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
    三天后。
    宝华银楼的一位大师傅陪同方锦一同回了东昌。
    宝华银楼这次来的人姓马,叫马劼,他在宝华银楼多年,论起辈分来只在陆平之下,一来了就直奔工作室那边,见了贺大师先喊了一声“师父”,一句话都没说,眼里就泛起了泪花。
    贺大师:“……”
    贺大师头疼得很,催他起来:“去去去,要哭上外头哭去,瞧着心烦!”
    马劼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嘴角努力挑起一点,笑着道:“师父您看我,这么多年每回都在梦里才能瞧见您,我这实在太想您了,一见面没忍住……我的错,我的错,再也不哭了!您说的对,咱们师徒见面,这是好事儿,我以后就留在您身边,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哪儿也不去了!”
    这话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出来,马劼也恢复了精神,大马金刀站起身,就要往贺大师身后站过去。
    贺大师躲都来不及,挥手道:“谁说了!我总共就说了一句话,不是,谁让你留下了啊?”
    马劼一脸惊讶:“不是您让我带新品过来的吗?”
    贺大师:“我那是让你送东西,送了就走。”
    马劼嘴唇抖了抖,又要含泪。
    他瞧着对面坐着的贺大师脸色发黑,犹豫一下,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甭跟我在这演戏啊,陆平哭的比你真!”贺大师压低了声音教训他,恨铁不成钢道:“外头一院子的小辈,也不怕让人瞧见了笑话!”
    马劼不在乎,大师哥都带头哭,他怕啥?
    中午的时候,白子慕和雷东川听到消息来了工作室,刚进院子就闻到了一阵扑鼻香味。
    白子慕鼻尖动了动,肯定道:“是响油鳝糊,哥,一定是陆伯伯在做饭……”
    厨房里油锅炒菜的声音滋啦作响,很快就有人系着围裙端了一盘菜出来,那是一个白子慕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模样看着像是知识分子一样,胸前衬衫口袋里还放了一支钢笔,对方看到他立刻热情笑道:“子慕回来了?来来,菜都做好了,就差一个青菜,就等着你来才下锅呢,你不知道,这青菜必须现炒得才水灵……别站着呀,进屋!”
    白子慕去了餐厅,见了贺大师才知道,这位是新来的马劼师伯。
    马劼还系着围裙,看起来特别贤惠,被师父提起来的时候更是红光满面,站在一旁道:“不用那么拘谨,子慕,你喊我一声马伯伯就好,伯伯的名字可好记了,你看这个‘劼’字拆开看是个吉力(利),是不是听着也吉利?是你爷爷当初给我取的名儿!”
    白子慕笑了,点头说是。
    马劼能说会道,又做得一手好菜,那道响油鳝糊做得味道十足,浓油赤酱,特别下饭。
    白子慕就着这道菜,一气儿吃光了一整碗饭,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多添了半碗。
    贺大师点名儿夸了马劼几句,就连雷东川都有些好奇他这菜谱改良的地方,主动给他倒了茶,一口一个“马伯伯”地喊他,马劼就在这样热情的氛围里融入到了东昌小城。
    吃过饭后,马劼蒸着的桂花糯米糕也刚好出锅,端过来配着茶水正好。
    白子慕刚想说今天的茶有些微苦,但是这桂花糕的甜味儿咬在嘴里,再喝茶就刚刚好,回味带一点清甜,不知不觉拿了一块桂花糕啃了小半。
    贺大师瞧在眼里,心里也高兴。
    他们这帮人都是瞧着白子慕在身边长大的,平时吃饭就不好办,到了夏天更是得盯着投喂,还从来没像这次一样自己主动吃的。
    马劼又给贺大师续了一壶茶。
    贺大师招手让他坐下,态度温和许多:“马劼,正好俩孩子都在,你不要嫌弃他们年纪小,这主意可都是子慕想出来的,你跟他商量一下吧。”
    马劼谦和道:“师父您这话说的,我当时一看就知道这转运珠能赚钱,后来听说是子慕想出来的,还跟陆师哥夸呢,说整个宝华银楼那么多号人,子慕年纪最小,主意最大,有您当年的风采!”
    贺大师听着心里舒坦,看着二徒弟也觉得顺眼许多。
    马劼又转头对白子慕道:“子慕,这次转运珠我带了大概500多枚,第一批也不知道做多少合适,你先看看,后面我再做的时候心里也有谱。”他把带来的皮箱拿过来,打开摆在桌上给他们瞧,“这一袋是50枚,按你说的,配了红绳。”
    这次的转运珠是由马劼全权负责,陆平擅长领域不在这,更偏向于金表一类精密机械零件,马劼仗着自己是二师兄,上去就抢了这份好差事,如愿来了东昌小城。
    桌上摆着的转运珠一颗颗金光灿灿,在阳光下反着迷人的亮光,小巧精致。
    贺大师对这种小玩意儿没什么兴趣,看过之后就点点头,道:“做的还有点意思,子慕,你瞧瞧是这样的吗?”
    马劼一脸期待,在一旁解释道:“这个是手工打磨的,具体工艺太复杂了,反正就跟老式的戒指似的,我特意把中间做的镂空弄了点花样,看着大,但绝对不超过1克。”他看了贺大师那边,不动声色把声音放软了几分,“我这也就是班门弄斧,学的是师父您老人家做的那个‘时来运转’,师父当初可是套了七层,我这才……”
    陆平站在后面咳了一声。
    马劼看他眼色,立刻收声,不敢一下说太多往事。
    白子慕拿在手里看,那是一个雕刻的非常漂亮的黄金球,手工艺精湛。他站着看了许久,忽然问道:“马伯伯,这个可以做小吗?
    马劼:“这个?应该可以,不过要这么多工艺的话,相对这些也要缩小……”
    “不,工艺可以去掉,最简单的一点表面花纹就好,”白子慕比了黄豆粒大小给他看,“大概这么大,中空,上机器的话,一天最快能做多少?”
    马劼一脸愕然。
    白子慕以为自己讲的不好,干脆就找了一张纸来重新画了一下,他审美不错,画工也好,一比一实物似的画了一个最简单朴素的小金球。
    马劼:“……”
    马劼神情复杂,看了一会,又抬头问他:“就没有什么具体要求?或者要点雕刻什么的?”
    白子慕摇头:“不要,实惠一些,克数足够就好。”
    他见马劼一脸失望,安抚道:“马伯伯这些做的很漂亮,不过它的手艺已经超过金价了,就这么卖出去太可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白子慕还没说完,一旁的雷东川就抢先道,“我可以让百川出面,拍下这些收藏,这么多金珠,可以拼个画儿什么的,摆着一定气派!”
    坐在那喝茶的贺大师听见哼笑一声,把茶碗放下,道:“东川小子瞎胡闹,哪儿有拼画的道理,留下吧,我这两天刚好有空,重新组一下,凑一套摆在店里。”
    这话一出,原本失落的马劼被震在原地,眼眶忽然泛红。
    这次不是演的,他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待遇——他师父要改他的作品,他们师徒的作品,要合二为一了。
    马劼专攻金银,这么多年宝华银楼里挂着的那颗“时来运转”,是他毕生向前的动力。
    他只要瞧见它,就觉得师父还在。
    师父瞧着他,他不敢不努力。
    ……
    马劼有些失态,但他控制不住,抬起手背抹了好几回眼泪。
    陆平生怕他惹恼了贺大师,连忙站出来挡在前面打圆场,笑呵呵道:“子慕,你店里要不要金表?陆伯伯没别的本事,近日做了块还算不错的金怀表,不如也摆在你那里吧。”
    白子慕从善如流,点头应道:“谢谢陆伯伯,我刚好想摆一支金表镇镇场子。”
    贺大师挑眉:“子慕啊,前些天我要给你,你不肯接,怎么如今要了金表,我还不如陆平的手艺?”
    白子慕道:“没有啊,爷爷最近太辛苦了,我就要伯伯们送的这些就够了,宝华银楼里的大师傅都很厉害,上次一位伯伯送的小金佛也很漂亮……”他看了贺大师,故意提高了声音道,“但是都没有爷爷送的好看,我收着了,以后留着娶媳妇。”
    贺大师原本想绷着,但听到最后一句还是没忍住笑了。
    陆平瞧着师父笑,也赶忙咧嘴跟着乐,还偷偷用手拽了一下身后的马劼。
    马劼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了,吸了吸鼻子,又得意起来。
    管他呢,师父刚才夸他了!
    他做那珠子特别好,师父说了,要跟他一起合作完成一件新作品,这新作品一开工,没个十天半个月准完成不了,什么火车票……他这个月都回不去平江城啦!
    马劼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美滋滋的。
    新款转运珠也是马劼负责,贺大师工作室这边就有小型打磨抛光机器,制作起来特别容易,比马劼当初做的那些容易做了,院子里俩学徒加一个厨子,三个人供马劼使唤,另外还打电话跟平江城那边交代了一声,让那边也抓紧按这样上机器批量生产。
    电话里最小的一个师弟愤愤不平:“马师哥!我当时就说了,人家图纸上明明白白写着机器制作,你非要玩儿手工,你看不懂,你倒是让我上啊!我做的你也不让带,非带你手工磨的那些小金珠——”
    马劼堵着一只耳朵道:“什么?你收到消息了是吧,我这里信号不好,你既然做好了这两天我就让人去取,就这样,先挂了啊!”
    “马师哥,这是座机!!”
    “……”
    马劼那边利落挂断,只剩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
    第176章 爆款
    九月初。
    百川大卖场金柜新上了一批首饰,最显眼位置是一件玻璃罩内的摆件,在水波纹路打造出来的薄金片上,整整齐齐放了500颗小金珠,最神奇的是,在灯光照耀下,特定角度可以看到不同的图案,正面看是一匹体态俊美的金马,而从两边看则是群马奔腾,最前面的头马气势十足,跃然其上!这幅黄金“骏马”虽线条简单却空间感十足,带着一种别样的美感,仿佛能看到这些骏马纵横驰骋,下一刻就要奔踏而来。
    金柜内。
    和以往的不同,新上的这一批小金珠一个个圆润可爱,亮闪闪的,上面带了吉祥纹路和“金榜题名”的字样,一颗金珠配上红绳编织在一起,就是一串款式新颖的手链。
    有顾客好奇,站在那里询问。
    金柜上的导购热情道:“这叫转运珠,一整颗都是真金,您试试?”
    她拿出七八种编制的手串绳结款式,让客人挑选之后,手脚利落地现场给编了一下,因为是套在客人手腕上打的绳扣,因此又轻便又合适。
    顾客瞧着挺好,但又怕这样的贵重,问道:“这个很贵吧?”
    导购:“按当天金价,只加几块钱的手工费就行,您手上这颗只要103元!如果等明年戴着不喜欢了,还可以来店里换成其他款式,咱们宝华银楼的老规矩了,尽管放心。”
    顾客看过之后,戴在手上都没让导购摘下来,当即购买了那颗转运珠。
    北方每年夏天都会有一些送水果的讲究,起初或许是某个滞销的水果罐头加工厂放出的消息,说是“桃”罐头,可以逃过一劫,需要亲人之间互相帮着购买。有这样的说法,百川这小金珠彩头更好,这都直接转来好运气。
    一兜桃罐头也要二三十元,对比之后,这样一颗百元左右的转运小金珠可太划算了!
    买一件金首饰贵,但是一颗百元左右的转运小金珠,大家都买得起,用最简单的红绳串一下,戴在手腕上,又漂亮,又有个好彩头。再加上造势,一时间不少人纷纷都来购买,有的是买给长辈,也有的是婆婆买给儿媳,更多的人是给家里孩子买的,但凡有个什么事儿,都会买一颗。
    有不少年轻女孩发了工资,也会来百川转一转,她们会多买上几颗,绳子都编出了花样,这样闪亮的小金珠戴在手上也不俗气,举手抬足之间不经意展示,十分靓丽。
    不过几天时间,转运珠就成了东昌小城里热议话题。
    这个年代的商品房还没有后世那般盛行,大部分人还在等着单位分房,很少会有人拿钱去投资房产,大部分人有钱不是存银行就是购买黄金。被转运珠连带着近来生意火爆,来的人多,百川又趁机搞起了活动,各种优惠券、现金券看得人眼花缭乱,东昌小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百川的转运小金珠成了爆款,卖了个满堂彩!
    贺大师这些年和珠宝行打交道,知道这种小玩意儿有变现能力,但是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简直让人惊喜。
    就连远在南方的雅颂珠宝行的人都打电话来,询问宝华银行新出的这款“转运珠”,是否能和他们联名一同售卖。
    雅颂珠宝行也是业内有名的大品牌,主要做彩宝,还是头一次对金饰起了兴趣,这家珠宝行的老板何君华是个极为精明的商人,一眼就看中这颗小金珠里蕴含的极大潜力。
    贺大师打发陆平去谈,只说这是宝华银楼的事。
    陆平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起身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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