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过一个个开场表演及各处室长官致词,开学式终于有个能让苏瑭打起精神的项目,偌大礼堂内容纳着全年级师生难免人声鼎沸,可她还是在司仪宣读致词者的名字时,感受到一部分音量渐弱。
    周瀲出场的那一瞬间,礼堂彷彿就像切换到静音模式,皮鞋与木製地板相触的构成周瀲的步伐成为礼堂内能听见的唯一声响。
    平时总被周瀲嫌得又重又麻烦的制服外套现下一钮扣不落地套在他身上成了全套制服;黛紫色领带缀上如笔尖轻触般的银点为缀,搭上白衬尤为抢眼,制服外套与长裤同为铁灰色配上黑方线格花纹,上下相同的花色将四种衣物元素构为一体。
    明明是全校统一的服装,穿在周瀲身上却让苏瑭觉得那已经不是制服,而是进入职场必备的正装,苏瑭常常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周瀲跟她同年,连出生月份都比她晚两个月,可她常常在周瀲身上看到一种属于成年人般的成熟。
    「校长、主任、老师,各位前辈、同学及初来乍到的各位学弟妹大家好,我是高二年级代表,周瀲。」走至讲台前的周瀲以温和沉润的嗓音先做自我介绍后便开始致词内容,对比其他一三年级代表手里均提着一张a4大小的唸稿以防临时忘词,手上仅有一只麦克风的他更显气势非凡。
    「作为高二生发言代表,我觉得我们正歷经在高中生涯里最关键的时刻,既没有新生的青涩,也不比高三学长姐们成熟,可在座的各位对于我们相对就是过去、现在、未来。过去我们是懵懂青涩的新生,未来则会茁壮成为优秀的学长姐们,而现在的我们则还在塑造属于我们自己的模样。」
    「可说来惭愧,虽然前面大张其词地说了这么多,我未来该成为什么样子,现在的我根本不清楚,但我认为,就是因为现在的不瞭解,所以更要多方尝试,或许我们有些人很擅长绘画,但自身不知道;或许有些人很擅长跑步;但从来没尝试过;也或许我们一直以为我们适合的事物并不如我们想像中的合适。」
    「我认为现在的我们正是尝试的最佳时机,去体验自己从没尝试过的、去挑战自己不曾想过的,或许,我们不一定会得到什么,但有一句话我一直相信着:『人生不是得到就是学到。』就算过程不如自己想像中的美好,可至少过去的未知会透过行动化为已知。」
    「以上我的致词到此结束,感谢大家耐心听到这边,谢谢!」
    周瀲致词完毕全场立即响起如雷掌声,坐在右侧苏瑭的沉悦岑以手肘撞了撞苏瑭来表示她的高昂情绪,苏瑭则浅浅地提了一笑,可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明白这抹笑的真正意思。
    别人眼中的周瀲出类拔萃样样精通,好像什么事情只要套到周瀲身上就是最好选择,她深深知道周瀲的致词内容是她无论怎么翻查范例都写不出来的,也特别清楚她跟周瀲之间在智商上的差距,可每次看到其他人因周瀲的能力而对他投以讚赏的时候,苏瑭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总觉得那不是周瀲,又或者说,是有什么束缚着周瀲,就像周瀲现在身上穿的那件制服外套,明明心里光看着外套就觉得穿着热行动也不方便,可就于正式场合上那便成为了标配,就算周瀲对那件外套有再多不满都得忍着。
    致词结束的周瀲回归原班,恰巧班上唯一空位便是苏瑭的左侧,周瀲入座后几次抽袖子想把身上的外套给脱下,但又想到拿着麻烦,索性作罢,将外套继续留在身上。
    苏瑭忽然便朝周瀲方向张开了双臂,意义不明的姿势让周瀲怎么看怎么不解。
    周瀲观察着苏瑭的手势,虽然大约能推敲手势的意思,可是……他狐疑地看了眼苏瑭,得到的反应便是苏瑭确认似地点了点头。
    她……她这是在向他索抱?
    「你、你……你干嘛?」周瀲还坐在座位上,可身体却朝与苏瑭相反的方向退了一些,无缘无故地怎么突然索抱起来了……
    「你不是想脱外套吗?衣架。」苏瑭讲到最后两字时还晃了晃手表示伸手仅是在模拟衣帽架的样态,周瀲才明白苏瑭的行举所表与他所想迥然不同。
    「不了,我怕脏。」冷淡回应后周瀲调回正常坐姿,注意到收回手的苏瑭嘴里似乎在小声碎骂什么,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笑着。
    结束开学首日的所有课程,孙易洐进入箭术练习场便看到苏瑭聚精会神地对准箭靶拉弓,苏瑭已入社一年,弓臂磅数从三十磅慢慢提升,现在已经拿四十磅的弓开始在练习了。
    「学妹,有心事啊。」没想打扰到她,孙易洐便静静在一旁看着做着简单的暖身运动,待苏瑭将箭支用完才出声。
    「啊,没、没有,就想来拿拿弓。」听到孙易洐声音时,苏瑭有点吓到,是她太专注了吗,连易洐学长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虽嘴上否定着孙易洐,可苏瑭心里清楚孙易洐没说错,她的确心烦,但想的却不是她自己的事,而是在思考今天看周瀲致词所產生的异样感是由何而起。
    「最近进步得不错啊,我记得你刚开始射箭的时候还得依赖响片呢,现在也都不需要了。」孙易洐看着苏瑭心口不一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苏瑭脸上从来藏不住事,心里想什么看表情就知道,且从他进练习场后苏瑭便一直处于射击状态没休息过,能拉了近一小时的弓还不嫌累,心情到底有多糟,但既然这说法不被本人承认,孙易洐也就没再多提。
    听到孙易洐的称讚,苏瑭轻笑了声,孙易洐很少夸人的,要得到这声称讚还真不容易,将手上的反曲弓暂置于弓架,接着将刚刚射出的箭支一一从箭靶里拔出,将箭支归回箭桶后便拿起先前被她搁置于弓架上的弓,从上弦蜡开始进行一系列弓箭保养。
    「……学长,你为什么喜欢射箭呢?」想起孙易洐自接触弓箭也接近两年左右,能坚持一件事这么久,想来也是源于热爱。
    「学妹,你不喜欢射箭吗?」孙易洐反问语气夹杂着笑,这种「为什么」哪是一两句可以说清的,况且苏瑭自己也亲身体验过射箭,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才能持续在射箭这方面更上层楼吗?
    「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很擅长某一件事情,可是却不喜欢这件事。」苏瑭尝试将早上从周瀲身上的感受到的感觉描述出来,可说出的话再度逗乐孙易洐。
    「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孙易洐继续反问着,他之所以笑并不是因为苏瑭的问句过于莫名其妙,而是一连串问题的答案都没有唯一正解。
    「也……是。」苏瑭无法反驳,同时也察觉到自己问的问题从根本上便存有矛盾,难怪孙易洐反问就能轻易让自己无话可说。
    「人是很复杂的,喜欢的事情不一定擅长,擅长的事情不一定喜欢;就像是……喜欢一个人,不见得要告白;不告白,也不代表不喜欢。」孙易洐轻描淡写地说着,他也曾经迷茫过,所以能懂苏瑭的心情,谁青春期没有一两个想不到答案的烦恼,只是这些烦恼不管迷茫还是看透结论都没有绝对解,说至最后一句时,孙易洐忽朝苏瑭看了一眼,向着苏瑭茫然的眼神意义不明地施以一笑。
    「学长……你……」苏瑭察觉孙易洐意有所指,却不明白他投得这一眼起因为何。
    「学弟,又来帮学妹送水壶啊。」孙易洐突然抬头朝着练习场入口方向打起招呼阻断了苏瑭的问句,语句里称呼的连贯性诱使背对入口的苏瑭旋身查探来者是谁,放眼一望,那张深邃五官衬着狭长睫毛的阴鬱脸孔苏瑭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周瀲?你怎么来啦?」见到周瀲,苏瑭只感稀奇,平常放学时间周瀲不是正常回家就是窝在教室写试题,今天怎么突然有空来箭术练习场晃晃。
    「水壶,呆子。」周瀲省去主语,晃了晃手上的提袋,脸上的表情阴鬱地生人勿近,经周瀲的话语引导之下苏瑭注意到他手里提的正是自己平时拿来装毛巾及水壶的随身提袋。
    没听苏瑭道声谢字,周瀲将苏瑭的提袋放置在射箭场内的供休息用的长椅,接着便转身离开练习场。
    「早上还好好的呀,怎么又变回讨打的死样子了。」确认过周瀲已经离开练习场,苏瑭才忍不住咕噥起来,看到周瀲臭着一张脸,讲话的态度又好像巴不得别人揍他一拳,看在帮她拿水壶的份上才没生起打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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