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银月如勾,恍惚间灵巧身影掠过枝头,轻若鸿毛,静似鬼魅。
    此人正是施翠烟,她提气一蹬,身子不偏不倚落在三丈高的屋簷上,接着又小跑步越过一户又一户人家,就连簷上猫都没察觉到她的脚步声,当见鹅黄色人影窜过瞬间,全都吓得呜鸣怪叫。
    前方有颗老檜树,施翠烟眼都没眨脚尖轻点,身子霎时飞起,彷佛仙女飞天之样,接着又借由枝椏为底,两三步轻而易举跃上高耸的城墙。待她站定后呼出口气,眼眸一定,反手俐落取下人皮面具,顿时一张灵气逼人的小脸便映在月色之中。
    “哼,怎么偏爱挑这么高的地方谈事呢?”施翠烟朝着墙边阴影说道。
    “要不怎么能欣赏到醉乐翁门下得意弟子的轻功?”
    一双黑蚊银底的长靴迈出黑影,身着黑衣黑裤的消瘦男子接着映入眼帘,他的皮肤可说惨白,空洞无神的眼皮下方有很沉的暗块,看上去三分像人七分似鬼,而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正式施翠烟这小仙女的江湖好友,余翔。
    “哼,少给我来这套,不就是存心想累死我吗?”施翠烟娇嗔道。
    “好说,好说。”余翔勾起嘴角轻笑。
    “说,你探听到什么消息了?”施翠烟双手环胸,像个千金小姐对僕僮的模样。眼前的男人探听消息的本领不亚于施翠烟,可惜他天生散漫只能排名第二。
    “五天前进雾封穀的那群人都走了,他们本带了七十五名人马,可惜硬闯机关下死了一半,剩下的那些人没胆进去,全打道回府,不过洛家那两个使者倒也聪明,不知听何人指点,硬是闯进去,到现在还没出来。”
    “要去就让他们去吧,反正鬼婆也不在那……我让你查的那个……可有进展?”
    馀翔苍白的脸突然皱在一块道:”可邪门了,我在雾封穀外跑了各大村庄,就是连个屁也问不出来,全说没见到类似鬼婆的老人,我看她八成是走山路躲起来了,倘若真如你说离穀半年,这事……查起来可就困难了。”
    “只要鬼婆不出现,那些傢伙也别想妄动。”施翠烟也不紧张,”你先把鬼婆出穀的消息放出去,让那些江湖莽夫先急上一急,咱们等洛家找到眉目后再行动也不迟。”
    “你这妖精,就让洛家瞎忙,你欲坐享其成有这么容易?”馀翔笑道。
    “谁人不知洛当家的大师兄可是当今武林盟主?有他们出手自然管道眾多,俗话不是说人多好办事吗?再说我一介弱女子可没闯荡江湖的本领啊。”施翠烟无辜道。
    闻言,馀翔突然张口大笑道:”别人我不知道,就你这个江湖通,人称翠玲瓏的绝对有搅和江湖的本事,你可知道,那些武林门派见了你这大少奶奶还得拱手让座呢。”
    “还不是人言可畏?”施翠烟狡黠笑道:”那些自命清高又爱摆架子的狗屁门派可经不起小小的流言蜚语,可不是?我不过听了些有趣的东西先搁在心理,哪天他们惹得本姑娘不开心,哼哼。”
    “你利害,什么不入流的东西都爱听。”余翔讽刺她,施翠烟也不介意。
    “那好,你讲讲本姑娘爱听的,关于虎龙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还能知道多少?我可不比你翠玲瓏利害,何况那么棘手的消息我可不碰。”馀翔说完便想走,却被施翠烟拦住。
    “不碰?打从你探听墓情鬼婆起你就沾上了!”施翠烟瞪了他几眼道。
    作为一个买卖江湖消息的商人,没有不淌江湖是非混水的事,如今她就是插手管虎龙窟,那便要继续管下去,可眼前这不要脸的男人居然说不关他的事?我呸!
    “唉……施翠烟,”馀翔无奈的看她道:”如果是江湖八卦我不拦你,只是鬼婆行踪成谜,你也别再鑽牛角尖,那什么宝藏、龙环、虎龙窟的你就别管了,当年你还看不透彻吗?别忘了你师父就是为了那点东西给丢了命。”
    “就因为师父老爱嘮叨那破东西,我才更要看看!”施翠烟倔降的瞪着他道。
    馀翔盯了她半晌,这模样让他忆起当年那个轻功绝顶,却总爱喝得烂醉,满口胡言乱语,眼神却异常清明的醉乐翁。那同样的臭脾气、同样的固执,就算没有半点血缘关係,但情同父女如他们,连性子也像到一块儿去了。
    所以他明白,这鼎鼎大名的翠玲瓏说要淌那混水就一定会淌,而且拦也不拦不住。
    “总之你先别急,鬼婆的事搁在一边,就连百里那环都还没找到。”馀翔无奈的说着。传言,想开宝藏得先取得钥匙,那一分为二的环各别在百里和鬼婆手上,如今二环点下落不明,又怎谈得到虎龙窟?
    “好吧。”这回施翠烟很乾脆的松手,”日后有消息就告诉我,你知道我不会甘休的。”
    馀翔但笑不语,转身一跃消失在黑影之中。月下,施翠烟仙灵的娇容有些黯淡,她明白馀翔是为她好,那个打小缠着她师父身边说要入门的少年,如今已是唯一关心自己安危的年长大哥,她当然明白扯上虎龙窟必定没好事……只是师父当年满嘴嘮叨的身影不断在她脑海盘旋。
    她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让他念念不忘。
    不惜为此丢了性命,还夺去她最敬爱的亲人。
    余翔离开一个时辰后,施翠烟才收拾完情绪回到客栈。她推开门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床边,垂眼就见拢起的棉被裹着一个身躯结实的女娃,那女娃右脸上有块红印,森冷的月光下彷佛是个罗剎,但施翠烟却比谁都清楚,那人不过是隻纸老虎,甚至连老虎都称不上。
    “怎么就占了大半个床,那我要睡哪儿啊?”无奈的嘀咕几声,施翠烟奋力将惜福红推进床内,自己则委屈的侧躺在外。
    她听见后方传来咕噥声,忍不住回头瞥了几眼,只见刚才被她使劲推走的惜福红没醒,只是有些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她这一扭差点把施翠烟给踢下床,所幸对方反应极快先压住惜福红的脚。
    “连睡觉都不安分!”
    施翠烟起身想用棉被将惜福红捆起来,但当她拉棉被到一半时赫然被某样东西闪了下眼,定睛细看,原来是她胸前掛的一块半月型的坠子。原本施翠烟不以为意,可惜福红身子一侧便往她靠去,登时坠子落在枕上,那泛着幽青的光芒札痛了施翠烟的眼,鬼使神差间她已经倾身上前,这一看竟看出了端倪!
    半月型的坠子底为黑岩,薄如蝉翅,大小不过比酌酒用的杯缘再大些,上头佈满精緻浮雕,隐约有条龙身盘旋,周围缠绕腾云,尾端有一圆孔,正好穿过红绳掛在颈上。
    施翠烟直起身子,若有所思的卷玩起肩边碎发。
    她心中暗笑道:”俗话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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