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好消息接二连三传至虹都,继救燕城于危难后,不过十日,边军夺回峰城的捷报再度传来,传言绘声绘影说着太子殿下如何引领的十万兵马奇袭峰城,迅速破阵而入,将云国兵士打得四散而逃,退守千里,重振国威,引得大街小巷无数百姓都染上一层喜意。
    这件消息以不同的速度,传进一些人的耳里,有各色相异的反应。
    最快收到消息的玄寧殿,太子妃握着边境太子亲手所书的书信弯起眉眼,看着字字句句觉得心中一下柔情无限,一下热血沸腾,望向当时身旁的小翠道:「备墨!」
    椒房殿内,当时正在用饭的帝后收到消息,相视一笑,心中放下一颗大石,有骄傲,有轻松。
    虹国的大臣们接到捷报,自是不胜欣喜,随即各自展开了主战与主和的争论,有人认为应趁胜追击,有人却认为该和谈敲云国一笔好处,而不该让国库继续损耗下去。
    无人知晓的僻静山上,一男一女步出门外,看着被雪覆盖的岳灵山,眺望如画河山,不知是谁开口说一句:「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午后,虹都永安侯府也收到消息,刚刚听见消息的洛雪奔往清乐居,将传言尽数告知给被禁足而消息闭塞的洛縈,只见洛縈扬起嘴角,轻声道:「太好了!」
    自从洛縈被禁足后,洛雪也被看管极严,出不了门,虽然心中极想快点进宫将孟婆丹交给洛霜却无能为力,只能耐着性子等待,而家中无事,她便每日来找洛縈,两姊妹一块儿待在清乐居,下下棋、弹弹琴,倒过起大家闺秀的日子。
    「想必霜姊听到也开心极了!」洛雪目光一亮,自然地坐到洛縈的对面,看着眼前洛縈自己和自己下到一半的棋局,不假思索地持起稍微弱势的黑子,接替洛縈下起来。
    「我无法想像,在虹都长大的人是怎么受的住这无聊日子的?」一边下棋,洛雪忍不住咕噥抱怨,从前在风铃城,四周有山有湖,风景宜人,四人三不五时便可结伴出游,如今身居永安侯府,却逛不了街、出不了门,实在无趣。
    「习惯了吧。」洛縈微微一笑,随后凝神看着渐渐失去优势的白子,不由皱起眉,思索半晌才落下一子。
    「縈姊你是怎么想的?听说爹最近真的在替你相看人家,你不会真的放弃了吧?」洛雪看着心思全在棋盘上的洛縈,随手落一子,忍不住问,想着-当年自己好不容易推了自己姐姐一把,怎么落到现在这般结局?三皇子若征战回来发现洛縈已经许配他人,不知会做何感想?
    「怎么可能?」洛縈淡淡开口,彷彿说着别人的事,凝神思考眼前的棋局,洛雪见姊姊老神在在,灵光一闪,连忙问:「你是不是已有打算?此事三皇子知道吗?」
    「他不必知道。我想在除夕宫宴时向小霜要一种毒-六月雪,重病之后,谁还敢娶我?除非不怕担一个剋妻的名声。」洛縈轻描淡写开口,落子的动作一落,她抬头望向洛雪,眼底满是决然。
    提问的洛雪瞪大眼,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几日前,洛縈让自己替她拿来百毒集说想打发时间,她没想太多的替她拿来,却没想到原来洛縈竟有此打算!
    六月雪,百毒集记载可让人数月之间身体急速衰弱,初时状似风寒,一月后则不能下榻,最致命的是,若一年不服解药,则必死无疑,且死后尸首将如六月雪般化开,真正让人尸骨无存,但若一年内服解药,休养三年则能恢復健康。
    「你…….你糊涂!你以为霜姊会答应给你这种药吗?」洛雪不赞同地骂道,开口劝:「这太兇险了!换个方法吧,跟光姊一样私奔也比这自残好多了!」
    「你还想不想嫁傅林了?你们年底就要大婚,此刻爹爹丝毫不敢声张洛光不见之事,正是为了即将大婚的你,若我也自奔为眷,消息一出,皇家可不会容忍,皇家之人向来都重声誉,你的婚事说不准就有变数。」洛縈冷静的分析令洛雪无可辩驳,心神也有些恍惚-她和傅林的大婚……
    半晌,洛雪垂下眼帘,以极轻的语气开口:「我不嫁他就好了。」
    此话一出,洛縈瞪大眼,不敢置信反问:「你说什么?你们从小青梅竹马,情谊非同一般,你不嫁他,又想嫁给谁?何况圣旨已下,难道你想抗旨?」
    紧绷而深沉的沉默笼罩在二人之间,原本只打算告诉洛霜的洛雪犹豫起来,最终,为了洛縈的身体和未来,破釜沉舟开口:「我命不久矣……一场大婚而已,有与不有也没什么分别,你若是为了这虚无縹緲的声名和我,大可不必睹上自己性命。」
    「怎么回事?怎么会命不久矣?」洛縈脸色瞬间惨白,她猜到最近傅林与洛雪有些问题,可怎么也无法想像此刻在眼前活蹦乱跳,禁足这段时间在身边笑语嫣然的洛雪竟有性命之忧!
    「我中毒了。至于怎么中的毒,我不想说,你也不必问,一旦中此毒,三年后我必死无疑,所以,你不要为了我短暂的三年赔上你的一生。不值得。」洛雪极力令语调显得沉稳平静,可当一幕幕画面闪过脑海时,心中的委屈和不甘令泪意上涌,终究滑落一丝泪痕。
    洛縈心中一震,连忙伸手拥住洛雪,想给予些许力量,轻声问:「小霜知道吗?给小霜看看,或许……」
    「没有或许,她看过了。」洛雪摇头,心情已然平復,扯起笑意安慰:「不过也许天无绝人之路,三年内我能自己找到解药也说不定。」
    洛縈面色沉重,轻叹一口气,心中盘算着待除夕宫宴再与洛霜聊聊,但六月雪的计画却没有丝毫动摇-若你真的只剩下三年,那就更该让你完成心愿。
    世上之事,有时候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
    夜幕降临至边境峰城,刚与大军举杯庆贺今日大捷的周天恩回到自己的营帐,却见萧言不知从哪里搜刮酒肉带回帐内,正十分享受地大快朵颐。
    「要不是你磨磨蹭蹭试探多日,我们早就攻下峰城了。」萧言啃着鸡腿,不耐地抱怨,周天恩不可置否地走近,漫不经心道:「或许吧。」
    自萧言送来秦涯亲手绘製的峰城巡防部属图后,周天恩花了七日时间试探,才终于承认-那张图,绘的是云国真正的军力部属,一切的怀疑,都是自己的多心而已。
    此次战役,云国损伤大半,百万兵士剩下不足一半,此战将成为秦涯一生的污点,而虹国若趁胜追击,或许能一举打到云国国都京安去,不过在那之前,虹国必须先解决主战和主和的问题。
    即便在千里之外,周天恩也能想到朝堂上为此而展开的唇枪舌战,与云国当初出兵虹国前一样,无论何国何地,都会有不同的意见和声音。
    「这下你总该相信舅舅是真的站在我们这边了吧?」萧言一脸「你早该听我的」的表情,周天恩视而不见,转而问道:「那你舅舅那里有消息吗?他不会被撤职吧?」
    「暂时没有消息,云国士兵那都一团乱了。只是……」萧言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语气莫名染上几分冷意:「听说,云国天子要亲征。」
    短暂的沉默后,周天恩扬起嘴角:「如此也好。比我们亲自打到京安更快速。」
    萧言浑身的冷意因为周天恩的话而散去,他轻笑一声,继续啃自己手中的鸡腿,话锋一转道:「吃吧,这是峰城最出名的天蕴楼重新开张后特製的饭菜,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到的。」
    周天恩眼角微抽,坐到萧言对面,看着眼前五道佳餚和鸡腿,语气淡淡但隐含威胁开口:「你倒是悠哉,身在军营,竟敢私吃荤腥。」
    「喂!不是吧!我还给你带了,况且也不是只有我去,你那弟弟也去了,要罚一起罚!」萧言瞪大眼,不甘心地为自己开脱,只觉对方实在太不近人情。
    闻言,周天恩却皱起眉:「清弟?」
    思维转了几转,无奈线索太少,周天恩只得作罢,只能在心中暗想-清弟并非不遵军令之人,他去天蕴楼做什么?
    *
    虹国重新夺回峰城后,曾红极一时的天蕴楼重新开张,由于在战前便关闭营业,故战火并未波及到天蕴楼半分,充足的存粮和过往的声名令店内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看起来便是一家极普通的酒楼。
    此刻,一名面容清俊的中年男子坐在天蕴楼二楼,面前站着一名身穿青衣的少年,少年一双凤眼,气质温和,自有一股带着风骨的瀟洒之态,腰系一簫,看着隐隐有几分熟悉的面容,中年男子微扬嘴角,似感叹似惆悵开口:「你来了。」
    「是。晚辈周天清,见过楚叔叔。」行了一晚辈礼,少年正是周天清,而面前天蕴楼的背后东家正是其母妃的师兄-楚沐。夺回峰城后,周天清方回到营帐便见到熟悉的信鸽身影,上面携来楚沐亲手写的信,上面的字一如既往的大气、磅礡,隐有剑意的锋利藏于其间,内容亦如往昔般俐落乾脆,只写着三字-天蕴楼。
    于是,周天清避人耳目悄悄来到天蕴楼,不必刻意打听,光是一楼那夸张至极的人潮就令人无法忽视此楼的存在,轻而易举找到这里。
    楚沐淡淡一笑,姿态间适,随手指向一旁的椅子道:「坐。」周天清亦非拘礼之人,轻轻頷首便顺着楚沐之意坐下,随后迫不及待开口:「我下定决心斩断过往,脱离皇宫,楚叔叔何以教我?」
    听完,楚沐忍不住摇头感叹:「当年,你母妃执意入宫,师傅劝不了,我这做师兄的也劝不住,只好许她三件事,无论刀山火海,师傅师兄都会为她完成。无奈,她心性倔强,许多年只许了一件事,还并非为她自己......」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楚沐思绪飘远,沉默半晌才继续道:「临终前,你母亲才写信给我让我替她解毒,可惜不等我至宫中,她便香消玉殞,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原来,这就是母妃所说,师兄来不及做到的第二件事。
    「你既是师妹之子,我便允你三个要求,算是弥补当年来不及救师妹的遗憾。」楚沐剑眉星目,语气虽有惆悵,却没有伤情,只随心而发,俐落至极,周天清不自觉欣赏起对方的瀟洒和乾脆,似乎没什么事能绊住他的脚步和心绪。
    楚沐拿出袖中的早已准备好的小药罐,递给周天清:「你的第一个要求,想必便是脱离皇宫,此为还魂丹,吃下后能令人状若死人七日,若安排得当,便可骗过天下人无恙离宫,至于如何筹谋,相信你自己可以做到。」
    「谢楚叔叔。」周天清恭敬地接过,犹豫一会儿道:「那第二、第三个要求,我能否之后再提?」
    「自然,等你想到了,再来天蕴楼找我便是。」楚沐毫不犹豫地答应,瀟洒至极,毫不在乎周天清会提出什么要求,似乎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
    思极此处,周天清忽地灵光乍现,问道:「楚叔叔可曾听过噬魂绝命草?」
    楚沐轻轻頷首,嘴角微微勾起,不自觉露出颇为自信的笑意:「天下三大奇毒之一,身于医道,岂会不知?」
    「那,你......你可会解?」周天清不自觉心脏加速,忍不住激动起来,只见楚沐再次轻轻頷首,皱眉问:「你身边有人中此毒?」
    噬魂绝命草身为天下三大奇毒之一,虽说中毒以后极难解,但下毒本身却并不容易。须以噬魂丹连续不可断餵之七七四十九天,还要服下绝命草,若不服绝命草则身体与常人无异,但若服下绝命草,则噬魂绝命,无药可医,当然,这是从前的事了。
    「是!我父皇身中此毒,还请楚叔叔救他!」周天清眼睛一亮,十分兴奋,而另一边,楚沐竟是愣在原地,目光和眼神冷凝下来,闪着意味不明的暗芒,忍不住重申:「他中了噬魂绝命草?」
    不知为何,周天清心中一紧,只觉空气中竟瞬间盈满外溢的剑意,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诚实答话,他忽然想到,对楚沐而言,周允是夺走他师妹之人,即使不是主谋却也是间接害死师妹的兇手,他怎会出手去救?
    「好吧,这便算是你第二件要求了。」出乎意料的,楚沐目光闪动几瞬后,竟淡淡答应下来,而眼中蕴藏的不是恨意,也不是犹疑,更不是勉为其难,而是一丝不自觉外溢的欣喜若狂。
    见状,周天清有些疑惑,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只是从未听闻虹国皇帝中毒的消息。」情绪激昂间,想起噬魂绝命草的症状,楚沐冷静下来,有些疑惑问。
    -若中噬魂绝命草,只要十日便目不视物、全身麻醉、昏迷不醒,难道是皇宫将此事压下来了?只是现在太子亲征、三皇子也在边境,那主理朝政的会是谁?
    「太子妃稍懂医术,将噬魂绝命草的毒性压制下来,可我父皇依然双目发红,不似往常,可见毒还没解。」周天清解释道,虽然这些都是被周允压下来的消息,但李虞皆事无巨细向自己稟告过了,所以周天清对周允的情况了然于胸。
    楚沐不由瞪大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之情-能压制噬魂绝命草的毒性,还说只是「稍懂医术」?岂不气死一生追寻医道的老人!有此后生,天下之幸呀!
    「既如此,等战事了,你再带我回宫,为皇帝解毒。至于第三个要求,任何时候想到都可以来天蕴楼找我。」很快的,楚沐平復情绪,而周天清点头应诺,随后因不得擅自离营太久而告辞。
    周天清走后,宽敞的天蕴楼二楼便只馀楚沐一人,他拿起自己袖中同样装着一丸还魂丹的药罐,露出难得一见的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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