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深,圆而明亮的月亮高掛在天边,偶有不归雁挥翅而过。冷清的街道人烟稀少,街边的铺子纷纷准备收摊。宽阔的大道偶有马车经过,不久又回归寧静。
    秋风颯颯,虽寒冬未至,却使人忍不住微微颤抖,裹紧身上的大衣。
    偌大的琵府前停驻一辆低调华贵的马车,车身外围镀了上等的银,精緻的雕工在门边鐫刻了各类小动物。
    灰白的帘因风吹掀起,稍凉的晚风掀起的不只的是马车的帘,还有少女内心的涟漪。
    少年推开车门,纵身下了马车,轻拍衣袂上沾染的尘土,抬眼向门前微微一笑。
    少女悄悄推开门,她贴着门缝观察,映入眼帘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马车自少年身后驶过,带起了少年的发梢,增添一抹平时未有过的仙气。
    少年的发高高束起,额边搁着几綹发丝,眉眼间夹杂笑意及柔情,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一阵子未见,少年似乎又变得更俊秀了。温柔的眼深邃地使人欲深陷其中,粗细适中的剑眉浅浅上挑,白净的脸因吹过风而透着一点红。
    少年朝她走近,笑问:「这么晚了,小泪是特意出来迎接我吗?」
    若她未出府迎他,他本想坐在墙头看看她是否安好。
    琵泪鼓着面颊,傲娇地别过头,「还不是南南的动静太大,把我吵醒了。」
    南归失笑摇头,指腹亲暱地刮刮她的鼻,换来她不痛不痒的攻击也含笑受着。
    她紧张兮兮地左瞧瞧右看看,转身瞥了眼府里,趁南归不注意把他拉进府里。
    一头雾水的南归朝琵泪的方向拋了一个不解的眼神,她严肃地摇摇头,食指抵在他的唇上示意他别出声。
    南归之所以会来,其实只是想看看琵泪过得好不好就回府,这段日子他家将军府的事有数不清的事务要处理,属实抽不出时间好好陪伴她。
    他想说难得有空间,特意绕道来看看她再回府和父亲报告今日的事,可现下看来,他大概要晚归了。
    「南南过来。」琵泪向他招手,娇小的身躯吃力地抱着古琴摆在梨花木桌上,途中险些砸了琴。
    「下次要搬琴可以跟我说,你要是伤了手我会心疼。」南归仔细检查她的手,见她没有伤到,他松了口气。
    南归故意板着脸叨唸她几句,要她以后小心些,不然受伤的痛无人能替她承受。
    琵泪嘻嘻笑着应下,纤纤玉指在弦上轻点几处调音,确认音准后五指轻拢琴弦,亦缓缓捻之,一挑二抚三拨奏,飘渺轻脆的琴音宛若领人至仙境。
    她偶尔随节奏轻声吟唱,愜意地抚弄琴身,接近曲末时放慢挑动琴弦的速度。
    尔后,十指瀟洒一挥,琴音由高滑至低,曲终。
    「可满意本姑娘的表现?」琵泪拋下古琴,笑意盈盈凑到他面前。
    南归被她进步神速的琴艺给吓傻,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对上她满是笑意的眼眸,一时竟走神了。
    他在心底斟酌要如何用词,才不会使她翘起骄傲的小尾巴。待他准备开口,身边的人只剩浅浅的声息。
    半晌,他忽然觉得身上一重,稍稍低头,发现她靠着他睡着了。
    南归挪动身体,想换个姿势让她枕着,未想他一动,就被梦中的她牢牢抱住腰。
    南归无奈地笑了笑,「好好睡吧,祝好梦。」
    他轻柔地拆开她头上的发饰,骨节分明的手轻拢綾罗绸缎般的发丝,为她梳顺发间的樛结,招手请屋子附近守门的一位小廝唤来丫鬟。
    来者是负责琵泪起居的贴身丫鬟,名唤明玉。
    「啊小姐,怎么又在外头睡着了?」明玉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她的肩,意图扶她进屋。
    未想,她在梦中囈语几句,看似并无欲醒的徵兆。她侧过身,白花花的手臂缠绕南归的腰,似是察觉明玉的接近,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表露不愿放手之意。
    南归微微叹息,宠溺地揉了把她的头,「这样吧,我抱她进屋,在她旁边监督她睡觉。我的信誉还行吧?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可是小公子,您要睡哪?」明玉恭敬地问。
    「无妨,我不在意有没有舒适的床榻。能待在她床边静静看她便好。」语毕,南归站起身,温柔地抱起琵泪送她回屋。
    南归将她放在柔软的床上,拆下她头上的饰品摆在桌边,为她盖上棉被,笑着轻抚她的头,正想转身却被某位身处梦境的姑娘揪住衣袂的一角。
    他尝试挣脱,没多久又被她抓住袖口,无奈地望着尚未清醒的姑娘。
    他实在对她无可奈何,也不忍心硬扯衣袖惊扰到她的睡眠。
    「你又要走了,对吧?」梦中的琵泪似乎认为他要走了,小手死死抓着他不放,无意间流露的睡顏捎着不捨。
    「没有,我可以待一阵子。」南归索性席地而坐,伸手握住她白嫩的手。
    琵泪眼角隐隐泛着水光,「呜,你骗人。长大之后我们能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很多时候你送我回房,待我再次睁眼时你人就不在了。」
    南归无力地叹口气,小声道:「好,为了证明我没骗人,我就待在床旁陪你睡觉。小泪隔日一醒便能看见我。」
    隔日醒来,琵泪看到趴在他床边的南归,心下一惊。脑中渐渐浮现昨日半梦半醒的片段记忆。
    所以说,昨晚的种种都是真的,不是梦。
    少女默不作声变换神色,一会儿喜一下子忧。
    他性格好、相貌上乘,不知以后便宜了哪家姑娘。
    「如果你是我夫君就好了。」琵泪趁南归尚未清醒,偷偷对他说。
    她一隻手撑着脸,笑意盈盈地凝视他的睡姿。
    她不够坦然,只要对上他的明眸,很多话到了嘴边又会吞回口中,实在说不出口。
    殊不知,南归其实在闭眼假寐。她的叹息、她的希冀,全被他听见。
    早在一个时辰前他就醒了,装睡是想看看她见到他在她床边的反应。
    当下听闻她的话,南归在心中窃喜。没有什么事比喜欢的人也喜欢他还令他欣喜。
    想不到闭眼假寐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惊喜。
    一来他不愿看她嫁给不认识的外人,再者他心悦于她,若是能与她执子之手共白头,那是他无数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决定等她准备好嫁人,就上府求娶。
    看了看窗外,琵泪觉得该叫醒他了,免得他将难得空间的好日子给睡没了。
    琵泪转过身,视线中的少年脸上停驻着一隻蓝色的蝴蝶,她身子前倾想触碰蝴蝶,垂眼发现少年的眼睫颤动。
    早在她想接近时,蝴蝶挥动翅膀飞到了窗外。
    琵泪丝毫不觉得蝴蝶飞走可惜,蹲下戳戳他的面颊,「别装睡,我知道你醒着。」
    南归故作无辜地睁开眼,「嗯?小泪这么早就醒了呀?」
    「南南从实招来,你听到多少?」琵泪两手撑于床的两边,白嫩的脸微红,围住他的去路,让他无路可逃。
    南归往后挪动起身,双手各执起她一手,「如果我是夫君。」
    闻言,琵泪的脸红得更甚,急欲抽回她的手,奈何她的力气不够,挣脱不成反被他使力一拉,整个人倒入他的怀里。
    南归轻轻环住她的细腰,俊脸蹭着她的脖子,「小泪,我好喜欢你呀!从小时候就喜欢上了。能否陪我一同走完一生?」
    「好。」琵泪微微頷首,转身心满意足地抱住他。
    南归虔诚地在她额间印下爱的印记,附在她耳边道:「你就是我的归宿。」
    「南南,你看外面有会飞的猪。」琵泪忽然瞪大眼,手胡乱往窗外的白杨树指。
    南归不解地转头,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转回头,啟唇欲和琵泪说话,却一字一句也没说。
    娇艳欲滴的红唇迎上他的嘴角,琵泪发现他飘过来的视线,羞涩地捂住他的眼。
    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和她的一切,曾是不敢多想的梦。如今他已别无所求。
    少女挪开她的手,彆扭地说:「我也心悦南南。」
    那年的蔷薇同以往按时落下,他和她不知看了多少次落花繽纷,树上的鶯鶯燕燕成双成对,树下的才子佳人岁月静好。
    两人自小相伴,儿时的种种趣事、初长成的青涩,他们一个也没错过,今后依旧能名正言顺相守到老。
    互诉心意的感觉,是其他事物无法比拟的甜蜜。
    小时,小女孩的泪常滴落在衣襟。少女之时,她的泪总在眼眶打转,暗地哭诉她的寂寞。二八年华过后,无处可去的泪找到了归宿。
    泪的归宿,是伴她长大的幸福。
    番外完
    补充:文中的「樛结」没有用错,等同于「纠结」的意思,两个词的读音相同。(特别去教育部字典查的,我自己是觉得「樛结」看起来比较有古风的味道,所以就这样用了。)
    我还查到别的,教育部字典写说,「丫鬟」等于「鸦鬟」。
    所以我的古风还算成功吧?这几年都在写其他题材,现在回来写有种一眼万年的错觉。
    希望你们喜欢!
    这应该算是在大家眼中的古风初亮相,因为我以前在笔记本写的古风坑都没公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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