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白池还是很习惯在夜里行动,这令她想起久违的那段日子,这里多山,从地势上来看很像贵西,但是这里从不下雨,山林并不潮湿,恰相反,干燥得极易引起山火。
    鼠疫应该不是从对方战区传过来的,因为他们依然在疯狂地进攻,白池穿梭在树丛之间,耳边全都是子弹不断射击的声音。
    路径并不是很好走,时不时会有照明弹投射在这里,白池只能靠着基本的方向感以及对山势的把握隐蔽地走下去,这段路一旦有交通工具经过就极其引人注目,这也是负责人和她都选择徒步的原因。
    白池并不担心负责人到不了教堂,他们这些人身体素质都很强悍,不出意外不会轻易倒下,只是白池对负责人到达教堂后的情况有不好的预感,他很有可能会激怒主教,使得结果适得其反。
    通常的宗教信仰遭到挑衅之后,施加的刑罚都非常残忍,负责人很有可能会丢掉性命,所以白池提醒他,不要使用正常手段,按照医学那一套跟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有用,要么就利用他们的信仰,要么就毁掉他们的神。
    白池逐渐加快了脚下的动作,她可不想到达教堂之后看见的是负责人的尸体。
    从出现自我认知开始,白池就认为她生下来就不是为了救人的,她背后代表的是毁灭和杀戮,跟白衣天使没什么关系。诚然白衣天使或许是个刻板印象,但就白池自己而言,最起码她从没想过跟这行沾边。
    可是唐景珏喜欢救人,人也救,鬼也想救,圣母一样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白池想把自己活成另一个唐景珏,就得先把原来的自己杀死。
    她最初的打算是进入市局,有朝一日坐在唐景珏的位子上,然后地位对等,白池可以亲口质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她没办法处在那样一个环境里保持理智,不要说变成唐景珏,恐怕白池会在杀死自己之前先疯掉。
    现在这个职业是白池权衡之后的最佳结果。
    至于她来到这里……是她觉得自己活得太容易了。她抱着蠢蠢欲动的一颗作死的心,又怕玷污了唐景珏的命,只好边救人边作死。
    像这里的同事,据点的负责人,每个人都像是天生拿了伟光正的剧本,执意在一条光明的道路上一头撞死,这样的人,怎么能在这片信奉了上千年的宗教上冲决出一条科学的道路呢?
    他们做不到,但白池可以。
    怀疑的种子需要时间作为养分,才能不断发芽,最终顶破神学这片虚幻的天。这样最彻底,可是太慢了,在瘟疫和战争面前,他们没有足够的养分畜养那样一场毁天灭地的爆发。
    白池还是没长出圣母的筋骨,她只是在用她的思维,来做唐景珏会做的事。白池对救世照样不感兴趣,但她倾向于杀死自己,把自己的躯壳变成唐景珏的容器。
    “小池,你疯了。”
    与她共同穿梭的人带着温柔语调评价她,但白池还是一往无前。
    “唐景珏,我又不是现在才疯。”白池回答他。
    防护服太过显眼,白池只穿了军方发放的制服,可以最大范围内藏匿身形,她和眼前的影子一起移动,时不时会回答两句话,然后陷入长久的静默中。
    上方出现轰炸机的声响,白池并不觉得他们能在重重夜幕中掌握她的行踪轨迹,而这里的军事装备还没先进到飞机上装有红外线的程度。因此白池断定,他们很有可能像之前一样,无差别地投下几枚炸弹。
    砰!
    三点钟方向炸出一个深坑,白池朝火光蔓延地方向躲避,继续向前跑。些许碎片迸到了她的腿上,有些疼,但不致命。
    没收到什么异常的反应,轰炸机很快消失在天上,林中鼓噪着噼啪的火声,是树木经死爆出的哀嚎。
    白池不要命地跑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芬尼斯教堂,她站定冷静了一瞬。他们这个宗教禁止什么来着?
    教堂外的森然侵袭了白池的身体,白池抚摸着腿上绑着的刀,从十字教堂的正门进入。教堂内的长形悬顶上是一些云母拼成的神画,中间最深处的拱形圣殿祭着他们的代表神,雕塑背后七彩的半透明玻璃在银制烛台下闪耀着跳跃的神泽。
    一切都十分安宁而美好。
    除了负责人已经被绑在刑架上,下方是即将吞噬他的火舌挣扎着撕咬他即将被点燃的衣服。
    负责人见到白池,拼命地对她摇着头,示意她尽快离开。
    主教拿着手杖对白池的闯入保持警惕,认为她也是来亵渎神灵的,布满皱纹的手从黑袍下探出,周围的人虎视眈眈。
    白池摊开双手,示意她是一个人来的,他们不用这么草木皆兵。
    然后她慢慢走到圣殿旁,虔诚地以信徒熟悉的方式交流,走到了主教面前。
    主教刚要张口祈祷,他以为白池是来祈求神灵保佑的,神灵对一切信徒保持着绝对的平等,并不排斥与他们不同的人种。
    覆盖在神的光辉之下的白池跳上去,捏住主教的嘴巴向里塞入一颗药丸,刀口对准主教的脖颈向着神像的雕塑上靠拢,处在外层的教众立刻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捏着主教的下颌,白池强迫他将药丸吞了下去,白池在主教面前念起诅咒的话语,主教脸色煞白,朝着雕塑忏悔。
    恶魔一般的语调流淌在空气中。
    “如果你不想当着神灵的面鸡奸,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最好按照我说的做。如果你不同意,我将给这里的每一个人喂上一粒刚才的药丸,有些人控住不住又没有找到伴侣的话,可能会选择你们的神。”
    威严的雕像在烛火的跳动下神威大减,无神的眼珠凹陷进去,仿佛正在地狱入口挣扎,不知道下一秒从肃穆的口中吐出的是天罚还是痛苦的呻吟。
    主教脸色惨白,面对着白池在火光中燃烧的脸庞,艳得在火中绽开,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美,好像从神界降下的一抹纯白,在神灵降下的火中挣扎。
    不,她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带着满身恶欲侵蚀人间!
    刑架上的负责人被火舌咬过,衣服上添了烙红的伤口,很快就蔓延到皮肉上去。
    主教的身体冒出冷汗,像是从未增长的欲望在他身体中逃窜,企图找出一个发泄的出口,他咬了咬牙,看着越来越近的神像微微发抖。
    “你要做什么?”主教对白池说。
    很好,白池眉毛一挑,将刀旋至刑架上几乎被木柴的烟火熏透的负责人。
    主教大声道:“放了他。”
    负责人目光戚戚,颤颤巍巍地走到白池面前,险些没晕过去,他看着这个极为陌生的人,不确定白池是不是同他一起救死扶伤的那个女人。负责人像是被烟火燎了神智,因为他的记忆中,白池从来没有表露过这种状态。
    然后他惊恐地发现,他好像从来不认识她。
    “让你们的教众散开,回家,不许出门,就说是神的旨意。否则,你知道后果是什么,不信的话,你也可以试试。”白池说完这些将主教放开,看着主教瘫软在地上喘息,然后扔给他一粒药丸,毫无表情地开口:“这是解药。”
    主教诚惶诚恐地看向白池的脸,只觉得脊背发麻,背后是神灵的眼睛在窥视着一切,却默不作声地允许一切发生。
    他莫名地想起了他们教义的第四卷中提到,神在人间并没有具体的形象,所以他们会在合适的时机找一些人类传达他们的思想,以帮助虔诚的教众度过危难。
    这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人显得残忍而天真,但是她毫无惧色地站在神像前,像是在宣读神的旨意。
    真正的神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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