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开门时,云初没想到能见到这副场景:藤床上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手还放在褪去的衣衫上,似乎正要换上衣服——听到声音,他猛地回过头,还不忘把衣服遮在胸前,几根藤蔓也暴动着向上缠绕,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怕,是我。”
    怎么有种误闯闺房的感觉,云初微红了脸庞,先把门关上,才转过身背对着人,明明是老夫老妻了,但是这么一闹,她忽然也感觉到了几分羞意,掩耳盗铃般补充了一句。
    “阿青你换吧……我什么都没看见!”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消失,她感觉到身后贴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悄咪咪睁开眼睛,从身后环上来的手臂光滑洁白,几乎立刻意识到身后的人正在裸着上半身的把她抱在怀里。
    “怎么不敢看我?”
    他的鼻尖在她的脖颈处蹭了两下,手臂抱的更紧了些。
    “小道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呜呜呜我怕你看见我不是两眼空空啊……她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热气喷洒在耳朵上染红了耳尖,一阵发麻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就缩了缩脖子,身后传来两声轻笑,然后腰上的手臂被放开了。
    “小道长要去楼下等我吗?”
    “我觉得……呜……”很行!云初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全,就感觉到一只耳朵被含入了一个温热潮湿的地方,舌尖贴着轮廓轻轻滑过,她差点软了身子,还好阿青看起来不是很想继续逗她了,她赶快捂着那只被舔舐的耳朵,略带恼意的回头嗔了一眼,才开门走了出去。
    而在她关门时,恰巧错过了身后的人表情冷淡下来的一瞬间。
    小道长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阿青说不出那究竟是一种什么味道,但是闻起来很浓郁,甚至遮掩住了她本人的气息……他都没意识到进门的人是小道长,但是她看起来是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的模样……那便无妨,他多抱着人蹭一段时间,总会消下去的。
    阿青转身,匆匆套上了衣物——小道长还在等着他,要快些了,要出门前,他沉默着看了一眼屋内原本复杂交错,却已然缓慢解体褪去的藤条,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
    下楼时,发现了有另一队住宿的客人在楼下吃着早食,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见到她下来也不抬头,仿佛昨晚交流的是另一个人——但是余光却还是在时刻捕捉着她的动向,云初不太在意,找了一处位置便坐下来专心等阿青,客堂不大,隔壁桌上的人交谈没有压着嗓音,说话内容便传出来了个七七八八。
    “走这一路,竟未找到一处安稳的落脚地方,”年龄稍小的人叹了一口气,“人界这一乱,也不知道要过多长时间。”
    “分久必合,”稍年长一些的人夹了一筷小菜,“说是人界……快入寒冬,三界都不安生……”
    他忽然像是顾忌着什么,声音也不像原来放肆,但还是可以听见的程度。
    “我听说有好几个仙门都陷入了内忧外患的情况……这次宗门大会,估计会热闹得很!”
    “罢了……反正也与我们无关。”年轻一些的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面容还很年轻,却有着长期风吹日晒而形成的痕迹,两个人又谈了些事情,拿上行李出了门——原是走南闯北的商队人士。
    内忧外患?云初想了想,恍然大悟——因为有了苦难,救世主的降临才会更加深刻,而现在救世主即将登台,而舞台自然也需要搭建完毕——一个千年难遇的天才,一定会是道界最合适的新领头者。
    剧情还是在发展啊,云初苦笑了一下,和阿青一起生活的日子过得太舒适,导致她时常会忘记这是一本小说,主角是她的庶妹的小说……但让人无奈的是,经年累月,书中具体细节她早就忘了七七八八,就连这场宗门大会,她也只能隐约记起最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没有正常闭幕,而更多的,她便没了印象。
    跟着人群走总是没错的,她默默想到,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回过头,是不知何时出现的师尊——他的表情淡然,眉头却紧紧皱起,便形成了一幅似洒脱似执着的模样。
    “……师父?”
    叫还是得叫的,她没心思细究他的微表情,只是叫了一声师父便转过头看着门外的方向出神,而站在那里的沉棠思绪波涛汹涌——初初是人类,大概是感受不到的,但在他的感官中,她浑身都沾满了野兽发情的恶臭味道,闻起来不像花草树木……倒像是食肉的兽。
    初初知道她现在闻起来像什么吗,他攥紧了手掌,几乎立刻想把人抱在怀里蹭去那恶臭味道,再染上……
    指甲嵌入皮肉的痛意使他猛地惊醒。
    低头看去,少女依旧坐在位置上发愣,根本不知道自己差点经历什么事情,他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抬起手掌遮挡住视线,才勉强移开定格在她身上的目光,才能止住越发放肆的思绪万千。云初只是坐在那里,正如过去一样,她只是安静的待在原地,却因为他的意念而分道扬镳。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若是不离远些,肯定会克制不住地把初初抱在怀里……
    ……她会厌烦。
    气氛尴尬的沉默下来,天彻底亮了,沉景初把人集结好之后进门,就看见这对昔日父女在玩木头人一样一坐一立——就是没有交谈,这怎么行啊,他有心说两句话活跃氛围,但他其实没太想好该说什么……为了不弄巧成拙,他还是闭上了嘴巴,转向沉棠。
    “师父,”他说,“随时可以出发。”
    男人点了点头,先踏出了一步,似乎是踌躇了一下,才抬起一只手掌。
    “……该走了,”他轻声说道,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忍不住的再三尝试,“初初。”
    少女低头看了一眼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掌,并没有像幼时一样把自己的手放上去,而是顺着手臂抬起头,那张姣好的面容也展现在他的眼前,眉眼间皆是让他呼吸颤抖的美——她长大了,长成了他最喜欢的模样,但是云初一开口,却又无情的击碎了所有的滤镜与怀念。
    “师父您先去吧,”她站起身,抱拳行了个礼,“弟子还要再等一人,定会跟上队伍步伐……”
    又是那个树妖。
    半空中的手就这么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她看着男人有些落寞的表情,毫不心软的微欠身,似乎是要铁了心的把人稳当送走——但这种情况也没有持续很久,身后的楼梯传来脚步声,阿青低下头,看着屋内站着的三人。
    “小道长。”他叫了一声。
    “阿青——”
    她的表情变得鲜活生动起来,眼尾笑弯弯的与他擦肩而过,脚步没有停顿的迎了上去——哪怕迟疑一秒,但是她没有迟疑,所以沉棠也没有了伸出手拉住她的勇气,曾经她也是这样穿过人海奔向他……这份偏爱,曾经也是得到过的。
    “嗯……真不错。”云初上下打量着,虽然是很平常的一套衣服……但穿在阿青身上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主动牵起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不过你出来的有些慢了……该走啦。”
    少女回头,身后早就没了第二个身影。
    而就是因为得到又失去,才会衍生出难以放手的执念,回忆持续的被深刻的记忆着,直到化作漩涡,把二人一同吞没。
    —
    白天店里是没什么客人的,掌柜犹豫良久,最终还是从怀里掏出来张符咒点燃,少顷,一个身影便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
    “突然想起来找我?”他一身紫黑服饰,眼尾还点上了鲜红的胭脂——或是溅上去的血,让男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鬼魅,“有了那魔兵,山匪自然不敢再来犯事。所以你叫我来,是为了……”
    “我……”老板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玩意坏了……能再给我一把吗?”
    “……坏了?怎么坏的?”
    “啊……我扫地时不小心碰倒了桌子压在上面……你也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他依旧是那副憨厚模样,但细看,还是可以从他飘忽的眼神中看出一些端倪。
    “所以……”
    “你知道吗,魔族兵器。”
    那魔修抬起手,示意掌柜的先停下话语,他随手抽出一根长枪,拿在手里掂量着。
    “注入了魔气的武器,就算没了主人,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而能毁了这魔兵的人只有一种。”
    他猛地挥起胳膊,长枪出手,在男人变得惊恐的目光中出手,一枪穿过心脏插在了墙面上,男人当场失去了呼吸。
    “正道修士。”
    他每一个字都念得咬牙切齿,一方面是对道士的厌恶,而另一方面,他花了好久才和面前这男人互相建立起信任关系,而现在不知道哪里出来的道士毁了魔兵还要被包庇……有些气愤罢了,本来准备销尸匿迹,结果这旅馆门前贴了张符,魔修凑过去看了一眼——镇宅安家符,专防魔族……这也只是让他更坚定内心对方早已背叛的想法罢了。
    他抽出枪杆,还好少主早就预料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早早地把二人一组的命令下发下去,既然旅店老板行不通,要不先去山上看看军师那边进度如何?他想着,还是准备先上了山,再向少主报告一下情况。
    —
    掌柜的睁开眼睛。
    在召唤之前,他咽下去了葫芦瓶里的药丸,本来只为求个安心,但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他挣扎着爬起来,抬头,看到了这一生都难以忘却的场景:那魔修也被以同样的方式在半空中贯穿,血迹干涸,面容狰狞,早已没了呼吸——而贯穿他的东西……
    掌柜的顺着视线向下低头看。
    是一根粗壮的,暗绿色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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