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
    周朔在门外待了半刻钟,光听他们俩说了。
    “嗯,”周朔点着头,“你打算上哪儿去给我找老师啊?”
    这个顾清渠没想好,暂时不能回答周朔。
    周朔又问:“我要是光看那些书有用吗?”
    “没用,”顾清渠回答:“你要是看不懂,把书皮抠破了也没用,是在消耗自己的热情和耐心。”
    周朔一直认为顾清渠说话挺深奥的。
    “这怎么办啊?”周朔撑着下颚,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清渠的嘴,正喝奶呢。
    周朔心里无端痒得很,这种瘙痒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周朔喉结一滚,他只能自己给自己解渴。
    “看不懂我就问你呗,你那么聪明,能教我。”周朔说。
    顾清渠无法忽视这样的目光,只能偏头躲开,“我白天要上班的。”
    可还是显得刻意。
    周朔嘴角往下一松,看上去失落又难过。
    顾清渠肉体凡胎,他面对这样一个人,内心深处淌着血液的地方轻轻一抽,居然还疼了。
    “最近没什么事,我下班了就回家,”顾清渠微叹一声,“晚上看你写作业,行吗?”
    “行。”
    周朔得逞了。
    快到中午饭点的时候,太阳没了,眼看要下雨,周朔和顾清渠着急忙慌收了书,毛毛雨就下来了。周朔浑不在意,他抹了板寸头上的雨水,回头对顾清渠说:“你去屋里待着,别淋湿了。”
    顾清渠站在屋檐下,被风带着的水弄湿了刘海,他没进去,“没事,雨不大。”
    周朔两步跨到顾清渠的身边,他挡着外面的风雨,实实在在圈住了顾清渠。周朔低下头,能看见沾在顾清渠眼睫上的水珠,带着轻微颤抖的幅度,跟着身前的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伸手就能触及了。
    周朔始终没有忍住,他伸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顾清渠的眼睛,于是,他便抖得更厉害了。
    好像过了。
    周朔心里一惊,立刻往后退了半步。
    “这天气不对,”周朔不太敢看顾清渠,“我去找爷爷回来。”
    顾清渠单手背在后腰,他摩挲指尖,试图安抚自己不太平稳的心跳。
    “好,”顾清渠说:“厨房有饭,你们回来吃一点儿。”
    周朔从这话里听出了端倪,“你要出去啊?”
    “有点事,出去一趟,很快回来的。”
    周朔没问他去干什么,只说:“我们等你回来吃。”
    顾清渠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说了声好。
    周朔没带伞,冒着雨走了,他觉得这个雨势正好,能让自己焦躁的心和身体冷静。但顾清渠没有这样的体魄,他怕把自己淋感冒了,回屋找了把伞。
    雨越下越大,顾清渠还没走出弄堂,鞋子已经湿了,但他没回去,拐了个方向,往隔壁的小巷子去了。
    老师有老师的资源,顾清渠去找谢邀了。
    这一条巷子的房子立得比其他地方密集,顾清渠一家家认着门牌号,他不太记得谢邀住哪儿了。
    就一会儿功夫,雨大得像天被捅出个窟窿,雨伞也遮不住。顾清渠没自虐倾向,他心想着先回家,等雨小了再出来。没想到一转头,谢邀跟个落汤鸡似的迎面而来。
    “清渠?”谢邀老远看见人,吓了一跳,“这么大的雨你在这人干什么?”
    顾清渠的声音被雨盖住了一半:“我找你!”
    “哎哟!!”谢邀立马推着顾清渠往自己家走,“进去,我们进去再说!”
    谢邀家挤在老建筑的最里面,顾清渠不认路,让他再来一回也未必能记住。
    两个人都湿透了,谢邀翻箱倒柜找干毛巾,最后翻出压箱底的,带着一股回南天后特有的霉味。
    “凑活,擦擦吧,别感冒了。”谢邀把毛巾递给顾清渠。
    “谢谢。”顾清渠接了毛巾,十分随意的擦干手。
    谢邀看着顾清渠,没着急给自己换身衣服,他问:“怎么了清渠,你找我有事儿啊?”
    顾清渠跳过了寒暄,直接问:“谢邀,你那儿有认识的老师吗?帮我找个老师。”
    “替周朔找的?”
    “嗯,”顾清渠问:“你听说了?”
    “早听说了!”谢邀拖了把椅子,坐着脱鞋,边脱边说:“荷口镇屁大点的地方,只要有一点动静,风一吹就能进别人的耳朵。说难听点,这里的人啊只要撅了屁股,大伙都能知道他的屁是往哪儿放的!”
    顾清渠:“……”
    可以适当换个比喻。
    “我知道了,这事儿你交给我,”谢邀说:“我知道周朔什么样的,肯定给他找个好老师!”
    顾清渠倒是好奇了:“他什么样啊?”
    谢邀大腿一拍,“欠管教的!”
    他这话也就敢挑周朔不在的时候说一说,上学那会儿也被周朔整了好几回。
    不过确实,谢邀的话说得不错,周朔确实欠管教,但是能把他治服帖的人不多,谢邀嘴上说的头头是道,顾清渠怀疑他的行动力并不靠谱。
    且看吧。
    正事聊得差不多了,谢邀留顾清渠吃饭。
    “不了,”顾清渠婉转回绝,“家里人等我回去吃饭,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谢邀家里没人,他自己一口饭都不知道上哪解决,本来就客气一下,礼节到位了,多拉扯就显得特没眼力见,一点头,“行!”
    周朔找到周国盛的时候,这老头和两个钓友被困在河边的石头上,雨势让山流愈发汹涌,亏得周朔身高马大,他淌着淹过膝盖的山水,挨个把小老头们背上了岸。
    回家路上,周朔没把周国盛放下地,直接背着走了。
    周国盛身上盖着雨衣,挺不好意思的,“周朔啊,你怎么来啦?”
    “我不来您回得去吗?下次出门钓鱼前听听天气预报!”周朔浑身是水,这会儿突然感觉头顶的雨水少了,抬起眼一看,小老头正拿自己的雨衣给周朔挡着。
    周朔没好气地说:“爷爷!你把自己盖严实了,别管我!”
    周国盛讪讪地收回手,手指上还用绳子串着条鱼,他小声嘀咕:“我那鱼竿还在河边,上个月刚买的。”
    “别惦记了,早让水冲走了!”周朔甩了甩脑袋,甩不干净水珠,“明天让顾清渠给你买新的!”
    “哎哟,你怎么不给我买啊?”
    “我没钱,”周朔嫌走路慢,他加快脚步,背着周国盛跑,“我现在既不上学也不上班,兜里就俩钢镚,只能讨着别人要饭吃,您还问我拿东西呢?”
    周国盛听明白了,“清渠可不是别人!”
    周朔笑出了声,“这您都意会出来了?”
    小老头从鼻子哼唧一声,差点让水呛过去。他喘平了气,想起来了,问:“清渠呢?”
    “在家,”周朔越跑越快,“等我们回去吃饭!”
    第34章 “我接着你。”
    可顾清渠不在家,周朔把周国盛放在堂屋,他上上下下找了个遍,没看见顾清渠半个影子。
    周国盛先着急了,“别不是出去了吧!”
    周朔一掌抹干净脸上的雨水,眉头紧蹙:“他说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这不是还没回来嘛!”周国盛急得跺脚,“清渠不熟悉附近环境,这雨越下越大了,后面的山溪得发大水!他可千万别往那儿走啊!”
    弄堂后面的山溪在雨季冲走过不少人,至今还有几位下落不明,周朔的心猛地一跳,他不敢把事情往坏处想,但顾清渠那个路痴还真说不准,保不准脚一抬就往哪儿钻呢!
    这种天气出去干什么!
    不让人消停!
    周朔挂着心,火气噌得往头顶冒,他头也不回得跑出家门。
    “爷爷,我出去找找!你可千万别乱跑了!”
    周国盛喊:“你自己也小心点!”
    顾清渠从谢邀家出来,站在弄堂中央迷糊了好一阵子,雨大视野差,看哪儿都是一个模样。顾清渠确实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但他没打算活受罪,谢邀家的门没关严实,他准备再退回去——不吃饭,躲雨。
    顾清渠撑着伞刚转身,眼前被一黑影挡住了去路。
    “这么大的雨你在哪儿晃啊!”周朔沿着山溪一直找到这儿,终于找到顾清渠了,他急得慌,劈头盖脸一句:“真够可以的!”
    “周朔?”顾清渠不想在大雨里跟周朔掰扯,他把雨伞往周朔头顶侧了侧,算是起一点微不足道的作用,“先回家,回家再说。”
    周朔高,差点被雨伞戳了眼睛,于是他低头一看,“你这鞋还能走路吗?”
    湿透了,穿着跟脱了没区别。
    顾清渠点头,“能走,还能养鱼。”
    周朔无言以对,他一手抢了顾清渠的雨伞,另一只手直接抱起了人。
    周朔干脆利落的把顾清渠往肩上一抗,“回家!”
    半个小时过去了,周国盛等得干着急,穿着雨衣在家门口等,终于把人等回来了。
    “赶紧进屋,快!”
    周朔没把顾清渠放下,还扛着,“爷爷,我不是让你在家等么,怎么又出来了!”
    周国盛狡辩:“我是在家啊!我没出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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