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舞乐大多讲一个雅,然雅韵非纤躯曼姿不可成。
    有些舞姬哪怕长相不俗功底深厚,可一旦个头、体量不合宫规标准,也会失去机会。
    至于被选中的舞姬,时时刻刻要注意自己的身形体态,吃不敢吃,喝不敢喝。
    “这就难怪。”太子年轻的脸上是了然的神色:“儿臣曾细察民情,无论吃穿用度,都极易受到宫中影响,一如妆容、器皿、食谱、贡品货物,说是总领时兴,位居大流也不为过。”
    太子脸上笑容渐淡,顷刻肃然:“昔日楚王所好,正如今朝之大流,大流所指,无不趋之若鹜,人人效仿,以至趋同泛滥,反显乏味。楚王好细腰既为荒唐,那今朝大流总领百业,未尝不是百业衰败之始。”
    此话一出,百官作动容状,建熙帝看着太子,眼中藏着激赏与欣慰。
    下一刻,太子又将话题引回来:“今日领舞之谢五娘,若真放到太乐署里,怕是条条不合,但儿臣偏偏从谢五娘的舞姿中感受到了对君之崇敬,对神之敬畏,她的舞让儿臣观来满心欢喜,亦生力量,想来春神有灵,亦会为这副躯壳中的灵魂所动,知我大周君明臣贤,百姓安居,一派升平,值得再护我大周千年不衰。”
    “说得好!”建熙帝大悦,扬声赞赏,“吾儿能有此番觉悟,朕心甚慰。”
    太子微微一笑,再拜道:“父皇何出此言,若真论起来,父皇重整科举广纳贤才,何尝不是打破陈规之壮举?”
    “正如百行百业不应受大流垄断风气,选贤举能亦不能只看出身门第。谢娘子不符大流眼中之美,却舞出令人动容之魂姿;天下寒士虽无豪门为背,但也不乏满怀才情壮志国之栋梁者,儿臣今朝感悟,只愿大周的未来能真正的百花齐放,永无衰落!”
    这气氛烘的到位,一干有眼力见的重臣纷纷出列附和:“愿我朝百花齐放,永无衰落。”
    慢半拍的紧跟着接应:“愿我朝百花齐放,永无衰落!”
    建熙帝大笑,竟起身召唤,“谢五娘,你上前来。”
    谢宝珊心肝一颤,下意识看向家人方向。
    谢太傅和谢原同时抬眼看向她,给了一个安定人心的眼神。
    谢宝珊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走上前叩拜行礼。
    毕竟谢氏出身,规矩礼数是半点不错的,建熙帝含笑审视,点点头:“谢太傅有福气,儿孙亦是有福之相。”
    谢升贤应声谢恩。
    建熙帝:“谢五娘的舞,太子喜欢,朕同样喜欢。谢五娘,愿百业新风,从你而起,国之新貌,亦自朕而始。”
    建熙帝兴至巅峰,不止赏赐金银,还命内侍呈上一枚玉令,自此,谢五娘可凭玉令出入宫廷,给宫中娘娘和圣人本人表演些新鲜的舞曲,更是亲提笔墨,书“福娘子”赐予谢宝珊。
    隆恩天降,砸的谢宝珊头晕眼花,磕磕绊绊谢恩。
    一时间,谢宝珊真正的受万众瞩目,风头无两。
    所有人都在看谢宝珊,唯谢原目光轻移,看向座上安静敛眸的少女。
    她像一朵本该含苞怒放的花,却安安静静收敛叶瓣,深藏锋芒。
    谢原提了提嘴角,眼神里多了些自己都没察觉的探究和好奇。
    谢宝珊御前受赞,成圣人亲赐“福娘子”称号,更有玉令可入宫廷,再无人敢笑她身形外貌,甚至巴结不及,这都是后话,祭祀仪式刚刚结束,她便急匆匆冲向家人,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
    五房一房人彻底松了口气,全氏对着女儿又怒又喜,哭得比谢宝珊厉害。
    谢宝珊此刻感慨万千,拉着谢原走到一旁单独说话。
    她觉得人生从未像今日这般扬眉吐气过,她再也不为自己的身形纠结了,她觉得自己这样也很好。
    等回去了,她要大吃一顿庆祝!
    一码归一码,谢原私心觉得,谢宝珊生出空前自信,不再受旁人奚落影响,这很好,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从此放开自己,恣意横长。
    太胖对身体也不好啊。
    这么一想,谢原又觉得让五娘信心膨胀到不受控制的地步,也并非好事。
    这时,一道声音从后传来:“谢郎君,谢娘子。”
    兄妹二人回头,只见朔月捧着一副画卷站在几步之外。
    谢宝珊激动上前:“朔月姐姐,岁安姐姐在哪里,我想见她。”
    北山相处多时,谢宝珊与朔月玉藻等人算是熟悉了。
    朔月未回答谢宝珊,而是将手中画卷奉上:“我家女郎为贺谢娘子之喜,特地奉上薄礼,愿谢娘子能喜欢。”
    岁安姐姐的礼物!?
    谢宝珊迫不及待展开,眸子瞬间睁大,不止他,一旁的谢原亦定了神。
    画中花海为背,少女展臂奔行,周身蝶舞。
    最微妙的是,画中人脸蛋微扬,轮廓柔美,笑容粲然,窈窕有形,分明是用画笔细细精修过,可爱的不得了。
    “这、这是我吗?”
    谢宝珊望向谢原:“大哥,像我吗?”
    谢原面无表情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哼笑一声。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谢宝珊有。
    她今天确实膨胀,可岁安送的画却像一盆冷水泼灭了她所有的飘飘然,也让她清晰的认识到一件事——原来,自己稍稍调整一下身形,竟然这么好看!
    现在的自己,和画中之人尚且还有差距。
    “哼!”谢宝珊忽然下定决心:“不像又怎么样,我一定会变得和画中之人一样的!”
    谢原没理她,而是盯着这幅画。
    都说字如其人,其实画亦如此。
    构图,用色,主体,皆可提现作画之人的心境。
    眼前的画,花海烂漫,天高地广,连人都只剩愉快欢笑。
    画作入眼那一刻,谢原承认自己被打动。
    “另外……”
    兄妹二人再度看向朔月。
    朔月不卑不亢:“女郎还命奴转达,谢郎君既已代令妹断交,女郎自是不会强求,她与谢娘子交浅言深,性情相投,这幅画是贺今日之喜,亦是作别之礼。”
    说完,朔月矮身一拜,转身离去。
    “哎……等等!”谢宝珊反应过来,瞪住谢原:“我何时说了要与岁安姐姐断交的?!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你是怎么和岁安姐姐一起被绑的,你是不是私下找她了?你到底胡说什么了!你凭什么随意替我断交!?”
    少女怒气暴涨,矛头全指兄长。
    谢原一个头两个大,好气又好笑。
    有些人,明明瞧着软绵无害的,怎么内里还藏针的?
    当时淡然大度,回头找到机会便戳你一针,不疼,但够呛。
    谢原将人按住,语气沉下来:“别闹了。”
    谢宝珊还要发作,谢原转身就走:“放心,断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减肥吧,为了婚事。
    谢原:减肥吧,为了健康。
    谢宝珊:你们说的很对,但我不听。超·自·信!
    岁安:姐妹,看我给你拍的照骗【人工美颜】
    谢宝珊:啊啊啊啊啊我就该是这样子的!我就是这样子的!从今天开始减肥!
    谢原:这就是拿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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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按照大周习俗,祭祀结束后,圣人将在祭坛所在的行宫设宴,留在行宫官员家眷亦在受邀之列。
    彼时,谢家五娘代替李岁安登坛献舞大出风头一事已经像阵风般吹遍行宫,惹来一片议论。
    “李岁安还真是下血本,先是利用身份抢到福女资格,再作人情送给谢家五娘,那小妮子今日赚尽风头,别说谢郎君,谢家阖府都得谢谢她!”
    “还有之前那个定情信物……”
    卢芜薇本是静静听友人议论,闻言连忙道:“那是假的!我阿兄已问过谢郎君,根本没有什么定情信物!”
    “当然是假的!”友人一脸“你真傻”的表情:“这一连串的,想也知道是李岁安自己造势,想借势跟谢家表态,偏偏她聪明,晓得强扭的瓜不甜,便走些软路子,试想一下,一个人巴心巴肺的对你的家人好,你能冷下脸?”
    卢芜薇蹙起眉头:“那也不一定。”
    至少谢原不会因这种送上门的人情动容,否则当年也不会……
    另一友人叹气:“谁不想拥有谢大郎君那样的夫君呢?奈何李岁安有权有势有人宠,高峰高于轻而易举,谢家郎君根本防不胜防。若只看才情品性,贤良淑德,相夫教子与操持之能,比她强的娘子多了去了!”
    “有权有势有人宠,碍着你了?”一到凉凉的女声响起,初云县主摇着扇子缓缓行来,卢芜薇与友人俱都一惊,连忙见礼。
    初云县主连正眼也未曾赏她们,轻嗤一声,又摇着扇子走了,仿佛只是路过听到了两句垃圾话,顺口怼一怼。
    直至初云县主走远,卢芜薇及友人才喘过气来。
    “吓死我了,我当她要发难,都不知该如何。”
    另一人看向初云县主离去方向,了然笑了一声:“恐怕不是不想发作,是有更想发作的人。我听说,初云县主似乎与李岁安不和,那日桓王妃设宴,两人还有龃龉,不过两家都不是能明面上闹僵的关系,两人也就维系表面平和罢了。”
    卢芜薇心中一动:“她是去找李岁安了?”
    友人偷笑:“八成如此。初云县主刚与武隆侯世子定亲,萧世子虽不错,但无论相貌、才情还是能力,都稍逊一筹,初云县主争强好胜,怕是坐不住了!”
    卢芜薇看向初云县主离去的方向,第一次觉得,这初云县主的张扬跋扈也没有那么讨厌。
    ……
    魏楚环的确是要去找李岁安。
    从她知道李岁安谢家早有往来,再联系之前那些流言,断定李岁安或将婚配谢原,便露出一副让人不太能看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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