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慕道:“可我还要换睡衣啊。”
    雷东川起来给他找出睡衣,白子慕换好了之后,他才转身躺下,白子慕手伸过来,很快被雷东川按下去,低声道:“快睡。”
    白子慕捏他衣角,摩挲两下。
    雷东川躺在那跟他聊天,一直等他睡着了,才慢慢起来,抱了枕头,去外面罗汉榻上睡。
    鸡汤太补,他翻来覆去好一阵才睡着。
    毫不意外,又做了一场血气方刚的梦。
    毕竟是人回来了,梦里的和之前略有所不同,触感更为真实,看到的、听到的,也比之前那一个月更清晰。他一低头就能看到躺在自己身下闭着眼睛的男孩,睫毛垂下来,遮挡了慌乱的神情,但他知道对方是害怕的,因为抓着他胳膊的那双细白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听到很小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轻微带着一点颤抖:“哥,我害怕……”
    雷东川低头亲他,亲了好久。
    他是真的很喜欢怀里的人,但是又总是会在梦里把对方弄哭。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自己罪大恶极。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
    ……
    睁开眼睛之后,天色泛白,欲望尚未消退。
    雷东川抬起一只手搭在眼前,在一片黑暗中伸了手下去,继续之前梦里的事。
    他自始至终,想的都是同一个人。
    *
    白子慕醒过来,找不到雷东川,床上的枕头都只剩了一个。
    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含糊喊了一声“哥”,但是并未有人回应,坐在那清醒了一会之后,听到有水声,就慢慢起身找了过去。
    山里阳光很好,老宅视线通透,白子慕顶着晨光找过去,刚走到院子里就瞧见雷东川赤着上半身从浴房出来,两人对视一眼,白子慕因为阳光的关系眯了下眼睛,还未看清,就被雷东川抬手揉了揉脑袋,压下去一点叮嘱道:“快去洗漱,等会带你出去吃东西,今天要上山。”
    “哎。”
    雷家村房舍干净整洁,小作坊比以前只多不少,有不少在卖吃的,白子慕最喜欢那家豆腐坊的热豆浆,早上刚煮出来的尤其好喝。雷东川带他在村子里吃了点东西之后,又带上准备好的水果和福饼,一同去山上拜访道观里的老道长。
    白子慕步子轻巧,走在前面。
    有的地方路滑,雷东川下意识拉他一把,“小心点。”
    白子慕笑着道:“没事,哥,我长大了。”他说着转身靠近一点,抬高一只手和雷东川比划了一下,踮脚几乎鼻息相触,笑眯眯道:“哥,你看,我都快和你一样高了。”
    他比完之后,就转身往前。
    雷东川一直等他走了几步之后,才敢呼吸,刚才那一下,他几乎以为会亲到一点唇角。
    老道长的道观常年大门打开,给过往的人提供遮阳避雨的一方小天地,今天也是如此,他只在供自己休息的房舍挂了门栓,显然是外出云游了。
    雷东川看了一下,把带来的东西拿去厨房,因为雷长寿的关系,雷家和老道长关系不错,他和白子慕还留下帮忙打扫了一下院子,收拾好之后,也没急着下山,在山里走了走,还找到了他们幼年时候走过的那条路。
    白子慕道:“哥,我记得这里,你以前跟孙小九他们来玩儿,都不带我。”
    雷东川抬手替他挡了杂乱树枝,听见笑了一声:“得有十年了吧,还记仇呢?”
    白子慕道:“没有啊,就随口说说,我记性好吗,你也知道的。”
    雷东川摸了摸鼻尖,自认理亏。
    小时候走过的路,长大再一次走过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白子慕看了四周,确认了是以前来过的那个湖之后,惊讶道:“哥,这么近吗?我怎么记得当时走了好久好久。”
    雷东川:“你坐在竹筐里光顾着害怕了,一颠一颠的当然觉得久,其实走一会就到。”
    白子慕也想起来了,他那时候是被雷爸爸和陆平伯伯放在竹篓里,背着下山的,也笑起来。
    他们带了点吃的,就没急着下山去,雷东川摘了宽大的梧桐叶过来,找了一眼泉水,荡了荡,卷起树叶接水给他喝。
    白子慕喝了一口,就要推给他,雷东川没动:“你先喝,水有很多。”
    白子慕想接过来,雷东川没松手,低声道:“就这么喝吧,小心弄湿你衣服。”
    白子慕很听话,就弯腰低头喝水,像是在他手心里喝水一样。
    雷东川看着他,莫名有些手痒,很想抬手摸一摸小卷毛,也想问问他,是不是和小时候一样,自己在他心里一直都是第一位。
    他想了很多,但在白子慕喝完水抬头之后,脸上的情绪收敛起来,并未让对方看出来。
    天气好,他们在山上多待了一段时间。
    回来之后又去了村里的百川超市,忙完琐事之后,再回来已经是晚上了。
    雷家老宅在半山腰上,回来要走一段坡。
    雷东川从超市里拿了手电筒,和白子慕俩人一人打着一个手电筒,并肩走回家。白子慕还学他们小时候那样,故意走不平整的地方,遇到路边高一点的石阶就踩在上面走,雷东川来扶他的时候,他还把手电筒往天空上照。
    白子慕道:“哥,我记了一些东西。”
    雷东川一边看路一边问道:“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藏宝游戏吗?我们存了好多宝贝放在里面,要找那个铁盒子,就得沿着墙走一百步,还要找到做记号的那块石砖……”白子慕低声笑道,“不过现在不用一百步了,鞋子比以前大了好多啊。”
    雷东川也笑了声,点头道:“对。”
    “那个石头上刻了记号,找起来很方便。”
    “嗯。”
    “哥,你还记得它们在哪里吧?”
    “记得啊,我来的时候还去看了一眼,藏得好好的,上面都长草了,除非把墙皮铲下来一块,谁也看不出来。”雷东川以为他担心那些“宝贝”的安全,特意说了下。
    白子慕好一会没吭声,轻轻叹了口气,雷东川觉得莫名,问他:“怎么了?”
    白子慕笑着摇摇头:“没事,下次吧,等下回我给你看个宝贝。”
    雷东川扶着他胳膊,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脚上,生怕他摔下来:“你什么宝贝我没见过?下来好好走,多大了。”
    白子慕道:“我以前也不好好走啊,都是你背着回家,走路如果摔了就是小时候练习不够——”
    一个认认真真叮嘱教育,另一个却明明白白在那耍赖,雷东川赖不过他,蹲下身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白子慕没跟他客气,趴在他背上,双手环着他脖子在他肩膀那蹭了蹭,小声道:“哥,我接到唐教授电话了,他说让我提前去学校,要参加一个集训,有些密码学相关的我也要从头打基础。”
    雷东川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你不是在京大有别的教授带吗,唐教授又找你集训?”
    “嗯,我想研究生的时候去唐教授那里。”
    “……行吧,集训几个月?两三个月?半年?”雷东川等半天没听见白子慕吭声,提高了一点声音:“别跟我说寒暑假都不给放了啊,京大数学院还管不管了!”
    白子慕哄他:“哥,唐教授其实对我很好的,他这段时间一直帮我找老师,还亲自整理了一份教材给我用。”
    雷东川有些不情不愿,过了一会才闷声道:“一年?”
    白子慕:“唔,最多两年吧,我努努力,尽量压缩成一年时间。”
    “你忙你的,我到时候去学校看你,给你送点饭什么的,不打扰你。”
    “你可能找不到我,不过我跟你保证,这一年我会跟在老师身边特别努力完成集训,你要是找不到我也不要担心。”他感觉到雷东川脚步停下,又贴紧了一点,小声喊他名字哄他。
    雷东川心里的火气涌起来几次,好不容易压下去,还是带了点情绪质问道:“你是去哪里了,坐牢也得让人看一眼吧?!”
    白子慕也想不出其他的灭火办法,只能转移话题:“哥,要不我们聊点别的吧?”
    雷东川说话都快喷火星子了:“还聊什么?”
    白子慕手指头在他肩膀那扣了半天,干巴巴道:“要不我们聊聊老方吧?”
    方启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灭火队员,白子慕这话没起到半点作用,尤其是雷东川在得知去集训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之后,一张脸臭得厉害。
    雷东川不想听集训的事,第二天干脆去了十方镇,去找了方启。
    十方镇。
    方家比之前改善了一些,但是也只能说是整洁来形容,东西太少了,电器寥寥无几,只够基本生活所需。
    雷东川和白子慕他们到的时候,方小妹正在外面炉灶上熬中药,隐约能听到最里面房间里传来中年男人一连串沉闷的咳嗽声,听着像是肺不好。
    方小妹见了他们挺高兴,打了招呼请他们进去坐,雷东川低声问道:“你们家来人了?”
    方小妹道:“嗯,我爸回来了,他生病了,肺不好,需要在家调养一段时间。”她声音也低了一点,指了指里面道:“哥哥在照顾他,之前一直住院,哥哥两边跑太累了,接回家之后我哥能睡个好觉……”
    雷东川:“之前怎么没听说?”
    方小妹诚实道:“哥哥不让告诉你们。”
    雷东川点点头,让后面跟着的司机放下带来的礼物,自己和白子慕进去探望了方启的父亲。
    方启正在房间里照顾父亲,看到他们来有些惊讶,起身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雷东川道:“子慕过来有点事,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方启的父亲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脸上架着一副框架眼镜,镜腿断了用胶布粘了下,给人的感觉和方启很相近,只是太瘦弱了,雷东川都担心他会营养不良。方父坐起来,披着浆洗干净的半旧衣服,微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你好,是东川和子慕吧?方启跟我说过你们很多次,多谢你们对他,对我们一家的照顾。”
    他说话的时候,还咳了几声。
    雷东川询问之后,他摆摆手道:“不碍事,肺是老毛病了,养一阵就好。”
    雷东川想了一下,建议道:“之前我爷爷身体也不太好,去省城医院检查了一下,也是调养了一阵,那边有个医生挺不错的,老……方启,这样你带叔叔去省城检查一下,医疗费算职工福利,我给你报销。”
    方启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可以……”
    雷东川道:“不用什么,别跟我见外,这周给你批假,到时候你就去。”
    方启还未说什么,床铺上坐着的方父轻咳着笑了一声,道:“你这脾气,真是和你爸一模一样。”
    雷东川有点惊讶:“您认识我爸?”
    方父点点头,眼神里带了一丝怀念,感慨道:“那是很久之前了,我在矿区见过你爸几次,他年轻的时候跟人拍桌子争方案,就跟你现在一样,不过你比他气势足,你爸看起来像读书人。”
    “您也是在矿上工作的?”雷东川更奇怪了,如果是矿区的人他没理由不认识,而要是矿上的人应该都在家属大院,而不是这么偏远的十方镇。
    方父过了片刻,才轻轻摇头:“我不是,但是我家里人是,你可能听过方启爷爷的名字,他叫方成业,是矿上以前的老书记。”
    雷东川对这个名字不熟悉,但是说起矿区的方老书记,他眼神一下变了,抬头看向他好半天才道:“你,你是……方老书记的家人?”
    方父点点头,道:“是,父亲一辈子刚正不阿,哪怕只有我一个儿子,也不肯批条让我进矿上,我当年确实有些怨恨,就南下去做工,再回来的时候,就是东昌地震那会。”
    十年前的东昌地震,矿井坍塌,死了百余人。
    方老书记下井救人遇难,未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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