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厌收回木剑,白皙清秀的小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你这人好生无赖,你妻子勤勤恳恳操持茶摊,又要哄孩子又要照顾生意!你倒好,烂赌酗酒不说,输了钱还要把责任推到你妻子头上!我就没见过你这种……这种……混账男人!”
    那赖汉见对方连骂人都不会,不由嗤笑,脸上哪里有半点惧色,他必是看出了对方峨眉弟子的身份,笃定这些人不敢对他下狠手,因此无所顾忌:“哈,真是笑话,老子讨她进门,就是要她给老子当牛做马的,再说了,当家的揍自己婆娘,那叫天经地义,连皇帝老儿都管不到老子头上,你个小尼姑操哪门子闲心?”
    了厌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得胸膛起起伏伏,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这世道对女子格外残酷,尤其是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女子,便是真叫自己丈夫打死了,官府也懒得过问。
    于是手中那柄才收回去的木剑又扬了起来,恨不得立地就将这泼皮劈成两半。
    可这时,却见原本抱头躲在角落的妇人忽然冲了出来,挡到了了厌与那男人中间,涕泗横流地哭求道:“道长,道长手下留情,别杀我男人啊……”
    竟是要为那猪狗不如的东西求情。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始终背对那几人的祝君君终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心说怎么又是这戏码,真叫人气不打一处来。
    想来那些上了年纪的峨眉弟子之所以都默不作声,怕也是之前已经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所以都长了心眼,不再自讨没趣,只有几个年轻人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什么都不懂,这才忍不住站出来主持公义。
    如此想着,抬眼时忽然对上蒋灵梧幽沉的目光,祝君君心口一个咯噔,忙压低声解释:“……那个,我没有要筑台看戏袖手不管的意思,只是这种事吧,外人很难插手,得讲究一个方式方法。若是贸然出手帮这女的,那等我们走了她只会被打得更惨;而若是将那男的狠狠教训一顿,那更不得了,不光他老婆会被迁怒,他老婆本人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怨我们打她男人呢。”
    蒋灵梧耐心听祝君君说完,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慢慢握紧了她放在桌下膝上的手,温润的声音比丝绸还要柔软:“不用急着解释,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明白。君君,我只是在想,你年纪虽轻,但江湖经验却已十分丰富,还深谙这些人龌龊的心思……我很心疼。”
    祝君君一怔,颇有些受宠若惊,且还觉得鼻子有点酸——
    就在这一隅小小的茶摊里,有人倒霉到要嫁给一个把她当成牛马当成生育机器的狗杂碎,却也有人这样幸运,可以碰到一个什么都懂她理解她的好男人。
    祝君君为自己的眼光感到自豪,但同时也对那悲惨的妇人愈发可怜,怜悯她的命运,更怜悯她不敢反抗命运。
    “我有办法可以帮她,”她吸了吸鼻子,直到眼中泪意散去才抬起头重新面对蒋灵梧,“不过现在不能出手,要等没人的时候才能动手。”
    抱着这样的想法,祝君君熬过赶路的疲惫,硬撑到万籁俱寂的丑时,这才偷偷摸摸地从马车上爬了下来,且没有唤醒蒋灵梧,不想耽误他睡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的法子过于离奇,不能让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知道。
    马车停驻的地方离那茶摊不到一里地,祝君君迎着洁白的月色蹑手蹑脚地往茶摊后的小屋走,选的路也尽量避开了枯枝落叶,路过峨眉弟子宿营的地方时,还偷偷往里头瞅了瞅,生怕有人守夜发现了她的异动。
    好在这群人星夜兼程赶路过来比她还累,此刻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呼呼声,没半点动静。
    祝君君放下心,慢慢贴近那座破旧的小房子,同时在脑子里召唤她近日来愈发怠惰的剑柄,喊它出来办正事。
    ——没错,祝君君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动用系统的“泯绝”MOD,让那个该死的人渣畜生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消失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你要干什么?】
    剑柄的声音充斥着被人打断了好梦的不耐,祝君君也懒得和它计较,反正就算是在游戏里,玩家和剑柄的关系也总是模棱两可的,不指望它能多忠诚。
    祝君君把想法和剑柄说了一说,换来它一声冷笑:
    【你怎么也开始管起闲事来了。】
    祝君君道:“这怎么能叫管闲事?这叫‘本太吾今儿个不高兴了,随手杀个阿猫阿狗出出气’!咋滴,你不允许吗?”
    没想到剑柄竟然“哈哈”笑了一声,说:
    【有点意思。】
    【你把他名字和生辰八字问出来,】
    【其他交给我。】
    “好嘞!”
    祝君君答应得快,剑柄却又问:
    【你怎么不问问使用这个MOD的代价是什么。】
    【这么逆天的功能,总不可能让你随心所欲想用就用吧。】
    这一句倒是给祝君君提了个醒,祝君君便顺着剑柄的话问了回去。
    剑柄道:
    【如果我说代价是只能使用一次】
    【你还愿不愿意为了那个陌生人用掉这有且仅有一次的抹杀机会。】
    祝君君想都没想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当然用!我碰到危险,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决,可是有的人天生懦弱胆怯,他们碰到危险就只会原地不动等死,难道因为这一点就随他们去死吗?人又不是畜生。再说了,”祝君君摊摊手,“如果只有一次,那和没有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干脆就当没有好了。”
    剑柄仍然追问:
    【但这世上不止她一个活在丈夫拳头下的可怜人】
    【你能救得了几个?】
    祝君君慷慨道:“这种事,靠救是救不来的,但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定要杀进那京畿玉皇宫,揪着那皇帝老儿的胡子逼他立法——殴打妻儿内眷者,初犯杖二十,再犯杖五十,三犯刺字流放,充当苦役去!知情不报或替人遮掩的,罪加一等!”
    二人无声地扯着淡,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那小屋的窗户底下,祝君君将那破旧的木窗掀出个口子,正要往里瞅,颈后忽然拂过一缕凉风。
    祝君君倏地回过头,就见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人会在这时出现在她身后,一双眼睛冷静而无情地看着她——
    居然是了情道长。
    祝君君惊呆了,下意识问:“你,你怎会来此处?”
    了情道长往前走了一步,淡淡道:“我来杀人。”
    祝君君一愣,接着醒悟过来,用手指了指窗户正对着的那张简陋的床,问:“杀他?”
    了情面无表情地点头:“嗯。”
    祝君君心道一声好家伙,真看不出,了情这样的人也会做和她相同的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
    就听了情问道:“想必你也是来杀他的,你准备用什么方法杀。”
    祝君君表情认真地胡说八道:“我准备逼问出他的姓名与生辰八字,然后以上古痋术将他咒杀致死,死后连尸体都不会剩下。”
    了情的表情比祝君君更认真:“原来如此,世间竟有如此邪诡异术,太吾传承当真不凡。”
    祝君君略有些心虚,于是用同样的问题问了情:“敢问道长准备用什么方法?”
    了情答曰:“我会用金刚宗的灵热掌将他打死,届时,受伤处会留下一只鲜明的赤色掌印。”
    祝君君:……
    然后伸出拇指默默给了情点了个赞,心说原来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也是会记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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