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深知丈夫的脾性,这梁都太师府屹立不倒多亏虞太师的在梁帝面前的苦心经营与筹谋。
    自然,作为保皇党、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虞太师的千金,这婚事能不能由他们做主还很是难讲。
    “歆儿,近日,其他府上的邀约就不要再去了罢。”贺氏把手中的花茶放下,语重心长的拉过了女儿的手。
    “你年纪也大了,娘不想骗你,太师府能安稳到现在,也多亏了你是个女孩儿。”
    “你二姨娘房里的弟弟,只是庶出,承不了咱们家的嗣,你今年就要及笄,你爹爹也想让我来问问你,贺氏看了一眼女儿,“你这心中,可有心仪之人?”
    虞歆儿眼睫微颤,她平日最是守礼大方,可真的到了与母亲推心置腹的时候,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心里一直有个人,那人如旭日朝阳,如风般自由,他是她的青梅竹马,可虞歆儿不傻,他贵为将军府的独子,无论是圣上,太师府还是爹爹,都必不会应允她。
    一时间,虞歆儿攥紧了手中的丝帕。
    见女儿垂首不语,贺氏心里有数,可圣上怎会眼睁睁看着朝廷中如此显赫的两家联姻。
    她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
    “如若心中有人选又合适的话,尽早和爹爹娘亲提,你爹爹他是万万不想让你入宫的,咱们家宝贝一样的女儿真进了那深宫大院,不知道怎么受罪呢。”贺氏把嬷嬷奉上前的珠宝盒子打开。
    “我瞧着你周师兄就很是不错、虽然家世不如咱们府上显赫,但好歹也是钦定的朝廷命官,家里几代在朝为官,正经的书香门第,我瞧你爹爹也对他很是满意。”她欲言又止,见女儿还是低眉顺眼不言语,只能作罢。
    “这是你周师兄母亲,你周伯母送上来的及笄贺礼,瞧着这珍珠头面确实不错、南海地大物博,倒也是个好地方。”
    贺氏轻瞄了一眼珍珠头面,她倒不是假意要夸,太师府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珍珠头面只宫里不知道赏了多少,可太师的大弟子周赧就出身于富饶的南海世家,这珠子确实又大又圆,着实难得一见。
    可见这贺礼周大夫人家里是尽了心的。
    虞歆儿终于开口,她没看那头面,只是抿唇蹙眉,“歆儿还不想嫁人,周师兄人很好,但是歆儿觉得周师兄只是把我当做妹妹看待……”
    “哟,你这小妮子还怪我们乱点鸳鸯谱了?”贺氏假意生气,“如若不是你心迹未明,我和你爹爹怎么会如此焦头烂额,难不成你真的想入那深宫?”
    “歆儿当然不愿!”虞歆儿急忙拒绝。“可,可歆儿现在也不愿那么快就嫁人,难不成娘亲舍得歆儿马上出嫁作他人妇吗?”她抓住贺氏的腕子轻轻摇晃撒娇。
    “小机灵鬼。娘亲怎么舍得你远嫁……”贺氏笑了出来,随即捏了捏虞歆儿的鼻子,“罢了,再让你过几天舒心日子。”
    “谢谢娘亲……”虞歆儿卧在贺氏的怀里,花儿一般的少女轻轻闭上了眼,她惯为守礼,像现在这般撒娇倒是少见,贺氏摸着她的头发,疼爱万分,也不愿意再让女儿心烦,干脆不再言语。
    六日后,有侍卫敲响了太师府的后门,将一封信轻轻递了进来。
    “小姐,薛小将军是不是快回来了?”贴身丫鬟杜鹃看着自家小姐边看信边捂嘴偷笑的模样揶揄道。
    “早着呢,长风哥哥说粮草刚到镇北侯封地,至少还要半月时间才能赶回来。”虞歆儿一遍一遍抚摸着信纸,她也一直盼着他回来呢。
    “还要那么久,也不多寄几封信来,惹得我们家大小姐心焦。”另一个正在泡茶的贴身丫鬟紫苏和杜鹃对视了一眼,偷偷摸摸的笑了起来。
    “你们这群不守规矩的,再笑我就都把你们送去虞嬷嬷那里重新学学规矩。”虞歆儿微恼,她甚少露出这般小女儿作态,被丫鬟们调笑完脸颊已是泛上浅粉。
    一时间,绣楼里讨饶声,嗔怒声,声声不止……
    变故出现在虞歆儿及笄前夕。
    那一日,虞歆儿依旧坐在窗前,她绣着一方白帕子,上面是一幅鸳鸯戏水图,瞧着还剩几针便能完成。
    只见丫鬟紫苏从绣楼外神色慌张的走进来,她掐着手里的帕子不敢抬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如此慌乱?”虞歆儿心中不安,她疑惑的问道。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杜鹃皱着眉头催促她,“小姐问你话呢,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这么慌张?”
    紫苏结结巴巴张嘴。“我方才路过花园,听前院的嬷嬷们说小话,听到了……我听到了她们在说小姐……我本来要去打断她们、可,可没成想……”她说不下去。
    “到底怎么了?!这帮老虔婆说了小姐什么?!”杜鹃生起气来。
    “她们没说小姐什么,她们说,”紫苏看了一眼安静卧在窗前的玉人儿一样的小姐。
    “她们说薛家少将军被镇北侯相中,要留下来当青禾县主的夫婿,赐婚的折子都已经发到半路了。”紫苏心疼的望着虞歆儿,眼圈也红了起来。
    “你说什么呢!”杜鹃压根儿不信,“薛小将军与我们家小姐青梅竹马,我们都是看在眼里,怎么可能去那鸟不拉屎的北漠做镇北侯的女婿?”
    “可她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咱们在家准备小姐的及笄礼压根儿不出门,这阵子梁都早就传开了……”紫苏擦着眼泪,哽咽道。
    “好了。”一直没有发话的虞歆儿开口,她放下手中的绣帕,从窗边站了起来。
    “我去问母亲。”她很平静,只是微微颤抖的双手显示着她心中的不安。
    太师府前院,会客花厅。
    太师的首席大弟子周赧与虞太师在花厅议事,从朝廷现如今的两派纷争到周赧所在的南海状况,突然,虞太师话机一转,转到了周赧的婚事上。
    周赧家世显赫,是北海有名的世家子,但父亲早亡,周大夫人一手撑起南海周家一片天,还把嫡子送到梁都太师府求学,实在是一名女中豪杰,周赧也出息;为人处事都十分出色,正直又不迂腐,在礼部也有了出色的政绩。
    “前几日周大夫人派人来给你师妹送了及笄礼,你师妹看了也颇为喜欢。”虞太师喝着茶水,笑吟吟的夸赞。
    “师妹喜欢便好。”周赧坦坦荡荡的回道。
    “现下朝廷太子党与保皇党争的厉害,太子渐渐势大,圣上有心提防,你是我的首徒,我也不和你说虚的,我不愿歆儿嫁入皇家,你对歆儿可有意?”太师单刀直入的问道。
    “周赧对小师妹自然是倾慕有加,但是不知小师妹是否对某有意……是以一直不敢与师傅开口求娶……”
    周赧忐忑不安,他十四岁到虞太师府,经常能够见到这位梁都顶顶有名的天之骄女,可他心里明白,小师妹身边一直辍着的那个如同骄阳般的少年才是小师妹的心中所属。
    “歆儿她啊,”虞太师想起前些日子圣上下的旨意,不由得叹了口气,“当初也是我有错,不该纵容她与那薛家小子太过接近,我们两家一直以来都是邻居,你师妹她和薛家小子青梅竹马,不瞒你说,如若不是圣上已经下了旨意,我是万不会和你开这个口的。”
    “师傅折煞周赧了,周赧身份低微,那么多年一直承蒙厚爱,若师傅将师妹嫁于周赧,周赧定不让师妹受半分委屈。”周赧为人君子,虞太师也信得过他。
    他再次叹了口气,拍了拍爱徒的肩膀,不再言语。
    此时,后宅内,虞歆儿跪在厢房的地上,坐在正首的贺氏一脸失望痛心,一侧站着服侍的二姨娘柳氏欲言又止,想劝又不敢劝。
    “歆儿,你太让为娘失望了。”贺氏冷静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站起身子,“既然想跪,那就跪个够吧。”她径直从女儿身边绕了出去。
    身后跟着的二姨娘柳氏刚想把虞歆儿从碎瓷上扶起来,只听见大夫人带着怒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谁都不许扶她!”
    “柳氏你跟我过来,虞嬷嬷去!给我看着她跪,不是想跪吗?今天没我的允许,不许起来!”
    柳氏僵在原地,她纠结了半晌。
    “大小姐,你,你这又是何苦。”
    她摇了摇头,终究还是一声叹息的跟在贺氏身后渐步离开。
    大夫人一离开,紫苏和杜鹃就抖着身子跪在了虞歆儿的身旁。
    “小姐你流血了……”紫苏看着虞歆儿膝盖四周的碎瓷,心疼的直掉泪,一边哭一边捡。
    “小姐你怎么那么傻啊……”杜鹃拖住了虞歆儿疼的发颤的身子,“大夫人都说了那薛小将军已经圣上赐婚的旨意,他怎么可能还能再回来……”
    疼的脸色苍白的虞歆儿紧紧的抓住手里已经被大夫人撕碎的信笺,终于带着哭腔的小声回道。
    “他会回来的,他答应了我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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