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卿说:“怎么能是开玩笑呢,我的话句句属实,我和般般是青梅竹马,当初她跟随郡公留京一年多,那时候我们日日玩在一起,虽说谈不上早就情投意合,但交情一向不错。”顿了顿道,“我听我母亲说了,昨日令堂登门托付……请郡王放心,我日后一定会好好待般般,不让她受委屈的。”
    这就是胜利者的傲慢,脸上带着的笑,戳痛了李宣凛的眼。
    他忍了又忍,并不想失态,只是蹙眉道:“汤公子这话,说得太远了,目下你们尚未定亲,还是等过了礼再考虑那些吧。不过我有些不解,仪王谋反震动朝野,高安郡王作为兄弟,理当避嫌,如何贵府上竟在这时候向易小娘子提亲?汤枢使不怕落人口实吗?”
    鹤卿心里大笑起来,果真再位高权重,该吃醋的时候还是得吃醋。
    “因为我一直不愿意娶亲啊。”他也不讳言,“我爹娘逼了我很久,可我谁都看不上,正好般般的亲事不成了,我母亲怕她被人抢走,慌忙向袁老夫人提了亲。不过郡王的疑虑我也明白,般般毕竟与仪王定过亲,我作为高安郡王的大舅哥,不该这时候插手,但后来官家昭告天下,细数仪王八大罪状,其中一条就是构陷密云郡公,试问彼此之间隔着父仇,这门亲事就算不因仪王的死而终结,还能存续下去吗?般般是我母亲的义女,我们结亲是亲上加亲,说起来名正言顺。当然有时候想尽办法也堵不住那些好事者的嘴,若真的有人非议,那让他们议论就是了,我自会护着般般,不让她受伤的,郡王大可放心。”
    所以算是有理有据,李宣凛勉强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即便心在颤抖,也没有再说什么。
    鹤卿口干舌燥,本以为这番话说完会被他扔出去,结果竟没有。他暗暗咽了口唾沫,装出气定神闲的模样来,“郡王这是要出去吗?”
    本来要去金吾卫,但因金吾卫有这汤鹤卿在,他临时改变了计划,“出城,巡营。”
    鹤卿哦了声,心道人家就差没下逐客令了,自己见好就收,赶紧趁这机会撤吧,便拱了拱手,“那就不打搅郡王了,卑职告退。”
    李宣凛眯眼看着他,看他走进廊前的光瀑里,那意气风发的背影,着实让他很不痛快。
    原来阿娘说得没错,好姑娘经不得等,一等便让人聘走了。他开始懊恼、抱憾、自责,那晚送她回易园,明明话到嘴边,还是没捅破这层窗户纸,现在再来后悔,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这纷乱的内心,没完没了的纠结,从年后一直到现在。他觉得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全身心都为之痛苦,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自救了。
    出城巡营,也是强逼着自己去办,待把军务整顿好,回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张太美确实是把赶车的好手,小鞭子甩得噼啪作响,车也赶得又稳又快。马车行至城门口时,见路边摆了各色时蔬果子的摊位,他放缓车速,十分机灵地给舆内闷闷不乐的公子出了个主意,“公子你看,这莲蓬和菱角多新鲜,公子可要采买一些,带给小娘子尝尝?”
    易园向来过得很滋润,明妆靠着自己的本事支撑家业,从来不曾亏待过自己。这些莲蓬和菱角,她怕是早就尝过了鲜,但李宣凛还是仔细考虑了下,决定买些送过去,也多个去看她的由头。
    她和汤家还没有定亲,或者尚有一线机会……思及此,紧握的拳松开了,他撑膝站了起来,默默下车,弯腰走到小摊前,开始一个个逐一挑选。
    身后的随行官们也停了马,左右观望这城口夜市,梁颂声道:“上京真是个做买卖的好地方,内城到处是铺席,这里还有个小鬼市。”边说边用力嗅了嗅,空气里满是丁香馄饨和清汁田螺羹的味道,混合着灼灼的热浪,气味真是销魂。
    上将军呢,果真是干大事的人,挑了好大一包东西,沉甸甸地搬上了马车。一旁的赵灯原观察了半天,料着东西是要送到易园去的,暗叹这模样怎么能讨姑娘的喜欢呢,这时就得发挥随从官的聪明才智了,朝来路指了指,“上将军,我先前看见那里有鲜花售卖,上将军要不要去看看?”
    上京城内的鲜花铺子开在孙羊正店边上,里面种类繁多,但要论新鲜,绝比不上城外养种园。李宣凛过去看了看,买下一大捧茉莉,看着白惨惨好像有点单调,随手挑了五六支鸡冠花插进去。奇怪的搭配,让摊主哑然,虽然审美不怎么样,但胜在量大,热热闹闹地塞进车厢内,那浓郁的香气,几乎能把人腌入味。
    张太美蹭了一路茉莉花香,知情识趣地回了回头,“公子,咱们这就给易小娘子送去?”
    车内的李宣凛没有应他,心却开始忐忑起来,这一路,竟比头一次入禁中参拜官家还要紧张。渐渐临近界身南巷,不知不觉掌心捏出了汗,待马车停稳,他从车上下来,甚至茫然站了会儿,待做好准备,方一手提着莲蓬菱角,一手抱着花,亲自送到了易园大门上。
    守门的马阿兔和林嬷嬷看见这样出现的郡王,一时错愕得呆在原地。想起商妈妈那句不见外男,他们便为难起来,讪讪对看了一眼。
    上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马阿兔悄悄推了林嬷嬷一把,示意她去应付,林嬷嬷只得上前赔笑,“郡王来了?难为郡王,带了这些好东西过来,可……可我们小娘子这两日不见客……”如此直白好像有点太不圆滑了,林嬷嬷忙又补充了一句,“想是天太热,小娘子中了暑气了。”
    可李宣凛明白,她哪里是中了暑气,分明是不想再见他了。
    犹记得当初,听说他登门了,她会快步出来相迎,青嫩嫩的小姑娘,腼腆地反剪着两手,唇边抿出笑靥,脆声道一句“李判你来了”。再反观现在,闭门不见,明明熟悉的门庭,他好像再也迈不进去了。
    他进退维谷,悲伤又尴尬,不知如何是好。林嬷嬷也讪讪地,没有小娘子的首肯,连请他进去都不便。
    好在这时赵嬷嬷从前院经过,见李宣凛在门上,便迎出来搭话。可惜仍是不曾请他进门,含蓄地说:“请李判见谅,小娘子眼下正与枢密使府上议亲呢,因周大娘子是小娘子干娘,亲上加亲愈发要审慎。李判最是体谅小娘子,想必也知道她的难处,没有爹娘的姑娘宁愿对自己严苛些,也不能落了外人口实,让人在背后议论体统长短。”
    所以赵嬷嬷的话才是最真实的,她开始约束自己,回归上京贵女习以为常的平淡生活了。
    没有错,她做的没有错,除了自己体会到一点锥心之痛外,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他说好,“那我就不叨扰了。”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请赵嬷嬷代为转交,自己没有再逗留,转身疾步走下了台阶。
    赵嬷嬷站在门前,看着他上了马车,看着马车缓缓往巷子里去了,心下不免惆怅。
    马阿兔喃喃:“人家郡王一片好心,连见都不见……可是有些太绝情了?”
    赵嬷嬷回过神来,狠狠白了他一眼,“小娘子是女孩儿家,这么晚了,不见外客有什么错?”
    反正赵嬷嬷是无条件支持小娘子的,甚至觉得决断一些是好事。李判再好,又不来提亲,这样拉拉扯扯牵牵绊绊的,对小娘子的名声不好。
    不过送来的东西还是得让小娘子过目,一口气送进内院,摆在上房里的月亮桌上。大家围过来看,午盏诧异道:“李判这是上城外进货去了吗,怎么一下子背回来这么多!”
    新鲜的莲蓬,明妆剥了一颗放进嘴里,细嚼之下有丝丝甜意。再来看这一大捧茉莉花,小小的花骨朵,就算掉落下来也干脆利落。只是这鸡冠花不太应景,虬曲的花冠一簇簇傲立在茉莉中,艳则艳,太霸道。
    让烹霜取花器来,分了花,再一株株插进去,仔细地调整,到最后定定坐在那里看了好半晌,心里只觉隐隐地疼,自己好像太过慢待他了。可是再转念想想,又生怨怼,他明明喜欢她,却从来不与她说,自己之前一直没有底气,还是今日鹤卿过来,万分庆幸自己没有死在他的眼风之下,她才终于敢确定,他心里是真的有她。
    慢待他,也折磨自己啊!明妆躬着身子,把脸枕在臂弯上,问赵嬷嬷:“他说什么了吗?”
    赵嬷嬷摇头,“只说不叨扰了,放下东西就走了。”
    明妆闻言长叹了口气,今日外祖母来,说起汤家的婚事,自己把鹤卿心有所属的事告诉她了。
    外祖母听后好一通怅惘,“多可惜,原本倒是一门好亲事,回去后我也思量了很久,把我那些手帕交的孙子、外孙子都想了一遍,真是没有比汤家更合适的。”
    她又小心翼翼透露了姚娘子托付周大娘子的事,袁老夫人愈发意外了,“怎么不直来我们家?哎呀,丹阳郡王吗,真真愈发好了!上回你祖母来易园作乱,我就说招了他做郎子,那时候你还同我打马虎眼,瞧瞧,到最后被我说中了。”说着欢喜地拉住了明妆的手道,“他原就是你爹爹麾下,有这些年的情义在,这样的郎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眼下我就问你,心里愿不愿意?只要你愿意,不用等他母亲登门,我们主动些,两家长辈说定就是了。”
    好自然是好的,一心期盼的姻缘,可以不讲究那些大礼大节,可她就是觉得心下不服,鼓着腮帮子说:“上回我把话送到他嘴上,他都绕开了说,如今又想提亲,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袁老夫人失笑,“真是小孩儿心性,好姻缘是经不得赌气的,他要是情场老手,早就哄得你高兴了,可这种人你拿捏不住,他能哄你,就不能哄别人?还得是郡王这样的人,本本分分,踏踏实实,答应了你爹爹的事,赴汤蹈火也要办到,可你何尝见他油嘴滑舌,和你诉半分苦?越是这样的人,你越不能欺负他,互相试探太多,慢慢就错过了。”
    错过了……已经错过一回,她不想错过第 二回了。
    上房伺候的人见她颓丧得很,大家都不怎么敢说话,个个眼巴巴望着她。
    明妆到这时候才想明白外祖母的话,直起身问商妈妈:“沁园的贺礼,替我送去了吗?”
    商妈妈说是,“后日定在杨楼置办酒席,因仪王祸乱的事刚发生不久,不能大肆办宴,只邀了平时熟络的亲友宴饮,说是朝中同僚的贺礼都婉拒了。”
    明妆颔首,“是应当这样,声势太大,恐怕禁中不高兴。”说罢笃笃点击着桌面沉吟,“后日……后日……”
    午盏道:“小娘子后日去么?”
    明妆说去,将落在桌面上的一朵小茉莉捏在指尖,“正好我还有件事,要当面向李判讨教。”
    第75章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多变的, 一会儿不肯见其人,一会儿又要去赴宴求证。其实大家都看得出她的纠结,只是不便点破罢了。反正眼下还未正式和汤家定亲,小娘子心里喜欢哪一个, 还有可斟酌的余地, 一切由她吧。
    这一晚,明妆伴着茉莉的香气入眠, 第 二日起身又是个大好晴天, 刚梳妆完毕, 就听见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一路到了门廊上。
    烹霜从槛外迈进来,笑着说:“小娘子,街市上都传遍了,说今日朝会,官家当众宣读了册立太子的诏书, 你猜册立的是谁?是高安郡王!这下汤小娘子就成了太子妃了, 小娘子瞧, 这是多大的福气!”
    明妆因早就知道了, 并不觉得意外,不过先前不好透露, 现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为芝圆高兴了,忙命人传话给锦娘, 让她准备几样芝圆最爱吃的小食, “我回头给她道贺去。”
    芝圆怀上身孕了, 但脉象有些不稳, 大夫要她坐胎, 连地都不让下, 因此这段时间几乎闭门不出。仪王出事后,她曾派身边的嬷嬷过来看望明妆,许诺只要胎一坐稳,即刻就来见她。明妆也去看过她一回,但怕扰她清净,只逗留了一炷香时候就辞出来了。今天是个好日子,说不定她能得特赦,想来上半晌登门的人肯定很多,待到下半晌再去,彼此能够不受干扰地坐上一会儿。
    女使得了令,出去承办了,商妈妈放下手里的梳篦,将妆盒仔细收拾起来,笑着说:“汤小娘子真是个有福的,看她平时什么都不计较,殊不知这叫有福之人不用争,自有老天眷顾。咱们小娘子呢,将来背靠大树好乘凉,结不结亲另说,光是凭着往日的交情,也够在这上京城里自在活着了。”
    明妆笑呵呵说“可不是”,在上房等不及,亲自去厨上看锦娘做点心。中晌寥寥用过饭,便携上食盒往郡王府去,到了门上照样无需通传,引路的婆子直把人引进了内院。进门就见芝圆打扮得停停当当在榻上坐着,一看是她进来,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起身牵了她的手坐下,喋喋不休告诉她,今日自己有多忙,见了一拨又一拨的命妇,笑得脸颊都快抽筋了。
    明妆忙给她揉了揉,笑道:“太子妃殿下辛苦了,让我瞧瞧,眼见脸颊都小了一圈,不吃两盒点心,怕是补不回来。”忙招呼午盏,把食盒送上来。
    揭开盒子看,里面摆放着各色的小点心,精美异常。芝圆挑了个做成兔子状的沙馅水晶饺儿放进嘴里,啧啧赞叹着:“锦娘的手艺就是好,要是她在我府上,我怕是要被她养成个大胖子。”
    屋里一本正经坐着是会客,挪到后廊上边吹风边聊天,那才是叙旧。于是让人连点心带熟水都运到后面去,两个人舒舒坦坦半依着鹅颈椅坐下,外面烈日炎炎,后廊上因有穿堂风,异常凉爽。
    明妆臂上挽着的檀色画帛在膝边随风轻漾,耳边一点翠玉坠子印着白净的脸颊,就着天光看,像仕女图上端庄的美人。芝圆吃着点心,欣赏了她半晌,由衷地说:“你要是当真能嫁给我哥哥,我们两家并成一家,那该多好!可惜你们都有各自喜欢的人,恐怕生拉硬凑在一起,彼此都不会高兴。那日阿娘来同我说,我又不好泼她冷水,更不敢把哥哥的心事告诉她,只好看着她瞎忙。”
    明妆低头嗯了声,“就是怪对不起干娘的,我看她很高兴模样,也不敢把实情告诉她。”
    芝圆道:“不用你说,让鹤卿去说,他自己的事,拖延到这个时候,我看他就是个缩头乌龟。”
    芝圆对这胞兄一向一针见血,毫不买账。从小打仗打到大的,虽然全心帮衬着,但不妨碍骂起来又凶又狠。
    明妆笑了笑,“可是这回鹤卿哥哥帮了我大忙。”将姚娘子托付周大娘子说合亲事,鹤卿又如何试探李判的经过告诉了芝圆,“真的,我这颗心因为那个人,一直悬着……”拿手在喉头比划一下,“悬在这儿,好像没有一天是踏实的。昨日从鹤卿哥哥那里得了消息,晚上倒睡了个好觉,你看我,精神是不是好多了?”
    芝圆立刻煞有介事地端详她,“哎呀,脸都放光了!”说着笑起来,“恭喜你啊,就要如愿以偿了。其实那时候总听说郡王给易爹爹扫墓,我就觉得这人可堪依托。现在你们要是真能成,那后半辈子可要蜜里调油了,他一定拿你当宝贝一样珍爱着,你以后就是上京最幸福的小妇人!”
    明妆红了脸,“什么小妇人,八字还没一撇呢。”
    芝圆大手一挥,“要一撇还不容易,拿出你虎门将女的气概来,从气势上死死压制住他,逼他说真话!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等深沉的人,说个爱字这么难,像四哥,肤浅得只要你看他一眼,他就酥倒半边,多恶心人的话都说得出口。”想了想笃定道,“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还没开窍,只要尝到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一定是!”
    明妆发笑,她一直很喜欢听芝圆说四哥的长短,嘴上抱怨着,不屑着,可那圆圆的脸上却笑得甜美。
    她探过去,牵住芝圆的手晃了晃,“我的心事只有和你说,说出来就舒坦了许多。芝圆,你如今当上了太子妃,往后且要珍重自己的身子,要一直好好的,知道么?”
    芝圆看着她,小小的圆鼻子用力吸了一下,“你放心,我会长成一棵大树,把你罩在我的树冠底下。其实四哥要册封太子的事,我早就知道了,还曾愁得几夜没睡好呢,心里有点难过,他将来会有几十个小老婆,我要见他一面,还得去别人房里挖他。不过后来想想,也就想开了,反正他初一十五必须在我身边,我有什么话,趁着那两日和他说了,余下的日子不见他,我还清净呢,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要男人做什么!”
    芝圆就是芝圆,永远现实又清醒,这样的人不会自苦,也不用担心把她圈在禁中,她会有任何不适应,因为她就是在禁中长大的,就算那是个大笼子,她也能把这笼子妆点得漂漂亮亮,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
    但顺着她的想头,未免太悲观了,明妆道:“你还是要相信殿下,他这么爱重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别人让你受委屈,那是假委屈,自己让自己受委屈,那才是真委屈呢,我像是会让自己委屈的人吗?”芝圆说罢咧嘴一笑,开怀道,“不谈这个了,大夫今日给我看过了脉象,说胎已经坐稳了,我只要小心些,不跑不跳,就能到处走动了。”
    明妆把视线挪到了她肚子上,惆怅地说:“以前咱们曾约好互认干亲的,这回你一下蹦得这么高,这亲还怎么攀得成啊。”
    可不是,太子登基便是皇帝,皇帝的长子长女,好像也不兴认干娘了。
    芝圆却说照旧,摸着肚子道:“这个就是你的干儿,你早就预定了的,还能改么?不过你不成婚,做干娘是有点别扭,只要当上郡王妃,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真真小姑娘经不得撺掇,为了当上干娘,也要努力往前冲。
    两个人又说笑了半晌,将到申时前后太子回来了,明妆不便久留,彼此打了声招呼,便识趣地告辞了。
    芝圆把她送到门上,一本正经朝她举了举拳,“易般般,拿出你的能耐来!”
    明妆颔首,又叮嘱她好生照顾自己,方登车返回界身南巷。
    一切总得有个了断,芝圆的话闯进梦里来,反反复复叮咛了不下十遍,她牢牢记住了,自己是将门虎女,不是娇滴滴的闺阁千金,喜欢什么便去争取,为了此生不留遗憾,也为了当上芝圆孩子的干娘!
    鹤卿倒是绝对尽职的,为刺激到李宣凛,不遗余力地发光发热着。第 二日傍晚时分依约而来,耐心等着明妆梳妆打扮,隔着一重竹帘不紧不慢地和她闲谈,“本来不是说在家设宴的吗,别不是为了不顺我的意,特地改到杨楼去了吧。”
    明妆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他,“酒楼里多热闹,有赶趁献艺,听说今日还有宋娘嘌唱呢。”
    鹤卿一听很有兴趣,宋娘是上京新近崛起的伶人,一般出入于王侯将相府邸,很少公开献艺,今天能在杨楼登台,倒是可以一饱耳福了。
    于是催促明妆,“好了没有?时候差不多了。”
    明妆说好了好了,从里间走出来,这一露脸便让鹤卿惊艳,只是不好意思直接夸赞,挺了挺胸道:“和小娘子一同赴约,汤某觉得很有面子。”
    明妆不理他油嘴滑舌,招呼他快些出门,从御街一直往北抵达杨楼街,这里是州北瓦子最繁盛热闹的去处,渐渐人声鼎沸,客来客往。坐在车里的明妆忍不住打帘朝外看,路边的小摊和扛在肩上沿街的走卖,组成一个热闹的烟火人间。卖糖人的老婆子朝着车窗内的她招呼,“小娘子,买一个杨贵妃吧!”明妆笑着摇了摇头。
    马车穿过人潮继续向前,那坐气派的酒楼早就从暮色中突围出来,每个翘脚飞檐上都悬挂了红栀灯笼,人从底下经过,便沐浴进一片柔旖的胭脂水色中。
    杨楼前有专事负责引路的过卖,把马车引到一片相对空旷的去处,便于贵客们上下。鹤卿站在车前等着明妆下车,视线早就溜向了杨楼正门,盯着迎客的李宣凛直发笑,“嘿嘿……你猜他有没有发现咱们?”
    明妆顺着鹤卿的视线望过去,即便隔得很远,也让她心头惶惶。可现在不是忐忑的时候,她振作了一下精神,掖掖衣襟,又拂了拂鬓边的发丝,深深吸上一口气道:“鹤卿哥哥,咱们过去吧。”
    于是鹤卿踱着方步,带她走向杨楼大门,门前的李宣凛仿佛早有感知,即便街市上行人如织,他也还是一眼看见了那个让他魂不守舍的姑娘。
    也许是几日的避而不见,让他生出一丝陌生感来,如果她在他印象中是茉莉,那么今日就是秾艳的桃李。
    是因为汤鹤卿吗?因为身边的人让她心生欢喜,所以人便和往日不一样了。李宣凛心头酸苦成一片,但面上仍浮起淡淡的笑意,强撑着,向来人拱了拱手。
    鹤卿也将他的讨厌发挥到了极点,夸张地笑着,还礼道:“我们来晚了,没办法,姑娘家梳妆就是慢,还请郡王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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