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晴和刘倩住一个双人床标间。
    面朝远山的大阳台边上,有一个独立泡池。比浴缸大,但泡不了两个人。
    刘倩扶着栏杆:小姜,你准备了泳衣没有?
    没有。来之前,姜临晴以为是住商业中心的酒店。
    刘倩:温泉山庄啊。到这里肯定要泡温泉。
    姜临晴:你有泳衣?
    当然了,我有两套。这是有备而来的。
    姜临晴:好吧。
    这时,差不多是中午。合作方因为高速的一场意外,延误到下午才过来。双方开完会,已是晚饭时间。
    文旅商业部同事订了一间包厢。
    刘倩懂得活跃气氛,几句话就将众人逗得哈哈大笑。比起和彭寅的合作,这种氛围才叫融洽。
    文旅商业部同事邀请大家上山去娱乐。他热情地说,这里有矿物温泉,桑拿浴室等等。大家难得来一次,好好享受一下啊。
    刘倩悄声说:公费泡温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没有泳衣,就去商场买一套。
    姜临晴:好。
    *
    一行人到了半山。
    刘倩先去更衣室:小姜,你买了泳衣就过来啊。
    山庄的灯光设计下足了功夫,该亮的地方一定亮堂堂的。模糊不清的局部,满是氛围感。
    商场的落地窗前,摆了两个泳衣模特。比基尼和普通款,对比强烈。
    姜临晴在商场走一圈,不一会,去了卫生间。她再出来时,低着头,没注意周围,不小心撞了个人。
    抱歉。她跟那人说。
    这人大约四十出头,面色潮红,鼻子比较大,乍看之下,像是挂了一颗蒜。
    她道完歉就走。
    不料,中年男人追了过来:哎,你他的双手往裤袋掏了几下,把里面的白布反出来:我的钱包呢?他的嘴里散发一阵酒精的恶气。
    你的钱包关我什么事?
    你撞了我之后,我的钱包就不见了。中年男人的眼睛通红。样子像喝多了,但是不是真正糊涂就不知道了。
    就算不糊涂,也是个发酒疯的。姜临晴不理会他。
    他冲上来拦住她: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钱包?他要抓她的手。他抓住了一只手腕,摸上去比较粗糙。眼睛一溜,他发现自己抓的是一个男人的手。
    瘦削男人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好,先生。请问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中年男人气愤地放开手。
    她中年男人指着姜临晴,她偷了我的钱包。
    瘦削男人笑一笑,从自己的裤袋拿出一个黑色皮夹:先生说的是不是这一个?
    中年男人涨红了脸:是你?是你?
    瘦削男人:先生误会了。刚才你在那里跟朋友商量什么,说着说着把钱包给了朋友。可能你醉糊涂了,忘了这件事。
    中年男人抢过钱包,灰头土脸地走了。
    姜临晴道谢。
    瘦削男人躬了躬腰:你请。
    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瘦削男人向着反方向走。
    廊外有一株腐朽的枯树,弧形树干流畅向上,因为这天然的凹凸,即便这棵树早已枯萎,山庄还是留了下来。
    树下立了一个人。他只有一道影子。打火机的火苗在黑夜里烧起来,细细红红,照不到他的脸。
    瘦削男人:池先生,刚才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嗯。池翮吸了一口烟。烟丝的火迅速向里缩了一圈。
    瘦削男人:池先生,是不是上山回别墅?
    嗯。将要上山,池翮突然停住,柳长旭,你去问一问,她买了哪一套?
    瘦削男人名叫柳长旭,是池翮的助理。有时候,助理不单单处理工作事务。
    无需池翮讲明她是谁,柳长旭心领神会,离开了。不一会儿,他回来:池先生,销售员说,刚才那位小姐没有买泳衣。
    是吗?池翮咬了一下烟,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等。
    *
    姜临晴的腹部不大舒服。她刚刚去卫生间发现,大姨妈来早了。
    有了上回的尴尬,她如今会在包包里装一片薄薄的姨妈巾。
    肚子的难受慢慢扩散至整个腰身,她不去泡温泉了。
    度假酒店建在山下。
    娱乐设施依山而建,从山下到山腰,再到山顶。除了户外温泉池子大大小小,高高低低,还有户外拓展、户外体育。
    山顶和山腰各有一趟下山的游览车,半个小时一趟。
    不到发车时间,游览车停在枝叶繁茂的大树下。
    叶子盖了光。
    姜临晴只见车里坐了一个黑糊糊的身影。
    她在前排坐下,半弯着腰。忙了一天,她累极了,肚子又隐隐作痛。她的头和肩歪向了车窗。
    这座山太荒了。没人等车,这时就听不到人声,满山遍野都是树。不知道池翮去哪里出差了。
    正想着,一只手突然横过来。
    姜临晴当下警觉。莫非是那一个中年男人?她狠狠地去拍对方的手。
    对方被拍得疼,嘶了一声。之后,他迅速抓住她的手。
    姜临晴抬起头:你剩下的话断在半截。
    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站在后排,低下身子:金主,你在这里出差?
    她收回手:是啊。你呢?你来干嘛?
    我也出差。池翮换到她身边的座位,和她坐一起,现在嘛,朋友请我过来泡温泉。
    除了我,还有人请你来泡温泉?你不是说,那些人都了断了吗?她转移注意力,缓解腹部的难受。
    断了女的,留了男的。
    男的在哪?
    他在泡温泉。
    那你呢?
    池翮把头靠过来:金主。
    干嘛?
    男人的泳裤,会暴露天赋异禀的轮廓。
    姜临晴东张西望,确定车上只有两个人:你买大一点不就行了。
    池翮啧了一下:你以为泳裤是你家的老年人裤衩。
    就因为这原因,你放弃了泡温泉机会?
    我有主了。你买了我,我就是你的。他调皮地笑,天赋异禀也是你的。
    我差点就信了。她的头搁在前排靠椅,我发现,有的男人长得帅,气场也格外迷人。
    哦。然后呢?
    我穷嘛,买不起特别迷人的,只能将就你了。一分钱一分货。为什么我这样穷,你也跟过来。她忍过阵疼,因为你不值钱。
    我差点就信了。池翮见她揉了一下肚子,怎么了?不舒服。
    可能吃了生虾。姜临晴只能这样说。
    酒店有医务人员。
    算了,小事情。她不得不弯腰,揉揉就行。
    我给你揉揉。池翮把手贴过去。
    姜临晴:收费?
    池翮:当然,费时费力的苦差事,按时薪计费。
    第28章 沙漏
    银货两讫。姜临晴已经把发红包的动作练得十分利索。
    池翮收了钱。
    她立即靠到他的肩上。
    池翮一掌就能罩住她的肚子。他揉得轻。
    她几乎要昏昏欲睡, 忽然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上车了,开车了。她半掀起眼皮。
    司机上来了,稳稳启动车子。
    车厢的乘客只有她跟池翮。
    另外一边车座的窗户开着。颠簸的山路里, 九转十八弯的风绕进来。一会儿把她的头发往池翮那边吹,一会儿把她的头发往窗边敲。她觉得她的头发将窗户敲出了声。
    仔细一听, 是池翮起身去关了窗。
    她仰起头。
    直到他的手掌贴上她的肚子。
    她又闭上眼。
    *
    姜临晴站在她和刘倩标准间的门前,搭着眼皮,望着门锁。
    池翮把两手插进裤带,一眼就知道她开不了门:你同事什么时候回来?
    她摇摇头。在车上睡了一觉,她不觉清醒, 反而越发混沌。她穿了件中袖白衬衫,搭一条高腰的浅蓝牛仔裤。腰已经塌了,她强撑着:我去前台再领一张卡。
    池翮:如果你的同事回来。岂不是又把你吵醒了?
    要吵就一会儿吧。但刘倩的性格是很闹。
    池翮:算了,另开一间吧。
    姜临晴想站直,腰上却被卸了骨头一样, 又酸又疼, 身子几乎黏到门上去:不要,这里很贵的。
    哪有天天哭穷的金主。
    给你花钱, 我舍得, 但给我自己, 我不舍得。
    为什么?
    给他花钱是买快乐。给她自己,太浪费了,省着点钱, 将来捐给慈善机构吧。
    池翮不跟她辩了:我另开一间, 你来住。
    她抬起眼睛, 还没说话。
    他又说:附加服务是要另收费的, 不给钱, 我不干。
    姜临晴一大早坐车过来,等合作方等了一个下午,会议冗长,吃了生虾,来了大姨妈。短短十二个小时,像是过了四十八小时似的。
    当池翮领着她去开了一间房,她就那样倒下。
    池翮问:肚子还疼吗?
    她摇摇头,又在点头:好点了。
    我叫医务人员过来。
    不要。此时的她如一条咸鱼,翻不了身,想永远赖在这里。她费劲挣扎只是为了发消息告诉刘倩,她今晚不回去了。
    姜临晴记得自己要洗澡,脑子记得清清楚楚的。然而眼皮似有千斤重,一下子没了知觉。
    夜里,她醒来一次,打起精神洗了一个澡,换上宽松的浴袍。
    半夜到天亮,天亮再到中午,都是半梦半醒的。姜临晴起床,退了房。
    退房时才知道,她住的那间是飞瀑房,窗外有大瀑布。她光顾着睡觉,什么都没欣赏到。
    她的工作已经完成,问池翮:「什么时候回?」
    池翮:「下午。」
    姜临晴:「我跟你一起走。」
    她回到和刘倩的那间房,跟刘倩打了招呼,收拾东西去了大堂。
    大堂沙发三三两两的坐了人。
    姜临晴去了落单的角落沙发。
    她的腰酸得不行,就算现在斜斜靠着,也不舒服,恨不得有一把锤子狠狠敲打酸软的腰。
    肚子的隐痛退去了,她揉了揉腰。
    池翮到来的场面,击銥嬅碎了姜临晴昨天的谎话。他是焦点,四处招揽他人的惊艳。反而是她高攀了。
    姜临晴歪着身子,歪着脑子,斜斜打量他。
    池翮:怎么不在床上休息?
    她揉揉腰:我已经退房了。
    那一位无比清醒的池翮大爷将她领到了他住的房间山上的温泉别墅。这才叫奢侈。
    她说:我真是花了太多钱在你身上,你都住得起温泉别墅了。
    你把养男人的钱花到自己身上,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池翮说话总是半真半假的,这一句却慎重。
    她去房间,直挺挺地倒下去。软软的床垫弹了弹。她扭扭腰,继续弹。
    她的人像荡在水中。腰却托不起来,仿佛有绳子拴紧她的腰,沉下去,沉下去。
    有人坐下来。
    她的身子又跟着床垫弹:你要乱来吗?
    想对我用激将法?没门。
    我养男人盼的是,下雨了,有人来送伞,天冷了,有人送外套。
    你为什么不请个同城速递?
    我还希望不舒服的时候,有个人能在旁边照顾我。
    u你还要病多久?
    过了今天。
    哪里不舒服?池翮问。然而他的手扶在她的腰。他刚刚已经见到她揉腰的动作。他一把掐了她的半截腰。
    床垫像一汪轻柔湖水。她弹呀弹呀。天亮以来就半梦半醒的,一直舒展不开的困意,彻底放松了。
    她沉沉睡去。
    *
    也就是下午才走得了。
    池翮原来是开车过来的。不是上次那一辆。
    姜临晴问:你又跟朋友借车?
    池翮理所当然:是啊。
    又是富婆通讯录里的哪一个?
    他不答反问:你坐不坐?
    这辆车流线霸气,黑色特别沉。也许是男人的车。姜临晴坐上去。
    池翮给她一个腰垫。
    她懒懒地靠着。
    宋骞的电话在半路打了过来。
    姜临晴已经睡着了。
    池翮望她一眼,按下蓝牙耳机:什么事?
    宋骞:今天游艇会,你没过来?
    池翮:没时间。
    宋骞知道,池翮将要到公司上任了,他刚要调侃几句,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嗲着,但声线又是沉的,一点也不娇滴滴。
    他结束了通话,见到尤月舞冲着她的男人挥着手:爱你爱你爱你哟。
    宋骞默念:恶不恶心?
    今天的游艇会,来了七八个男的,五六个女的。游艇荡在海上,没沙滩,有阳光,以及比基尼美女。
    五六个女人之中,只有尤月舞没有穿比基尼。她穿的是一条薄纱般的沙滩裙。海上风浪大,哪儿都能见到她飘逸的波西米亚风裙摆。
    青绿色的,像一只孔雀。
    她是跟着一个男人上来的。
    宋骞乍见到她,有些玩味,之后装作不认识。他没有女人,独自坐着,穿一件白T恤,套一件白衬衫,衬衫只扣了第二个纽扣。下摆跟尤月舞的裙子一样,飞来飞去。
    下午的海,波光粼粼,游艇碾碎了那些金光。
    宋骞和几个男的在一旁打牌,听见有吵闹声。他左手握牌,右手敲敲椅子扶手,抬眼望过去。
    甲板上的一群人,有男有女,似乎在针对尤月舞。
    吵的什么,宋骞听不清。反正尤月舞那个女人,又不是好欺负的。他才这样想。
    突然间,一个穿着粉红比基尼的女人,伸手推了尤月舞一把。
    尤月舞一个踉跄,翻过栏杆,掉下海去了。
    甲板上又起了一阵乱。
    宋骞输了牌,走出去:你们干什么?
    游艇向前破浪,尤月舞在海中漂浮。
    如果他输得再慢些,也许就见不到她的人影了。
    宋骞向她抛了一个救生圈,转向刚才推人的粉红比基尼女郎:我不希望,今天闹出溺死人的意外事件。
    众人皆知,宋骞极有风度,从不对女人恶言相待。哪怕面对前女友的刁难,他也给足面子。刚刚那一句话,已经是他生气的表现了。
    粉红比基尼女郎向着一个男人靠了靠。
    那个男人笑了笑,立即让救生员下海,把尤月舞捞上来。
    尤月舞的男人靠在栏杆边,冷眼旁观。刚才见到自己女人被推下海的一幕,他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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