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一刻,就见那思想境界颇高的顾清淮拿起请假条,唰唰唰写完,一秒没耽搁地递到他面前:“既然领导发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领导,您签个字?”
    那表情活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不承认,混小子就是混小子,兵痞就是兵痞!
    那身制服到底是压不住一身反骨,这个姓顾的混蛋把局长的假发气掉都毫不含糊,更何况他一个支队长!
    支队长接过假条仔细看了眼:“你小子怎么没填日期啊?”
    顾清淮:“留着以后用。”
    支队长警惕:“干嘛?”
    顾清淮笑:“当婚假。”
    支队长瞪圆眼睛:“定下来了?”
    顾清淮嘴角一弯:“没,准备求婚。”
    得,有女朋友就是不一样,支队长很痛快地签好字,把请假条塞回顾清淮怀里。
    正好这会儿有几个今年新入警的小伙子训练回来,见到偶像齐刷刷杵了一排:“顾队,炸弹爆炸的时候,您不怕吗?”
    支队长冷笑:“他要是怕就奇怪了,排爆服不穿,直接索降,抱着炸弹往没人的地方跑,不要命的主儿,你们可千万别学他。”
    顾清淮身上警服笔挺,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领带夹上压着国徽,衬衫扣子也扣到第一颗,警裤下两条长腿笔直,相当赏心悦目,就是站姿相当松垮,如果不是那身衣服,说是街上的地痞流氓也有人信。
    这会,他后腰懒洋洋靠着办公桌,笑了下:“我怕。”
    支队长轻嗤:“你怕?”
    顾清淮点头,虽然人还是没个正形,但态度相当认真。
    多少次执行任务,他顾清淮都是不要命的那个,甚至很多时候,大家觉得牺牲才是他想要的解脱。
    可现在,他说他怕,支队长可不要太好奇:“你说说听听,你怕什么了?”
    炸弹的冲击波也没把顾清淮那张漂亮脸蛋搞残了,而且因为住了一段时间院,皮肤更白,头发光泽度很好,嘴角弯弯翘着,更重要的是眼里有光,眼神明亮。
    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了。
    如果细究起来,那就是那双凤眼里的薄雾散了,只剩一派清明。
    钟意来特警支队找顾清淮。
    纪录片已经拍摄完毕,今日摄制组就要撤离特警支队。
    大家想要摆个庆功宴,图个热闹,派她来问一问顾队长。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刚好听见顾清淮说:“怕不能陪她一生。”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特警支队却瞬间开始起哄,甚至在看到她之后,起哄声更大。
    钟意一脸茫然,而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顾队长难得不好意思,红着耳朵,偏过头,牙齿咬着下嘴唇笑。
    等人都散去,钟意揪住顾清淮的袖口晃晃,悄声问:“说什么呢?”
    顾清淮揉她脑袋,眉眼干净清秀一如少年时,情话张口就来:“说喜欢你。”
    这样的顾清淮哪还是特警支队的顾阎王。
    他的眼睛弯着,嘴角勾着,说是个调戏小姑娘的浪荡公子哥还差不多。
    如果不是高中就认识他,在他情窦初开的就把他骗走了,她现在肯定要怀疑,顾清淮这么会,是欠过无数桃花债。
    钟意的心跳瞬间加速,看她脸红得厉害,顾清淮低声问:“找我?”
    钟意这才想起正事:“纪录片今天结束,大家想要聚个餐,让我过来跟你约一下时间……”
    只是话音未落,警报响起,特警支队反恐突击队接到新的警情——
    一男子在地铁站留下爆炸装置,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就要引爆炸弹。
    钟意条件反射一般最后一次将镜头对准他们,只不过纪录片结束,这次她不能再随同拍摄。
    眼前这无数次发生的一幕,为这次纪录片画下完美句点——
    夜幕下,是闪烁的红蓝警灯,黑色的警用剑齿虎,整装待发的反恐突击队队员。
    陈松柏拎起狙击枪递给喻行,喻行拉栓上膛验枪的动作教科书级别的标准。
    顾清淮扣下头盔护目镜,将排爆服扔进后备箱,跟各位队员简要通报警情。
    这是纪录片的结尾,也是他们崭新的开始。
    就在警车开出市局大院的前一秒,一个黑色身影追着警车狂跑脚步不停——
    从藏蓝常服换回黑色特警制服的邹杨气喘吁吁出现,他朝着开走的警车拼命挥舞手臂:
    “我的调令下来了!我要回来了!等等我啊兄弟姐妹们!”
    -
    当天任务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纪录片的庆功宴如约而至。
    难得放松,包厢里有灯光有蛋糕有果盘有开瓶的酒,还有她最喜欢的他。
    钟意坐在顾清淮身边,看他们笑,看他们闹,听他们用并不标准的粤语唱《红日》,唱得上气不接下气——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顾清淮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手指细直修长,掌心朝上,纹路干净。
    钟意心领神会,不需他多言,便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里,掌心相贴,十指紧扣。
    又调回特警支队的邹杨有点开心到变形,也把顾清淮的坏脾气忘了个干净。
    他蹬鼻子上脸一把好手,笑嘻嘻跑到顾清淮身边:“队长,谁不知道你唱歌巨好听,来一首呗。”
    顾清淮挡开他递给他的话筒,剑眉一挑,队长的威严还在,冰冷的声线特别唬人:“当我治不了你了?”
    邹杨瞬间噤声乖成小鹌鹑,倒是喻行凑热闹不嫌事儿大:“队长,再唱一次《没那种命》嘛,我们听过可是钟导没听过呀。”
    “我唱。”
    循着声音来处,众人不可思议地将目光投向出声的钟意。
    见大家都在看自己,钟意轻轻蹭了下鼻尖,害羞的神情很难藏住。
    但她还是站起身。
    那原本暧昧的迷乱的灯光落到她的身上,瞬间变得很干净很柔软。
    视线中心的她,坐在高脚凳上,明眸皓齿,眉眼如画,那双清凌凌的猫眼,其实是有些无措的。
    她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垂下的睫毛似乎都有重量。
    却在前奏响起的那一刻,抬起眼睛看向顾清淮,那目光里是不自知的温柔。
    “旁人在淡出,终于只有你共我一起……”
    钟意唱第一句,喻行就听出来了,这是陈小春的《相依为命》。
    生死都走过,她在用《相依为命》回应顾队长的《没那种命》。
    这个容易害羞、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哪是心血来潮想要唱歌。
    她的声线温温柔柔,粤语发音并不标准,可是咬字近乎虔诚。
    是在给她的心上人念一封情书。
    大庭广众之下唱歌,钟意是第一次。
    刚开口时甚至还有些轻轻的颤抖,生涩无所遁形。
    那双浅色眼睛,看着顾清淮,也只看着顾清淮。
    一字一句,叙说她的心事,表达她隐晦的爱意。
    她知道,他肯定听得懂。
    “年华像细水冲走几个爱人与知己
    抬头命运射灯光柱罩下来是我跟你
    难道有人离去是想显出好光阴有限
    让我学会为你贪生怕死……”
    回忆在脑海,一帧一帧画面,只要是关于他就无比清晰。
    那天他蹲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拆下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执行任务那么多次,他没有一次留下遗言。
    唯独那天,他看着她的眼睛,眉眼温柔到令人心酸。
    他说——
    “那天你问我你穿婚纱好不好看。”
    “好看,钟意,非常好看。”
    “即使身边世事再毫无道理
    与你永远亦连在一起
    你不放下我
    我不放下你
    我想确定每日挽着同样的手臂……”
    他被她欺负得不成样子。
    他因为她生死一线抱着炸弹往没有人的地方跑。
    可当他陷入昏迷,他说的是不分手。
    他也说,别哭,我带你去买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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