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归尘, 土归土。
    不知何时天上太阳出来了, 一线金光越过叶缝,悠悠落在众人身上。
    这个世界,又恢复往日的安宁和美好。
    角落里,桃渊的那抹执念渐渐变淡, 他和裴迦走到司澜跟前, 向司澜作揖道谢。
    “司神医,谢谢你, 如果没有你, 玉瑾可能就要犯下大错了。”
    裴遇闻言, 略尴尬一笑,目光又看向桃渊, 眼神温柔赤忱。明明身边的人只是一抹虚无的执念, 但他却一直保持着搂住对方手肘的姿势。
    司澜望着这一对痴情怨侣, 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生前未能在一起, 死后倒是能共赴黄泉。
    下一辈子, 他们再续姻缘吧。
    他凭空幻化出纸墨笔砚出来,在纸上写了话,递给裴遇,“裴遇,你把这个纸条捎给冥王薛融,他曾欠我个人情,应会卖我面子,让他安排下一世你和桃渊在一起。”
    桃渊和裴遇听到这,两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再次作揖感谢司澜。
    随后,桃渊的执念渐渐消散,裴遇的灵魂也从肉身中脱离出来,跟随冥府引路人离开。
    做完这一切,司澜轻轻舒口气。
    他转过身,招呼着众人离开,却看见小谢离蹲在山脚下,似乎在朝大甬嘟囔着话,“哎,连透明的执念都有娘,我却什么也没有,就不能有大玉佩精生出小玉佩精吗?”
    司澜闻声,表情一顿。
    他的这两个小徒弟,都跟他一样,父母缘分薄。而司澜又稍微比他们幸运一点,从小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跟父亲关系虽然不亲,但也算是有过父亲。
    他的两个小徒弟却从未见过父母一面,甚至是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虽然他们两个还没有表露过对父母的思念和好奇,但或许他们也曾在心里羡慕别家有父母陪伴的孩子。
    谢离掏出怀里的一颗糖,埋进土里,“你娘送给我一颗糖,我也送给你一颗糖。”
    司澜走到谢离跟前,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也算是谢离的半个父亲了,这般想着,便一脸慈爱的伸出手,正要轻轻抚摸谢离的脑袋,却听到谢离埋完糖后又嘟囔了句话。
    “不是我小气,只给你一颗糖,而是我们尊上太抠门,每次只给我一点点,不然我就多埋几个糖给你。”
    司澜伸出来的手顿在半空中,脸上慈父般的笑容也僵住了,或许比起父亲的慈爱,更重要的是让谢离感受到父亲的威严。
    他拍了下谢离的小脑袋,绷着脸道,“天天就知道吃糖,没发现牙又蛀了一个吗?”
    “啊……”小谢离吓得连忙捂住腮帮着,努力用舌头感受着牙槽,寻找那颗蛀牙,没找到,他便凛着两道秀气的眉,软糯糯说着话,“尊上,你骗我,我就一颗蛀牙。”
    司澜哭笑不得,提起他的衣领,看见他衣摆上沾了尘土,轻轻替他拂去,然后又忍不住捏着他白白嫩嫩的腮帮子。
    可爱死了。
    边让和九婴那两个偏执疯批,居然能生出来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可见遗传也会变异。
    昊微冷淡的声音打破两人的互动,“还去大甬山吗?”
    “去。”司澜松开手,“不过在去之前,我打算先去见个老朋友。”
    昊微闻言,帷帽轻抬,似是好奇他怎么会在人间还有老朋友。
    司澜略尴尬一笑,“是我认识四世的老朋友了。”
    这次人间大劫,不知道兰兰怎么样,先前在将军府附近的时候,他感受到兰兰的气息在附近,现在便打算过去看看她。
    “崇微,你要跟我一起还是你先去大甬山?”司澜踟蹰问着话,不敢浪费崇微的时间,也不敢直接这么撇下他,便出声礼貌询问。
    昊微张唇,沉默一瞬,道,“时间宝贵,你尽快点。”
    司澜嘴角微勾,“嗯。”
    宋丞宋也二人没事,也一起跟着过去。
    ——
    大甬之咒解除后,世界几乎瞬间沉睡下去,安安静静,听不到一丝响动。
    小巷内,几只土狗趴在门口上憨憨大睡,篱笆墙上则是野猫们的栖息地。这般安宁的岁月,几乎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司澜走到巷子最深处的一户人家,只见几簇金色忍冬花越过篱笆,轻轻摇曳。
    第三世的兰兰,本体便是忍冬花魔。
    那时候他为了讨兰兰开心,在逐云峰上种满了忍冬花。
    司澜推开篱笆栏,身后的几人却没有进去,自觉留空间给他和兰兰叙旧情。
    院子内打扫的干净整洁,水缸里栽了几株水中植物,窗纸破了几处,隐约露出房内的景象。
    这个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还有些穷,但却莫名有股温馨的感觉。
    里屋内传来兰兰困顿的声音,“谁啊,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司澜闻言一顿,敲了敲边上的篱笆栏,“是我。”
    里屋瞬间陷入到一片死寂中,而后是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传出来。兰兰大抵是困顿缘故,扶着门把手,双眼都要睁不开了。
    “真的是你……司澜……”看清楚司澜的面容后,兰兰想要笑,只是顶着那双黑眼圈,笑比哭还要吓人。
    司澜连忙施法,稳住她的身形。
    她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伸手挡住眼,气若游丝道,“我该不是困出幻觉了吧?”
    “真的是我。”
    “你……你是不是又来找我嫁给你?我跟你说,我这一世是不会再鬼迷心窍嫁给你了。”兰兰说完话,似是不放心,还特地转过身背对着司澜。
    前三世,她便是因为贪图皮囊,才嫁给司澜。
    这一世她在投胎之前,塞了点东西个黄泉引路人,这才保留住记忆,避免了第四世天打雷劈的命运。
    她还顺带找到了第一世与她真心相爱但早早离世的夫君,两人如今再次喜结连理,并生了个女儿,日子过得甚好。
    司澜看着兰兰抵触的动作,心微微受伤,这也太嫌弃他了。
    不过他始终有愧于兰兰,便道,“我来这里只是想确认你有没有事,既然你无事,那我便走了。”
    “诶等等……”兰兰喊住司澜,踟蹰后开口,“我在找回三世记忆后,发现第一世时我有个事骗了你,其实当初真正救下你的人不是我,是别人。”
    这一世兰兰忽然想通了,为什么每次她嫁给司澜都会天打雷劈,是因为她抢了不该属于自己的姻缘,遭受天谴。
    只是原先她不敢面对做错事的自己,总想着尽力遮掩住,但有了孩子后,她想为孩子祈福,便决定将一切全盘托出。
    司澜闻声愣住,不是兰兰救下来自己的?
    当时他被楚山君设计跌落进离魂阵中,身受重伤,三魂七魄几乎要碎裂,导致人形差点维持不住。
    他不能在楚山君面前显露本体,便强忍着疼痛,逃出阵法,一直逃到人界,然后再也支撑不住,显露出野鸡原形,掉落进湖泊中。
    等到他再次苏醒过来,便是躺在兰兰家的砧板上。
    不过因为受伤太重,他幻化出人形后,又再次昏迷过去,足足昏了三个多月,才苏醒过来。
    后来,他修为渐渐恢复,对兰兰心怀感激,便让兰兰提一个要求,这才有了了后面三生三世的纠葛。
    “不是你将我从湖里捡回来,那是何人?”
    那已经是很久远前的事情了,兰兰记得不甚清楚,“是一个男人,当时他提着浑身湿漉漉的你从湖边走过来,我还以为你是我家的鸡,我就跟那男人说,你是我家的。那男人沉默了下,没说什么,就把你给我了。”
    “……”司澜。
    他没想到,除了兰兰,还曾有个人救过他。若不是那人将他从湖里捞出来,恐怕他早就死了。
    不过如今时隔几百年,他想报恩,也找不到人了。
    虽然当初那个人当初捡他,可能是为了吃他,但从客观上来说,正是因为他将他从湖里捞起来,他才没有被淹死。
    “那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吗?”
    “那人长得挺好看的,不过他不是村里的,听说是为了避难还是怎地,短暂在村里住过一段时间。”兰兰说着话时,止不住打瞌睡,“他叫做……崇……崇郢,应该是这么个名字。”
    司澜如雷轰顶,难以置信道,“什么?崇郢?”
    “嗯,崇郢。”兰兰嘟囔着话,“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我先去睡了。”
    司澜呆在原地,表情由震惊变成呆滞,心里在慢慢消化着兰兰的话。
    兰兰口里的崇郢和他身边这个崇郢,是一个人吗?
    还是只是凑巧?
    难道他们俩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见过面?
    此刻无数个念头涌入到他心中,让他心神俱乱,毫无头绪,整个人木木的,像是被敲坏了脑袋。
    怎么会这样?
    ——
    篱笆外,昊微长身玉立,一身黑衣稍显冷冽。额前帷帽黑纱随风晃动,面容若隐若现,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依然让人觉得他气质出众,郎艳独绝。
    他不说话,曲泽和宋氏兄弟也不爱说话,只有谢离一个人在不停嘟囔着话。
    谢离是个话痨,拉着曲泽的手,撒了会儿娇,然后去缠宋丞宋也,宋丞温柔的摸了摸谢离的额头。宋也则面容苍白,攥着拳头,并不怎么想理谢离的样子。
    谢离便又怯怯走到昊微身边去。
    昊微居高临下看着谢离,这个小玉佩精,只到他大腿那么高,看起来软软糯糯,像个白白净净的粽子。
    谢离大着胆子,扯了扯昊微的衣摆,示意昊微低下身。
    昊微皱起眉头,俯下身,想听听这个小玉佩精要说什么。
    “其实我知道你的身份……”谢离眨巴着的眼睛,咧开嘴憨憨笑着。
    昊微听到这表情僵住,抬起眼皮凛着眉心看他。
    这个小玉佩精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出来他是天帝了吗?
    他这点修为,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谢离踮起脚尖,又道,“你就是那条小白龙对不对。”
    “……”昊微。
    昊微心里舒了口气,还好,这个小玉佩精没察觉出他真正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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