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会感激你,这一次,就算扯平了。”
    即便被雁宁搀在怀里,季竹桾的嘴硬本色也依旧不改。
    没有搭话,雁宁看了季竹桾一眼,又将她扶到木床上躺着,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床软被,盖在她身上。
    伤口在手臂,雁宁作势要撕开衣袖,却被季竹桾一把攥住手腕。
    “干嘛?”
    “给你疗伤。”
    雁宁稍微使力,挣开她的约束,将被血渍湿的袖子撕开一条口子。
    鲜血还在往外渗,雁宁拿出一颗避毒丹给季竹桾喂下,又将药粉仔仔细细撒在伤口。
    末了,才用干净棉纱缠好手臂。
    “有点疼,你忍一忍。”
    季竹桾一眨不眨地盯着雁宁,看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疗伤,神情认真又平静。
    “你……”
    雁宁闻声抬眸,看向躺着的人。
    视线相撞,季竹桾却卡了壳,张口结舌了半晌,最后泄气般闭上眼睛,将被子扯过头顶。
    声音透过细羽绒被传出来,闷声闷气的,“我要休息了,不要打扰我。”
    被子外,雁宁挑了挑眉,嘴角忽地一翘。
    收拾好药瓶棉纱,雁宁气定神闲地走到茶桌前,坐下来闭目养神。
    时间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只是短短一炷香,等季竹桾再次睁开眼睛时,屋子里已经漆黑一片。
    手指攥紧被角,她咽了咽口水,颤颤出声,“雁……雁宁?”
    “师妹,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季竹桾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她却浑身一震。
    雁宁,距离她这样近吗?
    近得就像贴着她的耳朵说话一样。
    可她身边,分明没有热气——活人应该有的热气。
    “师妹,你,不舒服吗?”
    声音依旧贴在耳边,凉凉的气流顺着耳朵往里窜,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惺忪睡意褪去之后,季竹桾才听出,回答她的这个“雁宁”,语调和平时根本不同。
    “师妹怎地不说话?”
    季竹桾一动也不敢动,极力忍住让嗓子不要发抖,“我就是,有点难受……不,不太想说话。”
    那声音似乎突然兴奋起来,仿佛听了什么不得了的好消息,凉气直直扑在她脸上:“师妹哪里难受?让师姐瞧上一瞧,再治上一治,便好了。”
    季竹桾懊悔不已,恨不得给自己嘴巴两巴掌,忙说:“不难受了!只是刚刚那一阵儿而已。”
    “哦,这样啊——”那声音似乎分外遗憾,语气更加冰凉。
    “师妹,千万不要说谎哦,耽误了伤情就不好了。”
    它知道她受伤!
    难道从她们最开始进这间木屋,它便存在了?
    可是,她们明明查探过的……
    季竹桾忽然一惊:雁宁!
    她说了这么些话,雁宁不可能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她丝毫动静都没有?
    季竹桾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师妹,多与师姐说说话,好不好?师姐总是一个人,可是很寂寞的。”
    季竹桾面不改色,故作疑问道:“怎么可能呢?”
    悄无声息地,她被子下的手掌暗暗移向腰间。
    那声音似叹似怨,“怎么不可能呢?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好久好久了,都没有人和我说说话呢。”
    “那你……去死好了!”
    话音未落,季竹桾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柄细剑,伸手就是一刺。
    没有刺到任何东西。
    没有片刻迟疑,季竹桾迅速翻身而起,掐了个火诀,扔在半空。
    火光照亮屋内,季竹桾眼前一个人都没有。
    包括雁宁。
    季竹桾面无表情,脚步稳稳下床。
    她脚上只穿了一双长袜,此刻踩在地上,只觉得地板如同叁月寒冰一样冰凉。
    不可能的。
    夏季不可能有这种温度。
    季竹桾环顾一周,发现窗户关得死紧,更诡异的是——房门的位置变了。
    原本的位置,此刻已然成了一堵格格不入的刷粉白墙。
    而房门,却出现在了对面。
    仿佛故意引人过去一般,那房门并未像窗户似的紧闭,而是留了一个手指宽的缝隙。
    透过缝隙,外面同样漆黑一片。
    季竹桾神色冰冷。
    看来并不是木屋进了“东西”,而是……
    屋子本就不正常。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新的房门前,看向被火光染了一层暖色的木门
    忽然,她浅浅一笑,神色玩味地看着那道缝隙,自言自语道:“真是个笨蛋师姐,一定是被这怪门给骗了进去。”
    “且让我,再救你一次吧。”
    语毕,季竹桾伸手便是一推。
    房门大敞四开,外面是一望无垠的黑暗,连地面都看不到,被浓重的雾气遮挡住。
    可以料想,若是没有这火苗,必定是伸手不见五指。
    季竹桾不屑地瞅了一眼前方夜色,没有半分犹豫,抬脚便踏进了幽深无边的黑暗。
    白。
    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雁宁每走一步,便如同踩在镜面那般,发出“哒”的一声响。
    她眼前没有路,也没有任何事物,只有茫茫一片空白。
    “师妹,师妹?”
    “小桾?”
    “季竹桾!”
    雁宁喊了一声又一声,却没得到丝毫回应。
    不应该的,她明明是跟着季竹桾进来的。
    雁宁想起方才的情景……
    她原本在休憩,耳中听见一阵声响,睁眼一瞧,季竹桾竟下了床,脚步直往门口去。
    雁宁观她眼神僵滞,以为中了什么邪咒,便要拦住她。
    谁知,季竹桾竟分外灵活,绕过她的手便窜出了门外。
    雁宁自然紧随其后地跟上。
    可等她一出门,便是眼前这副空茫一片的白色景象。
    季竹桾也毫无踪迹。
    想起她手臂的伤,雁宁心底忍不住一阵阵担忧。
    能去哪呢?
    望了望空旷的四周,雁宁眉头不禁皱起。
    “季竹桾!季竹桾你去哪了?!”
    依旧没有回应,甚至连她自己的回声都没有。
    看来,这个地方实际要大得多。
    还是说,有人做了幻阵?
    那阵眼呢?
    雁宁回头,来时的木门还隐约有些影子,孤零零镶在一片空白之中。
    难不成,季竹桾又回去了?
    打定主意,雁宁果断转身,向木门走回去。
    雁宁手扶在门上,皱着眉,旋即用力推开。
    门内的景象映入眼帘,雁宁却瞬间愣在原地。
    她回来了?
    季竹桾现在很生气。
    因为这装神弄鬼的黑雾已经将她困了很久了。
    走了不知多远,但依旧看不到头,虽然不知道具体时辰,但季竹桾不想再耗费时间。
    既然地上没有线索,就去地下找好了。
    剑尖朝下,季竹桾将细剑狠狠向地面砍去。
    哐哐砸在地上,发出玉石的声音。
    季竹桾不由得眉尾一扬。
    玉?那更好办了。
    打开乾坤袋,季竹桾从里面翻了翻,最后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锤子来。
    “看我不砸烂了这破地!”
    她左手当空画了一张诀,点点金光向小锤渗去。
    渐渐的,锤子变成一岩石般的巨大铁锤。
    季竹桾双手握紧锤柄,抡起铁锤,直直往地面砸去。
    砰!
    砰!
    砰!
    一下又一下落地,一下比一下用力。
    终于,那黑雾下的地面开始晃动,四周渐渐响起了碎裂的声音。
    季竹桾收起铁锤,飞身而起,悬在半空,冷冷听着玉碎之声。
    她发现,雾气似乎也淡了些许。
    忽然,季竹桾后背一紧,飞快闪身一躲。
    只见一红衣背影迅速消失在黑雾中。
    “终于现原形了?”季竹桾嘲讽道。
    “我好心让你们躲那妖兽,你却砸我的玉瓶!真是不知好歹!”
    这一次,那声音再不伪装成雁宁的音色,而是恢复了原本的妖艳。
    季竹桾神情一厉,“你把雁宁弄到哪去了?”
    “那个鹅黄衣服的?”女子忽然轻笑,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她如今正沉醉在美梦里呢。”
    “你若能出这幻境,我便将她还给你。”
    随着女子声音渐消,季竹桾周边的黑雾再次浓烈起来。
    蓦地,她嘴角沁起一丝冷笑,
    “区区幻境,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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