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干脆地解决掉了他们。
    谢枕书没看d300,他径直走到备战车旁,拽开了车门。夜里的雪被风卷进车内,里面还有武装人员待过的余温。
    苏鹤亭拉低气球,问:“我们去哪儿?”
    城区是个封闭的“口”型设计,这片住宅区则是“回”,里里外外全是关卡和巡逻队。他们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么用不了一个小时,整个城区的武装部队都会来围杀他们。
    谢枕书道:“列车站。”
    只要上了列车,就能离开城区。不论列车会驶向哪里,都比待在这里安全。对苏鹤亭说来更是,他的情报员遍及南线联盟,出去就再也没人能抓住他。
    备战车发动,驶上了路。半夜的积雪没有打扫,路上还留着武装人员来时的车胎印迹。那旋转灯塔已经停下旋转,把灯光投向这一片,并且亮起了红灯。
    第一道关卡就在眼前,谢枕书的车速不降反升,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备战车如同发怒的犀牛,直接撞断了关卡的横档栏杆。
    苏鹤亭的身体猛晃,他抓紧安全带,瞪大眼看着谢枕书。
    车灯照射范围内有雪花在飘,栏杆被碾到了车底,导致车身颠簸了一下。谢枕书神色不变,打动方向盘,忽然问:“你真的叫苏鹤亭吗?”
    苏鹤亭忽悠道:“假的,我叫7-006。”
    谢枕书说:“好。”
    苏鹤亭又心虚,重新说:“真的哦。”
    谢枕书说:“苏鹤亭。”
    苏鹤亭道:“什么?”
    谢枕书却没有再讲话,他盯着前方,撞开了剩余的关卡。
    城区部队收到消息的速度比他们想象得更快,等车开出最后一道关卡,后方的警笛声已经呼啸而至。顷刻间,到处都是灯光和响亮的警告声。
    “停车!立刻停车!”
    昔日的备战组同僚在广播中痛心疾首地说:“谢长官受到了敌人的蛊惑,和7-006狼狈为奸……”
    “联盟内应就是他!也是他出卖了狐眼!”
    “谢枕书……”
    “谢枕书!”
    那一刻,旋转灯塔上的警笛大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喊着谢枕书的名字。然而今天早上他醒来时,所有人还在感谢他对联盟的付出。
    苏鹤亭感受到一种荒诞,这好似是场梦,只是被千夫所指的对象不是他。他听到自己的心跳紧跟着每一次呐喊,有片刻,他佩服起谢枕书的冷静。
    7-006压根儿不关心统帅的想法,最开始,他察觉到监听员是个敌方人员伪装的卧底以后,只想利用统帅的计划完成自己的任务。等狐眼死后,他应该撤退,但为了还在南线联盟内部的情报网,他假装相信监听员的情报,上了那趟列车去见谢枕书。目的就是来钓着这位军校精英的,好让其他卧底有机会潜藏。
    苏鹤亭本该在雪地里把谢枕书解决掉,或者直接甩掉谢枕书,一个人远走高飞。可是谢枕书不一样,他超出了苏鹤亭的想象,是7-006职业生涯里唯一的特别。
    就像接吻这件事,苏鹤亭不懂,但他发誓,他长这么大只想吻这一个人。
    苏鹤亭说:“跟这个操蛋的统帅说拜拜,我带你去北线,我……”
    他突然卡住,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粉色幽灵猫气球。那气球飘在他们中间,如同宣誓时的证人,正在左摇右摆。
    谢枕书额前的发垂落几缕,他看向苏鹤亭,道:“你?”
    苏鹤亭说:“……我给你介绍工作。我们这么默契,做个搭档也不错。”
    谢枕书道:“在黑豹吗?”
    苏鹤亭说:“不止,在哪里都可以。”
    谢枕书唇角微动,垂眸笑了一下。这个笑很轻,好似冰面上吹拂的风,让冷雾稍作消散。他实在过于帅气,即便他现在领带松垮,头发微乱。
    他道:“谢谢。”
    苏鹤亭放下心来,发现车已驶到了列车站的主道。那些电灯的灯光昏黄,仿佛是雪中亮起的微弱星辰。广播声和警笛声组成了吵闹的背景音,只有列车站还一如往常,仅仅在车道尽头架起了防冲带。
    后方的备战车紧追不放,两侧追击的枪声不绝于耳。车窗“嘭”地炸了一面,寒风当即灌入,把气球拍在另一头。
    谢枕书没有掉头,他扫了眼车镜,在飞雪扑打中猛打方向盘,接着紧急刹车。车轮发出难耐的“刺——”声,苏鹤亭受力,背部离开靠背,随即又重重地撞了回去,差点眼冒金星。
    后方的备战车来不及转弯,在急刹中轮胎滑动,直直地擦过他们的车身,轰然撞在防冲带上,又在颠簸中翻了过去。
    谢枕书打开安全带,说:“下车。”
    子弹飞射在车身,苏鹤亭抓过气球,塞进怀里。他顶着车门,在强风中跟谢枕书挤在防冲带后面。
    “列车,”风把雪往苏鹤亭嘴里塞,他咳了两下,在嘈杂的背景音里继续说,“列车不停啊?”
    谢枕书道:“今晚有物资要送往边境部队,就算天塌了也要通行。”
    两侧空地上积雪飞溅,都是被枪子打的。苏鹤亭要兜气球,没有拉上外套,导致外套“呼啦啦”地翻飞在身后。他摸出那把枪,趴在谢枕书耳边大声说:“从那边走,就两队人。我瞄头,打爆最前排的那个,我们直接进候车点。”
    谢枕书点头。
    苏鹤亭掂量了下手枪,说:“如果我没瞄准——”
    他猛地起身,开了枪。子弹“嘭——”地击中最前排的伏击手。伏击手倒地,但他没有蹲下,再次开枪,击中队伍上方的悬挂的招牌。
    轰!
    沉重的招牌下砸,苏鹤亭拉住谢枕书,道:“快跑!”
    谢枕书说:“很准!”
    苏鹤亭没来得及骄傲,背后的枪声像鞭炮似的穷追不舍。他们狂奔,翻过吹警哨的检票点,在乘务员的惊恐声中冲入候车站。
    这里人群拥挤,好多通宵候车的人提着大包小包,蹲在过道两侧休息。感谢联盟的吝啬,他们没在这里安装广播,逮捕令堵还在路上,只有几个电话一直在叫。
    内部的乘务员正在卖小吃,顺便喊着:“请带好行李,检查随身证件……”
    苏鹤亭路过,又仰回身体,从乘务员的小车上拿了颗茶叶蛋。他抛出钢镚儿,说:“谢啦。”
    谢枕书拽走他,列车遥远的鸣笛声盖住了外面的警笛,在乘务员敲响进站铃声后,他们终于站到了候车点。
    雪从上方漏下来,苏鹤亭掰开茶叶蛋,分了一半给谢枕书。
    蛋还是热的。
    谢枕书拿着茶叶蛋,看乘务员爬上栏杆,举着牌子维持秩序。他忽然觉得进来很轻易,又觉得这一刻似曾相识。
    他问:“你到边境以后,知道怎么走吗?”
    真是奇怪的问题,7-006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走呢。
    苏鹤亭慢吞吞地吃着茶叶蛋,道:“知道,闭着眼都能走,想要离开南线非常简单。”
    列车进站,一路发出“哧——”的声音。
    乘务员开始喊:“挨个上车,不要挤……”
    谢枕书说:“苏鹤亭。”
    苏鹤亭道:“嗯?”
    谢枕书说:“苏鹤亭。”
    车门准时打开,乘客们向前走,如同浮动的波浪,拍打着他们。
    谢枕书抬起手,越过那条无形的界线,很轻很轻地抱了苏鹤亭。他们交错着脖颈,在这冷冽的深夜,犹如人潮中的一块磐石。
    他偏过头,在苏鹤亭耳边说:“带着你的气球,回你北方的家,就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也从来没有吻过我。”
    雪落在他们的脖颈和脸颊上,让心泛出无数涟漪。谢枕书用一用力,把苏鹤亭推进了门内。
    “叮!”
    列车的启动铃响起来,车门关闭,向前驶去,带着苏鹤亭懊恼的砸玻璃声。那呼啸的寒风吹开谢枕书的大衣,一场相似的分别再度重现,只是这次,小骗子留给他的是发红的眼眶。
    谢枕书不会离开南线联盟,也无法离开南线联盟。统帅要杀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拒绝。如果他上了这趟列车,那么谁也走不了。
    他清楚自己的命运。
    第114章 战争
    苏鹤亭用力敲了下玻璃, 那黑色大衣一闪而过,如同飞离他视线的乌鸦,用沉默回答他的呼喊。
    “哐当哐当”的行驶声盖住了周围的喧闹, 没人关注他们是谁, 但是不论苏鹤亭用多快的速度向后跑, 他都追不上谢枕书正在消失的身影。
    再见。
    列车好似离弦的箭,在几分钟后, 驶入隧道,让车窗外陷入一片漆黑。玻璃上倒映出苏鹤亭的脸,他拉着气球, 神情很像被独眼带走的那一天。
    等到列车驶出隧道, 窗外是寂寥的夜。城区内的灯塔旋转着红光, 而雪一直在下。
    苏鹤亭回身, 挤出过道,对乘务员说:“什么时候到牧羊站?我要下车。”
    牧羊站是这条路线上距离城区最近的小站,一般列车会在那里停留几分钟。
    乘务员回答:“不好意思先生, 我们是物资特列,不会在中途停留。”
    苏鹤亭摸进口袋,里面还有谢枕书没拿走的证件。他在几秒钟内组织语言, 说:“我是城区情报备战组特派员,根据昨晚的最新情报, 7-006将会搭乘这辆列车前往边境部队,但我刚刚发现情报错误,7-006没有上车, 他在这批军用物资里藏了炸药, 我必须立刻检查所有车厢,并且命令你们停下。”
    乘务员大惊失色, 但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道:“请长官出示证件……”
    苏鹤亭举起证件,说:“停车。”
    乘务员道:“我做不了决定,您必须先联系列车长。”
    苏鹤亭说:“带路,快点。”
    他们迅速穿越车厢,向头部驾驶室靠近。在进入驾驶室以前,几名警备员再次检查了苏鹤亭的证件。等苏鹤亭进入驾驶室以后,闻讯等待的列车长亲自前迎。
    苏鹤亭说:“感谢您为联盟的付出,我要求停下列车,检查所有的车厢以及乘客。”
    列车长制服笔直,他看了会儿证件,对苏鹤亭点点头,道:“特派员,我支持你的工作,但列车不能贸然停下。你应该比我清楚,这批军用物资对前线有多重要。我必须按照规定时间到站,否则会被军方问责。不过你放心,我可以派人随你一起检查各个车厢及所有乘客,我们会在行驶过程中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苏鹤亭断然拒绝:“不行。”
    列车长便道:“那你的意思是?”
    这个老头能被派来管理物资特列,不是侥幸,他非常不好对付。或许他说得是真的,但他不愿意停下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即便他看过证件,也没有完全相信苏鹤亭的身份。
    苏鹤亭不能露出马脚,他一边算着自己离开的分秒,一边快速思考。很快,他说:“必须停下,事后你可以如实向军方报告,是我强行命令你停的车,我愿意负责。”
    列车长说:“特派员,战争中的每一秒都很宝贵。你为情报备战组工作,比我知道更多前线的消息。现在我们仗打得很辛苦,北线人已经派出了新型战争武器,边境部队急需——”
    苏鹤亭道:“炸药随时会爆炸,等车经过牧羊站,你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军方的责备。如果列车在没有找到炸药前就进入了边境部队,那我们要损失的不只是这批军用物资,还有边境部队的各位军官。你要拿多少人的性命来赌自己的前途?一千个,还是一万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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