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或许是古原身上总有一股劲,「你不知道相信谁的时候,也能相信他」的那种劲。
    向晚戳着碗里的汤圆,她把耳朵上发丝用到耳后,捧着碗看着古原嘟起嘴拼命朝碗里吹气,心里有个想法:如果能把时间停在这该有多好。
    「古原,」向晚看着他。
    眼前少年张口又把一颗汤圆塞进嘴里,囫圇吞枣似的,含糊不清说:「怎么啦,好烫。」
    向晚把碗捧高:「要不要去看看海?」
    向晚没看过海,所以刚才从隧道出来看见远边闪着波光大海,向晚的心直乱跳,像是第一次考了一百分得到一颗糖一样兴奋。
    「真的是海。」向晚把碗放在防栏上,也吃了一颗汤圆。
    古原侧身靠在防栏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向晚,眼里宛如有春光流淌,他的眼尾狭长,却在眼尾一勾,成了轻挑状,看似万花丛过一点红。
    「小时候我妈常带我来这,看海,看市集,看花什么的。那时候这儿人多,我妈跟别人话家常,我就在这随便转转。」
    「现在也来,倒是和那时候不同了。」
    向晚也看着他,同问:「哪里不同了。」
    古原叹了口气:「就像物是人非那样,时间、人啊,都不同了。」
    但是古原没有回避向晚的视线,不像那时交请假单,那时在警察局,他十分眷恋看着向晚说:「可海棠依旧。」
    送向晚回家时,古原是把车子停在巷子前,陪向晚走进去的,向晚问了他理由,古原看着昏黄路灯说:「怕吵。」
    两人一路无话,向晚已经能从微弱的照路灯下看见自己家的门板,还差几步就要到家,古原不走了,对向晚说:「向晚,停一下。」
    向晚停下脚步,书包后的吊饰还在一晃一晃,从向晚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半边脸,他的突然温柔起来。
    「明天下午有空吗?」
    向晚差点没看清,古原用得是口语。
    口语这动作,好像是古原特别发明出来的,只要向晚一分神,或者一沉默,古原就用口语来让向晚聚聚神。
    向晚思索着,明天是礼拜五,没有补习,没有读书会,本是该好好放松。
    古原说:「明天下午放学操场,我们跟你们班一个男生打三对三,叫广司对吧。」
    向晚没多想,上次看篮球那会,可能他们早就已经认识:「对。」
    「带你朋友一起来吧,上次全部人都看见送水了。你们走了之后,一定不知道广司开心得要命。」他扬起了微笑。
    如果易安现在在这,向晚能够想像她一定会先对古原大声鞠躬喊:「谢谢。」等转头之后拉着向晚的手蹦蹦跳跳,大咧咧地笑,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恋爱是个很神奇的情绪,虽然总有人说恋爱使人盲目,眼睛像隔上层厚布,但恋爱足够让一个冰冷的人深陷其中,足够让某些人愿意为它赴汤蹈火。
    每个人不就像路灯下每晚会出现,光不断拍打翅膀撞击路灯罩的飞蛾吗,明明知道可能不行,但就是禁不起诱惑,想着得试试看。
    直到向晚转身要进门,古原又叫住了她,向晚往后看,这次两人眼睛相瞪,古原的眼睛竟是像要哭出来似的,眼里盛着水。
    他刻意装出清快的样子:「我下个礼拜就不去补习班啦,要准备参加科学比赛了,但还是会去图书馆,只是我们可能会很少很少遇到了。」
    向晚不问古原为什么,他们的关係处在很模糊得状态,能开口关心的,似乎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日常琐碎,古原不曾和她谈他的所有或者过去,同样,向晚也不主动谈,他们之间的关心好像都散佈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
    但向晚也没把这想成离别,毕竟还在一个校园,还会再遇见。
    向晚说:「好。」
    古原听完跳下台阶步入寧静的黑暗中,向晚找不着,古原像刻意避着声控路灯走的。
    -
    易安听到消息兴奋极了,她就像是一隻纷飞的蝴蝶,耐不住性子,非得带向晚到处走走绕绕,排解心里那股期待之情。
    向晚看着易安那般,不由得羡慕起来,爱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真的像母亲所说得,早生是酸甜的果子,后来就变成了熟透的柿子,嚐起来又涩又塞牙缝。
    中午邻近午休,广司站在讲台上,手上拿着一叠单子,是刚刚开完全校班长会议拿回来的,一年一度的语文竞赛又要开始了。
    学生们无非又要懊恼了,每班都得派代表去礼堂,在大家面前朗诵诗词,什么「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只是朗诵还不够,非要学生字字字正腔圆。
    其实道理都懂,就是学校需要做个样子。能够年年生出个状元的老学校,内部应许是老旧尘封,诗书气息满佈的,这样才不会得人嫌。
    「朗诵、国语演讲、作文、书法、字音字形。这难道是要我们朝八股文时代发展?」易安埋头吃碗里的饭,一边抱怨,时不时看几眼站在台上的广司,眉眼挑了挑。
    向晚坐在她旁边,提前吃完饭,拿着物理簿子刷题,方才广司讲了什么她没听得太清楚,断断续续的就知道学校要办了语文竞赛。
    广司俯瞰台下,在他讲完规则问有没有人要自愿的时候,早就料到班上会是一片寂静,他便翻着笔记本,列举几个曾经得过奖的人,试着问他们要不要重新参赛。
    易安咬着肉片感叹着:「当班长真辛苦阿,一点尊严都没有。」
    向晚这才从题目里醒过来,广司皱着眉头,整个人看起来很紧绷,像上紧发条的木偶。
    「我参加书法!」易安突然站了起来,举着手,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看着广司。
    广司在报名表写上易安的名字,说了声:「谢谢。」
    向晚那时候便觉得,自尊这种东西,要一辈子携上真不容易。
    傍晚风大,向晚今天穿了制服裤,怕风把裙子吹掀起来,会躡手躡脚。
    易安却穿了深蓝裙子,她特意绑了两条马尾辫,擦上口红,本身皮肤更白,现在就像活脱脱的日本文青女孩。
    「女为悦己者容吗?」向晚说。
    易安反驳道:「瞎说什么呢,我是为了自己开心。」她看着向晚的眼睛:「你也可以擦擦口红什么的,保证比杂志上的模特儿还亮眼。」
    向晚摇头:「反正没人会看我,还是怎么舒服怎么做吧。」
    向晚已经远远看到球场上几个人在喝着水,拍着球准备了。
    易安没看正在跳起上篮得广司,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对向晚说:「你应该要多在乎自己一点。」说完跑下阶梯,奔着广司的背影去了。
    此时易安的背上就好似贴上「义无反顾。」四个大字。
    向晚找了乾净的阶梯靠着,缩起双脚,把手搭在膝盖上,也不知道好想什么,乾脆默背英文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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