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期,她无意间读了一篇学术论文——已经记不清讲的是性唤起还是性反应的周期——总之,它们无疑会因生理性别而产生差异。似乎男性的是上升的直线,像几个一次函数的组合,女性的则更难寻到规律,犹如时起时落的圆滑曲线。那时,她读出了其中的启示:异性恋的人们不易在性行为中获得同步的感受。很大程度上,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来自上帝或大自然的设计。
    她了解自己的身体:干燥,不十分柔软,如果看见破碎的气泡,听见类似按压圆珠笔的响声,就知道可以到此为止。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竟然能在同一时刻抵达高潮。符黎以臂内侧覆上半张脸,尽量不让呼吸声传进他的耳朵。也许一部分因为视觉刺激;也许是巧合,两条线恰好在高处重迭。
    卫澜被多重的愉悦弄得失神,胸前和下腹在性事的余韵中起伏收缩,香味随着他凌乱的气息肆意弥漫,要充斥整个房间。
    “还要…继续吗……”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做,喘息里的话语透露着不安。
    他还跪着,手撑在栏杆上低下头,如果摘下丝绸绑带,他们就会四目相对。符黎想望向他湿润的眼睛,探寻里面盈溢着欢愉后的波澜,但片刻后便阻止了那些欲念。让他重新拥有视线意味着削减自己的防备,而且她突然发现这种体位有些亲密,必须冷静地及时脱离。
    “停下吧。”
    她抬起腿去顶他的,示意对方起身。他忍着不发出声音,让道具慢慢从体内退出去。卫澜感到她在身下旋转,然后离去。
    符黎撩起裙子悄悄跑进浴室,洗掉他情欲的证明。意外的是,她没有对他的体液感到厌恶——或许在混乱的气味里,属于香水的洁净感占了上风。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喜欢淋浴热水,温暖的蒸汽慢慢上升,让她从忽然高潮的惊惶中放松身心。
    卫澜失去了指引,只能摸索着侧躺在床上。除了那叁个字,女孩什么也没说,甚至不帮他除去眼前或双手的束缚。她系上的结只有她能解开,他知道,所以微微蜷起身子,在黑暗中独自等待。过一会儿,水声盖过空调微弱的噪音。至少这次她没有走得那么快。
    她恢复整洁,走出浴室。他躺下了,身体却不舒展,水迹濡湿了纸垫,液体淌过性器和大腿。
    “你还好吗?”
    符黎仍然顾及对方的感受,原因与以前一样:她总会因为别人的痛而感到痛。
    欲望在他内心留了一个尾巴。濒临高潮时,那种被她占据的爱意也喷薄欲出,他差点就说出口,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嗯。”
    她伸手探向他,从鼻梁上方拂过,直到酒红色丝绸的另一端。紧密的包裹被利落地解开,他缓缓睁了眼,看见她坐在床上,放下了马尾,颊边几缕微卷的长发被微微打湿。有种柔和且松弛的美,令他隐匿地趋于融化。
    “其实我一直想问,”符黎一边拆开红绳的结,一边说,“你的香水是哪一款?”
    “我没有用香水啊。”
    他自然地答道。
    “……你以为我今年几岁?”
    “好吧。”卫澜脸上又现出如同往日一般的笑意,如实地告诉她。那是一个沙龙品牌的冷门款,主要成分是某种麝香,气味调得温暖绵延,还带着干净的皂感。
    “它好像要停产了。”
    符黎眨了眨眼。他光裸的身体无形中引诱着她的视线,惋惜忽然与一些事后的羞赧混在一起。
    “不过我提前买了几瓶,下次送给你。”
    “不用了,”她回避了他弯起的双眼,快速拿下鲜红的绳,“去洗澡。”
    自从他隐瞒的事情被揭露,她就变得既温柔又冷漠。他注定无法得到温存,不能拥抱、亲吻、掌心交迭。现在,卫澜甚至再度感到一丝羞耻,幸好那女孩下了床,转身去打开房间里的小冰箱。
    本想对他说“冰箱里有巧克力蛋糕”,但转眼间他就已经进了浴室。符黎飞速收拾了场面,到角落里拎起那些防范的东西丢进背包,然后窝在圆桌旁的小沙发里,打开蛋糕的透明盒子。甜蜜夹着苦涩的回味。他的手机落在床角,可能从长裤的口袋里滑出来,假如现在解锁,打开他的聊天软件,就能目睹他身后究竟有没有更多秘密。
    她想到自己没能触碰到他的心跳。
    她知道密码,卫澜也知道她知道密码。如果他是故意放在这里的,那么即使看了,也只能看到他精心拣选过的内容。事到如今,他还存着这种思虑吗?那是一种习惯,还是偶尔才动用的心机?
    ——算了。就像上次过敏发作时没有向他寻求帮助,这回,她也不打算解开他的手机。除了提供性的愉悦,他们不需要向彼此靠拢,更何况那或许是另一个他为她准备的陷阱。需要控制,需要把空气降到更冷的温度。符黎只背靠沙发,用甜食弥补荷尔蒙快速升降后的一点儿疲倦。浓郁的巧克力香缇奶油是属于世间的美味。她突然又好奇,那阵香气怎么能附着在她身上,等他洗过澡后是不是就不再挥之不去。
    窗外无风,太阳正在下降,云层却抵不住那股夏季的热烈。卫澜在水声中合上双眼,回忆那女孩的所有举动:时轻时重的爱抚,言语,温和的进入。她暂且不会完全丧失兴趣,意识到这一点,他终于可以迈进夏天。
    令他惊讶的是,待他出来时符黎还没离开。她披起薄外套在肩上,咬着透明勺子,正在享用一块蛋糕的最后一口。
    “那里面还有一块。”她抬起眼看他,指了指冰箱。
    似乎只是为了通知这件事。卫澜的衣领敞了一半,浑身散着沐浴后的水汽,香味变得隐约了,水珠从锁骨淌下来,落进看不见的地方。为什么不好好穿衣服?要是再不走,她恐怕不介意要再来一次。
    “是来的路上买的,第二个半价。”
    解释完,符黎背起明黄色的大号托特包,丢下一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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