼留着那个年代流行的短发,表情有些羞涩,脸上的笑容却发自内心,很舒畅,很快乐。
    “其实她长得不算漂亮,但人很实在,模样也清秀。”谢安国陷入对往昔的回忆中:“用我爸的话说:结婚照老婆,要的是过日子的人。长得太漂亮容易被人惦记,长得丑了自己不喜欢,最好就是这种靠中间的,以后能守得住家,对男人好,知冷知热。”
    “后来我去了外地做生意,才发现漂亮女人实在太多了。而且很多漂亮女人性格好,习惯好,对男人更好……扯远了,都是年轻时候的事。”
    “后来我们结婚了。”
    “我在部队,她在这边。我还是只能每年放假的时候回来。一年见面就那么几天,聚少离多。”
    “我当时在部队上已经升到排长了,领导挺看中我的,我寻思着只要好好表现,一、两年之内肯定能升到副连,然后正连也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老婆就能随军,我和汪琼就不用两地分居。”
    虎平涛在旁边听着,颇为感慨:“老谢,你这真正是年轻有为啊!二十五岁以前就能升到正连,照这个速度,三十岁正营,甚至副团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谢安国点头道:“是啊!那时候我很单纯,只想着拼命往好里干。真正是把自己当作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一方面是受我爷爷和家里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尽可能的对汪琼好。毕竟当兵的不好找对象,何况是她这种见了一面就确定关系,先订婚又结婚的,就连团首长都说我运气好,找了个好婆娘。”
    虎平涛笑着问:“那汪琼呢?她对你怎么样?”
    “她很喜欢我。”谢安国非常肯定地回答:“以前的村小学只有三个班,包括汪琼在内,校长和老师加起来只有四个人。其实学生数量不多,宁海村加上附近几个村的适龄孩子,总共也就五十人不到。汪琼那个民办教师听起来不错,实际上工资很低。后来教育局整合资源,把村小学合并到区上别的学校,汪琼没有编制,老师也当不成了。”
    虎平涛暗自思索了一下,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具体哪年我一下子想不起来。”谢安国边回忆边说:“应该是我和汪琼相亲以后的第三年……没错,就是那年。我从部队上回家探亲。那天她哥,还有她爹带着她来我们家,跟我父母商量,说是我和汪琼都不小了,我又常年在部队,干脆趁着我也在家,两个人去民政局把结婚证给领了。”
    “先领证,后办事儿?”虎平涛眯起双眼:“听你这么说,汪琼那边很主动啊!”
    谢安国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她肯定要主动啊!我当时提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和汪琼订婚的消息早就散了出去,村里人都知道。还有就是村子里的人结婚都早,十五岁,甚至十四、十三的都有。按照政府的规矩,年龄太小肯定领不到结婚证,但只要两边家里认可,双方同意,在村里摆上流水席,大伙儿凑在一块儿吃顿饭,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像我和汪琼这种先领证再结婚的,村里就没几对。而且那年我假期短,所以领了证的第三天我就回了部队,就没摆酒席。”
    说到这里,谢安国忽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其实对结婚这件事,我是很热心的。毕竟那时候年轻,常年在部队上见不到女的,所以那天领了结婚证,我没让汪琼回家,从民政局出来就在外面找了一间小旅馆,开了间房,把事情……给办了。”
    看着谢安国有些臊红的面孔,虎平涛觉得有趣,问:“为什么不回家呢?都结婚了,夫妻之间的那点儿事情很正常啊!”
    谢安国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地说:“我之所以把这事儿单独拿出来说,是觉得跟后面发生的事情多少有点儿关联。反正我都六十多快七十岁的人了,也不存在什么脸面,很多过去的事情都看开了,现在只求把汪琼这事儿弄明白……按理说,一个黄花大闺女,就算已经跟我订婚,书信来往也有两、三年,可我和她之前连手都没碰过一下。”
    “那天在民政局照相的时候,我大着胆子搂住她的肩膀,感觉真的是舒服极了。我从没想过女人的身子是那么软,就这么搂着挨着,她也没挣扎,我俩看着照相机镜头,直到拍完以后我也没放开她。”
    顾德伟听着感觉好笑,低着头,捂着嘴,发出很低的“吃吃”声。
    虎平涛也觉得颇有意思,按照自己的理解,认真地说:“肯定的啊!你们都领证了,是合法夫妻,搂着抱着也很正常。”
    “不是!”谢安国连忙摆了摆手,神情有些急,语速也比之前快了一些:“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当时我真是一点儿多余的想法都没有,直到后来,我离家出走去了外地,都很多年了,有经验,也长了见识,回想起当时的状况,才觉得有很多疑点。”
    “汪琼那天很主动。我搂着她,她就一个劲儿的往我怀里钻。”
    谢安国边说边比划:“就这样,照相的时候,她脑袋靠在我肩膀这个位置。等照完了相,她好像还不愿意起来,反而朝我怀里缩得更紧了。”
    “她的手从后面抓住我的衣服,就这样紧紧贴着,感觉恨不得跟我粘在一起。”
    “领完证从民政局出来以后,她还是这样,把我弄得心里那股邪火怎么也压不下去……后来汪琼凑到我耳朵旁边说:咱俩都结婚了,她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人,让我……让我要了她。”
    第五百六五节 奇葩女
    这话说得很大胆,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虎平涛和顾德伟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安国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完这话就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良久,虎平涛首先打破了僵局:“老谢,那个……汪琼当时是不是第一次?”
    “是第一次。”谢安国对此非常肯定:“我那时候虽然没接触过女人,可这方面的事情他那个家里老人讲过。尤其是我娘,自从我和汪琼相亲,互有来往之后,我娘就时不时的在信里问我,有没有跟汪琼做过那种事情?还告诉我该怎么判断她之前有没有过别的男人。”
    虎平涛问:“你确定?”
    谢安国重重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怎么能开玩笑?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我当然要搞清楚啊!”
    虎平涛凝神问:“后来呢?”
    “那天我和汪琼在城里找了家餐馆吃了饭,很晚才回家。”谢安国回忆往昔,满脸都是感慨的表情:“我永远忘不了那天……说真的,虽然后来我在外头遇到很多女人,各种各样的都有,也都比汪琼漂亮,可那种感觉再也找不到了。”
    虎平涛察言观色,顺着谢安国的话头继续:“汪琼应该算是你的初恋吧!第一次总是最好的,也能在心里留下最美好的记忆……对了,你刚才不是说,那年回家探亲,假期很短。按照你说的时间线,第二天领结婚证,第三天你回部队,那你们的婚礼具体是什么时候办的?”
    这问题似乎有些尖锐,谢安国低下头,默默注视着夹在手中的烟,一直没有回答。
    良久,他闷闷不乐地冒出一句:“我和汪琼就没办过酒席。”
    虎平涛皱了下眉头:“没办过?为什么?”
    谢安国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看样子,有些话他觉得不好说,也不愿意说。
    虎平涛没有催促,耐心等待。
    “……汪琼……她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最终,谢安国还是把心中的秘密吐露。
    “部队上不是每年都有探亲假。我那时候忙着提干,想要晋升就必须表现好,万事冲在前面。那年我升了副连,事情很多,一年到头忙得连休息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是回家了。”
    “接连两年都是这样,实在是没办法。我爹娘来信问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我连个准信都没法说,直到第三年的四月,上面新派了一位指导员下来,我手上的一部分工作交出去,才有了年假。”
    “那次回家探亲,我是很期待的。从我入伍的时候起,所有津贴都攒着,就是为了结婚用。我计划着把婚礼好好办了,风风光光的把汪琼娶进门,从今以后好好过日子。毕竟我在部队上立过功,受过奖,运气好的话,再有个一、两年就能提成正连,到时候家属就能随军,多好的事情。”
    “可就在我回村的路上,我遇到一个熟人。他以前跟汪琼在一个学校里教书,后来村小学合并,他没了工作,就在家里务农。”
    “他告诉我,汪琼去年怀了一个孩子,然后打掉了。”
    说这话的时候,谢安国缓缓吸着烟,神情澹漠,仿佛与己无关。
    虎平涛下意识地问:“那个被打掉的孩子……是你的?”
    谢安国摇摇头,语气有些明显的自嘲:“从时间上看不可能是我的。我和她领了证,做了那种事情,足足过了一年多将近两年,她才怀孕做了人流,明摆着不是我的种。”
    “我后来了解过,男女之间第一次怀孕几率很低。”
    “当时那人告诉我这事儿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是真把她当老婆啊!这男人在外面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我想给她过好日子,两年没回家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再说了,当兵扛枪,这是我的责任与义务,她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顾德伟忍不住问:“当时那个人随口一说你就相信了?万一他是乱说的呢?”
    谢安国用力拍了拍大腿:“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乱说啊!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要是敢胡乱编排,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了,那时候改革开放没几年,村里人的观念根深蒂固,我在部队上虽然只是个副连级干部,可这身军装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如果他嘴碎闲不住,随便编排人,却怎么也不敢在背后说我的不是啊!”
    虎平涛也是军人家庭出身,对此深有感触,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谢安国恨恨地说:“我和汪琼虽然有过夫妻之实,可我们只有一次啊!我家出了彩礼,我手上还有结婚证。尼玛的老子在部队上两年没回家,她就给我整出个娃娃……这口气我说什么都咽不下去,所以听那人一说,我火头就上来了,直接回家找户口本和结婚证,打定主意要跟汪琼离婚。”
    “等我回到家里,见了爹娘,才知道事情远不是我听说的这么简单。”
    “汪琼不止是打过一次胎,而是接连做了三次人流。从我那年走了以后算起,当年年底一次,第二年三月份一次,同年七月份又是一次……汪琼在村里的名声早就烂了。”
    “等等!”虎平涛打断他的话,疑惑地问:“照理说,做人流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光彩,必须瞒着熟人。可你家里对汪琼三次手术时间了如指掌,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谢安国解释:“主要是汪琼第一次做人流的时候没去医院。当时做人流可不像现在这样简单,去医院买个病历本,花钱就行。以前得有村上开证明,乡上卫生所还做不了,至少也得是区级的妇幼保健院。汪琼弄不到证明,肚子又大了,实在没办法,只能从外村找了个接生婆,私底下做了。”
    顾德伟对此也有自己的想法,问:“既然瞒不住,汪琼为什么不把孩子生下来?算算时间,她的头胎就算不是你的,也可以推到你身上,这样就减免了责任和麻烦。”
    谢安国叹了口气:“当时我也有过同样的念头。可后来才知道,在我之前,汪琼就跟别人好上了。其实她不愿意跟我相亲,只是被家里逼着实在没办法才跟我见面。相亲以后她对我印象不错,就跟以前的对象分了。可那个人经常过来找她,好几次都脱了汪琼的衣服,就差最后一步了。”
    “汪琼不敢跟他做那种事情,毕竟以前村里的风气跟现在不一样,婚前要是破了身子,那是要被所有人活活骂死的。后来汪琼跟我去民政局领证,开房以后很主动,就是为了先过我这关。等我回了部队,她就跟那男的私底下来往,一个星期得有好几次。次数多了,时间长了,想不怀孕都难。”
    虎平涛眉头皱得更深了:“老谢,照你这么说,汪琼胆子真的很大啊!你当时可是现役军人,她这样在面乱搞,还有她那个前男友,明摆着是破坏军婚啊!”
    谢安国脸上显出怒意:“我当然知道军婚是受法律保护的。所以我回家拿了结婚证,就跑到汪家,找到汪琼,让她跟着我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除了离婚,我还让她把那个狗男人的名字说出来。我要去法院告这对狗男女,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可汪琼说什么都不承认,嚷嚷着她没做过。”
    虎平涛冷冷地说:“反正就是死不认账,一直抵赖?”
    谢安国道:“她认不认的不重要,反正全村都知道了。这种事情真的假不了,别人也不可能往她脸上抹黑。汪琼跟我其实就是名义上的夫妻,她受不了两地分居的这种生活。我估摸着她早就想跟我离婚,可事到临头,她怕了,也不敢面对我。”
    “后来有人给她哥哥报信,赶紧跑回家,低声下气的求我,转过身就骂汪琼,说她年纪小,不懂事。后来她父母也跪在地上求我,说一定会好好管教汪琼……唉,说起来都怪我,如果那天狠狠心,拉着汪琼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就没有后面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我看着他们一大家子人都在,心里一软,想着总得给老人面子,就没理汪琼,转身回家。”
    “那几天我心烦意乱,后来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要离婚。毕竟汪琼这女人要不得,守不住家。就算现在谈好了她愿意悔改,可时间长了说不定又会再犯。而且我娘也说了,这女的人流手术做太多会影响身体,以后恐怕连生孩子都成问题。汪琼这方面毫无顾忌,一看就是在那方面需求强烈。照这么下去,结婚成家生孩子,我跟她在一起是自讨苦吃,还不如现在趁早离了。”
    “后来我又去了汪琼家一次,可她咬死了就是不愿意……结婚离婚,不是单方面的。就算我是现役军人,她故意破坏婚姻,离婚也需要时间。于是我就向她和她家里的人表明态度,然后回部队了。”
    “过了半个月,汪琼来部队找我。她口口声声说是不能没有我,要挽回这段感情,还说以后就一门心思跟我过日子。但她之前的做法让我很伤心,对她也没了任何想法,所以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听,我铁了心的要离婚。”
    “后来汪琼找到指导员,还为这事儿找到团里,希望领导能劝劝我。起初,指导员和领导不知道内情,都劝我大人有大量,以家庭为重。后来听我把事情说开,知道汪琼在家里的所作所为,一个个都恼了。就连团政委,我的老上级都说:这种女人要不得。”
    “指导员找汪琼谈了一次,汪琼很快知道了婚内搞外遇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我还是军官,如果真把我惹恼了,别说是她那个情人,就连汪琼自己也得进监狱。”
    “她怕了,同意离婚。”
    听到这里,虎平涛问:“你们是在部队上办的手续?”
    “是的。”谢安国回答:“当时包括我在内,谁都没多想,只觉得事情到此为止,以后我和汪琼再不会有什么瓜葛。”
    “后来呢?”虎平涛点起一支烟。
    “后来……”谢安国长叹一声:“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汪琼不是一般人啊!她离开部队回到村里,逢人便说:她跟我和好了,在部队上办了婚礼,首长战士的来了好多人,她跟我喝过交杯酒,入了洞房,部队上所有人都是见证。”
    顾德伟惊讶地张大嘴“啊”了一声:“还有这种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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