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句话简直就是恐吓, 凝妆呜地一声,哭丧着脸对易老夫人抱怨:“祖母你瞧,这丫头八成没存什么好心,明日她可是要来作梗?”
    易老夫人对凝妆这模样习以为常, 虽说明妆确实有使坏的嫌疑, 但起因还不是因为她那张嘴吗!
    只是因为女孩儿大了,要说合亲事了, 加上给事中家相准了她, 易老夫人也不好怎么责备她, 只道:“她是闺阁里的姑娘, 别人议亲,哪有她凑热闹的份儿,她不过是顺嘴一说,看你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葛氏早看凝妆不顺眼了,趁这机会, 学着琴妆的样子说教起来, 叹了口气道:“大妹妹也是, 如今正是你议亲的紧要关头, 议亲可不是下定,人家还有挑拣的余地呢, 倘或让人知道一家子姐妹不和睦,叫给事中家怎么想?妹妹要学得大度些, 不要总和三妹妹争长短, 咱们如今借住在人家府上,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闹得生分了, 彼此多尴尬。”
    可凝妆对她这番话很是不屑, 凉笑道:“大嫂也太会做表面文章了,敢情借住在这里,咱们就得感激她?大嫂真是这样公正的人吗,我怎么不相信呢。”
    自己小人之心,就当全天下的人和她一样。
    葛氏对这小姑子愈发看不上,当初老太太想出这个馊主意的时候,她和元清是不赞同的。至亲骨肉趋吉避凶,在明妆最艰难的时候一点忙没帮上,连祠堂都不让三叔入,如今见官家不追究了,又来图谋三叔的家产,细说起来简直不是人。然而没办法,他们是小辈,本来也没分家,长辈们做了这个决定,他们只有听从的份。老宅的屋子,不管好的坏的都开始修缮,他们小夫妻连个安居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厚着脸皮跟着全家,一起搬到这里来寄人篱下。
    要说明妆,已经算顾念脸面的了,若换了自己,只怕早就大哭大闹把外来客赶出去了,还轮着她们在这里说酸话?
    葛氏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礼义廉耻她是知道的,不像这家里的两位小娘子,说话做事全没点章程,既想着占便宜,嘴上还不服软。似这等人,就该找个厉害的婆母,三句不对赏家法做规矩,看她们还张狂!尤其这凝妆,自以为能嫁入高门,在家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就凭这直眉瞪眼的两句话,也够好好与她计较了,不过这葛氏不是个糊涂人,更不会当场与她争执,只是冷冷一笑,来日方长。
    元清对这妹妹反正也无话可说,起身对葛氏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歇了吧。”
    他们夫妇俩携手向老太太行了礼,转身退出了花厅,凝妆受到冷遇,很是不平,冲她母亲嘀咕:“我生平最看不上这种假仁假义的人,弄得全家都不是好人,只她一个高洁似的。阿娘也是,怎么从来不管教她,她是长嫂就惯着她吗?”
    罗氏被她闹得头疼,蹙眉道:“祖宗,少说两句吧!明日议亲的人来,你就给我老老实实闭上嘴,别说话。”
    凝妆干瞪眼,一下把脸拉得老长,边上的苏氏暗暗嗤笑一声,又怕被人发现,忙打扫喉咙喊丈夫:“官人,咱们也回去吧。”
    夜确实深了,众人纷纷各回了小院,葛氏和元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恰见不远处凝妆的院门上有女使出来接应,葛氏望着凝妆的背影,对元清道:“咱们这位妹妹,幸好没有进宫当娘娘。”
    元清闻言,回头瞥了一眼,“这是我们的造化,要不然全家都得跟着一块儿杀头。”
    这倒是真话,知妹莫若兄,凝妆没什么脑子,锋芒毕露全在嘴上,她不知道,嘴上厉害最易吃亏,说不准什么时候心直口快,就把人给得罪了。
    不过罗氏发了令,让凝妆不许出声倒是正确的,第 二日给事中家托了副转运使夫人朱大娘子来说合,长辈们细细美言,凝妆娴静地坐着,乍一看倒是个温柔知礼的姑娘,几乎要把朱大娘子骗住了。
    朱大娘子还在感慨这园子的精美,“当初郡公筹建易园,我家官人还替郡公觅过能工巧匠呢。哎呀,找一个好手艺的,真比觅一门好亲事还难,老太君不知道,当初可费了一番工夫。”
    易老夫人也尽力敷衍,“可不是嘛,如今园子还在,人却不在了……这回是老宅修缮,孙女好说歹说要让咱们搬进园子里来,一家人在一起,也好照应她。”
    朱大娘子连连点头,“明娘子的确不易,好在祖母来了,她才有了依靠。”
    她们对话,葛氏在一旁听得反胃,老太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高明了,早前她刚进门那会儿还觉得这老太太有几分正气,可是越相处,越觉得她狡猾入骨,再后来尊重是荡然无存了,只剩表面的和气,背后自己作自己的主。
    朱大娘子闲谈半晌话又说回来,结结实实把给事中家的公子夸了一顿,说三郎多上进,人品才学多好,末了例行又来赞美凝妆:“小娘子好端庄模样,都说老太君府上家教好,今日见了,果不其然。”
    凝妆腼腆地低下头,这一低头倒很有淑女的风貌,其实易老夫人也捏了把汗,很担心凝妆嘴里又蹦出一句什么来,破坏了半日的苦心经营。
    还好,她忍住了,忍住就是胜利。易老夫人忙接过了话头,“大娘子谬赞了,孩子年轻,处事不老练,还有许多需要调理的地方。”
    朱大娘子会错了意,满以为易老夫人是话里有话,忙道:“老太君放心,王给事的夫人待人十分宽和,和上面两个儿媳相处也很好,小娘子日后过了门,纵是有不妥帖的地方,也会缓和着教导,老太君不必担心。”顿了顿又问起另两位小娘子的婚事来,“琴娘子可说合了人家?还有郡公家的明小娘子,亲事可定下没有?”
    易老夫人又端起了一点架子,矜持地说:“倒是有几家看中了我们琴妆,只是人才家世还需斟酌,暂且没有定下。至于明妆……她和仪王殿下走得近……”说罢隐晦地笑了笑,“不过八字还没一撇,且不去说她。嗳,大娘子吃茶呀。”
    朱大娘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明娘子和仪王殿下有交情?”边问边挪了挪身子,“哎呀,那可是一等尊贵的皇子,是先皇后的独子啊!”
    现任的皇后册立较晚,只生了两位公主,所以从血脉上来说,仪王的身份确实是无人能出其右。
    边上的葛氏垂着眼,心下感慨真好嘴脸,昨天还一口一个姑娘要自矜自重,不让明妆与仪王来往,今日就拿这没影的关系为自己的大孙女助威起来。给事中家要是知道能和仪王做连襟,还不磕破了头来求娶凝妆,闹不好又变出一个拐着弯的亲戚,把琴妆也一并娶了。
    易老夫人模棱两可地笑了笑,笑容看上去竟有几分藏拙的味道。
    “横竖凝妆的事,就偏劳大娘子了,孩子们都到了婚嫁的年纪,该筹备便早早筹备起来吧。这三个孙女都是我的心肝宝贝,一个个送她们出了门子,我的心愿就了了。大娘子两头辛苦,事成之后一对蹄髈是跑不了的,到时候我亲自送到大娘子府上,感谢大娘子的成全。往后我们琴妆也要偏劳大娘子,大娘子的眼光咱们信得过,大娘子看准的郎子,必定是无可挑剔的好郎子。”
    朱大娘子听了两句恭维的话,愈发眉开眼笑连连说好,又喝了一盏香饮子方起身告辞,“我这就往王宅跑一趟,择个好日,先下了定再说。”
    易老夫人站起身又说了些客套话,末了转头吩咐葛氏:“替我送送朱大娘子。”
    葛氏轻快地应了,牵起袖子比手,“大娘子请吧。”
    朱大娘子又与易老夫人及罗氏颔首,这才跟着葛氏从花厅里出来。
    郡公府的这个园子,要说景致实在是好,园里有引入活水的小湖,木柞的游廊顺着地势高低绕湖而建,从后花厅到前面大门上,一步有一步的风景。
    这一路上,朱大娘子顺口问起,“怎么没见明娘子?我家的孩子上回在梅园见过了明娘子,回来好一通夸赞,说明娘子生得真真好看,像画上的仙女一样。原本以为今日能见一见她的,不想没在老太君跟前侍奉。”
    葛氏一听,时机来得正好,便道:“三妹妹昨日是说要来的,可惜大妹妹和祖母都不应声,她面嫩,因此就作罢了。”
    朱大娘子纳罕起来,“这是为什么?老太君和凝娘子不愿意她出面见人?”
    葛氏道:“我这三妹妹可怜得很,失了怙恃,如今家里忽然又来了长辈,自然也就不那么随心了……”说着高深地抿唇一笑,“我不细说,大娘子也知道。”
    这下朱大娘子转过弯来,想起早前的传闻,说易家太夫人对最小的孙女不闻不问,如今看来确有其事。易家一大家子搬到易园来,恐怕未必是明娘子情愿的,正想再和葛氏打听打听,见一个卷着袖子,抚触着手臂上鞭痕的女使哭着走过,朱大娘子不由愣了下,吃惊都做在了脸上。
    葛氏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这是大妹妹房里的女使,粗手笨脚总伺候不好,大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朱大娘子心头一蹦,心道伺候不好就要挨这顿好打?年轻轻姑娘房里腥风血雨,听着竟有些吓人似的。再者自己千载难逢来一回,竟也能撞见,可想而知,平时又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的光景。
    葛氏见朱大娘子迟疑,心里当然顺意得很,如此这般,也不枉费她安排小女使作了这场戏。当然面上还要不动声色,坦然地在前引路,说:“大娘子,这边请。”
    朱大娘子脚下踟蹰,又不便打听凝妆的为人,只好旁敲侧击,“如今正是两家议亲的时候,我倒是见过凝娘子两回,只是没好问,不知她的女红如何?琴棋书画可样样精通?”
    葛氏顿住了步子,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下回大娘子还是直接问她吧,今日她半天没开口,平日可不是这样的。我要是代她答了,答得不好她要怨我,到时候又要拌嘴,算了算了。”
    所以这个“又”,用得很巧妙,不开口说话,想是怕谈吐上露馅儿吧!
    就这一忽儿的工夫,把一个人看了个透彻,不友爱姐妹,苛待女使,连和嫂子也不对付,思量之下,朱大娘子的心顿时灰了半边。自己和王夫人是表姐妹,三哥是她的表外甥,要是保媒拉纤上出了差错,少不得被表姐怨怪一辈子,那么这门亲戚也就断了。
    思及此,立刻打了退堂鼓,嘴上不说什么,急急跟着葛氏的脚踪出了大门。
    葛氏把人送到车前,含笑明知故问:“那么大娘子,王给事家什么时候来下定?有个准日子,咱们家也好准备起来。”
    朱大娘子的语气到这里就彻底含糊了,搪塞着:“再说吧,若是看准了日子,会提前派人来通传的。”说罢登上马车,匆忙放下了垂帘。
    葛氏掖着手,看马车跑出界身南巷,阴沉了半日的天气,终于淅淅沥沥飘起雨星来。
    身边的女使问:“娘子,你说王家还会来下定吗?”
    葛氏微微一哂,“那谁知道,如果上赶着要攀亲戚,八成会来吧。”
    返回西园之后,凝妆又挨过来打听,“大嫂,朱大娘子可透露下定的时间?”
    易老夫人和罗氏也望过来。
    葛氏脸上堆出了笑,朗声道:“我和朱大娘子打探了,朱大娘子对大妹妹赞不绝口,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派人来的。大妹妹且别着急,既然说准了要过定,筹备起来快得很,至多不过三五日,必定会有消息的。”
    凝妆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王家的门第 对于易家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自己要是能嫁进王家,姑嫂姐妹中不落人后,将来在子侄面前,也是个叫得响的姑母。
    于是全家满怀期待翘首盼望,盼着王给事家来人商谈纳吉纳征事宜,可等了五六日,一点消息也没有。这种事,拖着拖着就会有变数,罗氏有些坐不住了,一再追问葛氏,“那日你送朱大娘子出府,朱大娘子果真满意凝妆吗?”
    葛氏说是啊,“说大妹妹端庄可人,有大家风范,和王家三郎很是登对。”
    “那怎么还没消息?时候差不多了呀……”
    葛氏也是满脸不解,忖了忖,蹦出了醍醐灌顶的一句话:“别不是这朱大娘子一次相看好几家,家家都是这么说的吧!”
    这下众人傻眼了,凝妆不可置信地望向易老夫人,“祖母,他们怎么能这样!”
    原本与王家同时来议亲的,还有原阳知州家的公子,因知州的品级不如给事中,她们几乎连想都不曾想就婉拒了。原以为和王家这门亲事万无一失,谁知最后弄成这样,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细想之下简直呕出血来,依着凝妆的暴脾气,应该找那朱大娘子理论理论,究竟是什么缘故,要这样耍弄易家。
    她一蹦三尺高,易老夫人说算了吧,“人家不要你就是不要你,还去自讨没趣,不知你长了个什么脑子!”
    凝妆想来想去无处发泄,忽然又记起明妆来,“那日三妹妹说好了要来的,最后为什么没来?是不是躲在门上候着朱大娘子,趁我们不在,和朱大娘子说我的坏话了?”
    葛氏对她的神来一笔干瞪眼,那些长辈竟也没有一个出言阻止的,甚至觉得很有道理,一个个深思熟虑起来。
    凝妆是个炮仗,这回的事吃了哑巴亏,绝对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就往东园里去。
    “嗳,大妹妹!”葛氏阻拦不及,看她快步过了月洞门,只好无奈地望向易老夫人,“祖母,没凭没据的,怎么好向三妹妹兴师问罪呢。”
    易老夫人没有吭声,其实几日下来易园那么多张嘴吃定了他们,也让她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凝妆要撒气,由得她,实在是因为那个明妆过于会算计,让凝妆过去教训她两句,也未为不可。
    苏氏见状,对葛氏道:“大嫂,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看热闹的事大家都感兴趣,两个媳妇结伴去了东园,刚过跨院便听见凝妆在大声骂女使:“你瞎了眼吗,我这么大的人你没瞧见,直愣愣就往我身上撞?”
    女使赔罪不迭,看衣着打扮是个二等,脸上泫然欲泣,腰几乎要弯到尘埃里,怯声怯气说:“对不住小娘子,我从廊子那头来,没留神门上有人出来……”
    “一个下贱东西,撞得我一身晦气!你是哪个房里的,叫你主子出来和我赔罪,再看我发落不发落你!”
    吵吵嚷嚷,大喊大叫,声音传进了明妆院子里。
    明妆站在廊上听,转头问赵嬷嬷,“这是怎么了,凝妆又发癫了?”
    赵嬷嬷说听着像,“我过去瞧瞧。”
    明妆忙提了裙子下台阶,嘴里喊着“我也去”,一路悄悄挨到了院门上。这时惠小娘已经赶到了,叉腰道:“好一个大家闺秀,骂起女使来满口倒涎,她是我院里女使,犯了错自有我管教,要你咋咋呼呼充什么人形?我们这园子太平了三年,三年间上下和气,从没红过脸,这可好,来了一帮煞星,在园里鬼哭神嚎训斥女使……”说着上下打量凝妆,“小娘子是金贵人,将来要嫁高门显贵做少夫人的,我看还是先作养出胸襟来吧,免得到了夫家作这恶势,让老宅的人跟着丢脸。”
    一提起嫁人的事,戳中了凝妆的痛肋,她抬手直指惠小娘,“你这贼妇,就是你们——一定是你们背后使坏,在朱大娘子面前抹黑我!”
    她气急败坏的指责,起先让惠小娘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回过神来不由嗤笑:“我当怎么回事,原来和王家的亲事没成,所以才满腹怨气。哎呀,不是我说,小娘子眼皮子真浅,区区一个给事中家,有什么了不起!小娘子这等身份的人,起码也得嫁入公侯人家,当不得正室可以做填房,实在不成还能做妾,总不见得比我们这等人差吧!”
    惠小娘字字诛心,惹得凝妆恼羞成怒,言语上的较量已经不够了,须得实打实的拳拳到肉才能解恨。于是冲上去便撕打,惠小娘一时没防备,发髻都给撕乱了。但凝妆吃亏就吃亏在单枪匹马,惠小娘回过神来重新占了上风,狠狠掴了她一巴掌后大喊:“来人,快把这泼妇给我摁住!”
    园里的女使婆子胳膊肘自然往里拐,得令后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摁住凝妆的脑袋,把脸压在了青砖上。
    第32章
    打起来了, 躲在一边旁观的明妆吃了一惊,抬起眼,恰好看见了月洞门上探头探脑的葛氏和苏氏,大家交换了下眼色, 都有些尴尬。
    全是冲着看热闹来的, 谁也没想掺和进去,葛氏和苏氏原本和凝妆就不对付, 不过碍于平时不能把她怎么样, 这回借着惠小娘之手让她吃点苦头, 非但没想去拉架, 心头反而大觉畅快。
    至于明妆,知道惠小娘不会吃亏,反正周围都是自己园里的女使婆子,自己现在出面倒弄得不好收场,所以再等一等吧, 看看接下去事态如何发展。不过她好像低估了凝妆的那道尖嗓门, 被压制住了, 无法反抗, 但不妨碍她尖叫呼喊。那声线,像从嗓子眼里直接迸射出来的, 难为那些离她最近的婆子,八成被她刺得耳朵都要聋了吧!
    众人把她拽了起来, 好好的女孩子弄得发髻散乱, 衣衫不整, 一边脸颊上还蹭了尘土。惠小娘看她这副狼狈样, 狠狠呸了她一声, “住进园子不就是想沾我们郡公府的光吗, 就凭你这模样,还在王家面前装贵女,穿帮了,没人要了吧,活该!”
    凝妆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又哭又喊简直疯魔了一样,尖叫着:“你这贱婢,一个捧唾盒的,也敢这样对我!放开……放开,今日有一个算一个,我定要让你们尝尝厉害!”转而又喊,“易明妆,你装什么缩头乌龟,纵着你爹的小妾这样折辱我,我是你堂姐,你们这些瞎眼的杀才!”
    这一顿叫骂果真引来了西边园子里的人,不多会儿易老夫人就带着一帮婆子过来,厉声呵斥着:“你们好大的胆子,竟对主家动起手来,要造反了不成!”
    易老夫人身上毕竟有诰命的头衔,园里雇来的女使婆子们都是有家有口的,没人敢真正得罪她,只好松开手,把凝妆放了。
    凝妆一旦没了牵制,二话不说就往水井冲去,吓得罗氏跺脚大喊,一群人忙把她拦下了,就听她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活了,今日就死在这里,再请祖母和爹爹为我申冤。”
    易老夫人气得脸色煞白,举起手里的拐杖就朝惠小娘砸过去,“下贱的娼妇,浑身骨头磨碎了也抵不上人一个脚趾头!好好的闺阁娘子竟被你这样欺辱,你眼里还有谁?我儿子死了,倒让你这不入流的东西横行霸道起来,今日不好好惩治你,我将来没脸见三郎。”说着大喝一声来人,“把这贼贱人绑起来,今日不打她个皮开肉绽,她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老宅带来的那群仆妇得令,一个个摩拳擦掌要上来拿人,明妆这时从院门上出来,冷冷看了左右一眼道:“我的宅院,今日看谁敢动手!”
    一群人果然又畏手畏脚起来,毕竟住着人家的园子,人家是家主。谁要敢造次,一状告到县衙去,定一个私闯民宅的罪过,也够挨上二十板子了。
    葛氏忙上来打圆场:“祖母,算了,一家人何必置气,让外人笑话。”
    罗氏见自己的女儿吃了亏,脸颊上五个指印根根分明,心里痛得要滴血,一面给凝妆掖脸,一面咬牙冲惠小娘咒骂:“我的孩子养到这么大,平时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骂,倒让这贱人伸手打了去,怎么叫人甘心!叫牙郎来,快发卖了这千人骑万人入的娼妇,给我远远卖到沙门岛去,烂死在那里,一辈子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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