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蓉静静看了丈夫良久,忽地两手紧握住他的手,一双眼也亮的惊人:你是不是已经想到能救玥儿的法子了?
    苏逸点点头,叹着气在她额上缓缓按揉:这事未有定论,贸然出口于事无益,但玥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必拼尽一切,换她喜乐平安。如今婚期将至,我们不能先自乱了阵脚,反让玥儿为你我忧心,这几日你就好好陪陪她,什么都不要多想,有我在,有我在......
    苏逸将唐心蓉拥在怀中,轻轻拍晃着她的身子:只是你也冷落为夫多时,今日不想着补偿我一二吗?
    明知他是在故意说笑话,唐心蓉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低笑出声:多大年岁了,还说这些话,我不和你说,我要睡了,你也收整收整早些歇息。
    唐心蓉说罢就推了他自入卧房,苏逸含笑端坐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挑眉一笑,扶腰慢慢踱入了帷中。
    府中延医问药并没有避着人,对外只说苏绵旧疾复发,身子弱的不成,宫中的两位嬷嬷得了话,也不好往苏绵居所打扰,只好暂先停了课,在外日日地听着看着,心中各有思量。
    庞嬷嬷倚在窗旁的棱子上,手中端了碗甜水慢慢啜饮,掐指一算,连连摇头。这都已经病了多少时候,这苏家姑娘还真是个没福气的,想来从前外头的那些话虽有些过了,到底还是存了真。这位苏家幺女身子弱成这样,今后入了宫,也不必人冲她伸手,多着几次凉,多冒几回风雨,这身子怕就要一天天垮了。
    她心中万般计较,此时喝着甜饮,观着花草,看似闲适,心中却颇多焦躁。
    自进了这侯府,竟好似入了铁桶牢笼之中。那侯夫人江氏手段着实不俗,看着和气谦恭,偏偏处事极为险恶。已经好些天了,她什么消息都送不出去,纵使前头送了几封信给人,也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话,虽说如今她要送的信儿也不是十分关键的,但比先时已经真确了许多。
    从前外头传的,苏家姑娘体弱多病,这倒是半点不假,她在这儿这么些时日,隔几天就要听着丫鬟婆子来给那苏家幺女告假。至于旁的,那女子绝不至痴傻,甚至还让她觉着颇难糊弄,头前儿她还忖着这不过是盏美人灯,除了外头有些花样儿,就再没什么可取之处了,可这些时日相处,她多少话递了进去,却不是被恰好地避开,就是被支了岔儿,好赖话浑似碰着了钉板,半寸都敷衍不过去。
    主子先头儿所叮嘱的那些,如今连半点眉目都没有,回头儿册封迎娶,她这差事还没完......庞嬷嬷猛地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从之前那种懒洋洋的得意里清醒了过来。
    这件差事办不妥帖,只怕回头等着她的只有死路,再不能耽搁了。
    外头丫鬟回了话进来时,苏绵正披了斗篷,欲往苏昭院里寻姐姐说说话。听说庞嬷嬷请见,她不耐地蹙了蹙眉,却没有立时回绝。
    姑娘何必理会她,我看那老货不安好心,整日里一双贼眼不住地就来打量姑娘,生怕人不知道她心里藏奸似的。先头儿见了她,我还以为那是个和气人,谁知道相处了没两天,这人就越发地待人虚了起来,还不如那位陈嬷嬷,瞧着不苟言笑,极难相处,可对姑娘的心却不虚也不假,也安守本分,没有那么多的花花心肠。双福一面抱怨一面替苏绵将食盒拎了起来:姑娘别理她,让人打发了她就是了,咱们出去走走,省得在这里和她耗神。
    瞧瞧我们双福姑娘,如今越发地会看人了。木槿面上带笑,目中含威,轻飘飘一眼,将双福看得低下了头。
    姑娘是什么吩咐?想不想见呢?木槿温温出言,见苏绵最终摇了摇头,便点头道:那奴婢就出去打发了她,姑娘等一等再出门,省得落了人的眼。
    木槿说完将双福一道带了出去,待出了寝阁的门,她神色一厉,敛眉望向双福:你先回去,今日不必伺候姑娘了,回头我有话和你说,这会儿你好好想想,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双福这些日子多受木槿管教,心里对她颇多畏惧,却也知道她都是为了自己好。因此虽然满腹委屈,双福还是点点头,闷着脑袋提步回屋。
    她还没走了两步,就被木槿叫着站住了脚。
    这时四下无人,木槿轻轻一叹,走到她跟前儿替她整了整碎发:知不知道我为何这样生气?
    双福如今长了不少的心眼儿,虽然有些懵然,却还是隐隐有觉:因为我......我给姑娘出了坏主意?
    木槿失望地摇了摇头,见她这样老实,又这样委屈,还是心软了一瞬:我问你,你我是姑娘的什么人?
    是......是姑娘的耳目臂膀,是姑娘的奴婢心腹。
    对。木槿鼓励地看着她:这话你要记牢了,姑娘待你我的情分自不必说,谁家主子姑娘会这样待你我这般的奴才女婢?姑娘情重,你我却更要谨守分寸,勿要给姑娘招惹了麻烦,反倒辜负了这样的情谊。
    我知道,我绝不会违了规矩,教姑娘为难的。
    这话你不只要听在耳中,更要记在心上。木槿的神色渐渐严肃:你我可禀一颗忠直之心侍奉姑娘,却不能忘了本分,擅自替姑娘做主。别忘了,今后你我要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听听你方才说的那都是什么话?你以私心撺掇姑娘心意,擅自替姑娘主张,此时不过事关庞嬷嬷一人,看似并无关碍,将来呢?焉知今日这样微小的私心不会给姑娘招来大祸!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双福望着木槿的背影,久久,慢慢地躬了躬腰。
    若说方才她心中犹觉委屈,此刻却觉到了万般的后悔和歉疚。
    木槿说的对,她是太没有分寸了,若她继续这样擅自揣度姑娘心意,随性替姑娘做主,回头不止她这条命保不住,怕是也要将姑娘牵连在里头了。
    双福想到前几日所听所观的那些内宫秘闻,不乏有因仆婢之过而招致祸端的。
    她背上起了一层冷汗,也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只闷着头往自己的屋子里走,想着今后如何才能牢牢地记住这些规矩和教训,永不再犯。
    几日前姑娘归府时的狼狈病痛犹在眼前,双福心里越发惊惧,也越发警惕了起来。
    苏昭院里这会儿正是热闹,苏绵举步进屋时,便闻满室清甜荷香,她怔了一怔,下意识开口:这不是福记的荷花糕吗?好香啊。
    难怪姐姐说你鼻子灵通,我们点心早就吃完了,你还能说得出这是哪家的。连澄这会儿当真是十分地惊奇:你身子不好,我们还说过会儿去看你,你怎么就来了?
    总躺着身子骨儿都躺软了。苏绵抻了抻腰,转脸对连澄道:可福记的荷花糕每日只售五十份,便是早早地去排也多有排不着的,那掌柜性情古怪,除了十分看得上眼的人,轻易不肯稍稍通融,连姐姐这是昨晚就去买了吗?
    荷花糕的确味美。苏皓含笑看向连澄:可今后不必这样麻烦,府里的尽够我吃了,这样日日耗神也总归不好。
    连澄一怔,笑眯眯道:没什么,苏姐姐吃着好就好,我......我这会儿还有些事,先回了,回头来寻姐姐说话。
    连姐姐。苏绵在她出门时叫住了她:你前儿个还说要教我一招半式的,我也就此时有些工夫,你的事很忙吗?
    哦......哦......连澄点了点头,迟疑地住了步:那就走吧,忙完了你的事我再去。
    苏绵抬了抬眉,回头冲着苏昭甜甜一笑:姐姐,等我学会了就打给你瞧,我去了。
    苏昭疼爱地在她腮上一掐:整日里风风火火的,去吧,午时过来用饭,我有话和你说。
    苏绵应了声,追着连澄的脚步一溜出了屋,一路上两人几乎无语,直到武场将至,连澄才无奈地停了步:我的三姑娘,你有话就说吧,我被你瞅的心里都发虚呢。
    苏绵笑笑,先将跟着的人都挥退了,才道:福记的荷花糕......姐姐真是有心,连我们都没想到这一处呢。
    连澄被苏绵这样的目光看得窘迫叹息:你这丫头,我......是苏姐姐想吃些清香的甜物儿,我才想到了这一遭儿,难不成这还错了吗?
    这有什么错呢?苏绵歪了歪脑袋:可姐姐本就是个爽直的人,偏偏在这件事上处处遮掩,般般不便,又几番犹豫,多有徘徊,就像是那些荷花糕是姐姐的什么心病,让你这样在意,这样拘束。
    话说到了这里,连澄只好摇头苦笑:瞒不过你,这糕点不是我买的,是我大哥买回来的,我大哥虽于经济学问上不大用心,却自有一番得意工夫,那福记的掌柜与我大哥是酒逢知己,这些糕点都是出自他的手,还另添了些苏姐姐的适口之物,所以她才会如此贪嘴,日日想念。
    连家人客居府中,素来不爱荣华,也不爱无故地呼奴唤婢,给人添烦。府上因着种种缘由门户颇严,连兴这样一个客人,整日里有什么动静都是瞒不过人的,他又日日地自己辛苦,虽是借了连澄的手,转了连澄的口,里头的痕迹却如何都抹不干净。
    木槿耳目灵通,伯娘又着意培养她身边这些人,因此府里的事她多少知晓。
    木槿素是个灵慧人,自不会将无用的废话报给她听,因此等她得知前后因由时,已是其中缘由分明之时了。
    听得连澄这样轻易地承认,苏绵也有一瞬怔愣,随即轻笑:这件事可为难坏了你,我瞧你一提起荷花糕脸都要绿了。
    这事实在是做得有失体统,我......我心里愧疚,但是妹妹,我保证,我大哥心中绝无半分的轻浮之思,他......你不知道,他最是个呆人痴人,自打见了苏姐姐,他就......我也说不住他,可你放心,我大哥除了送些荷花糕,绝不会有旁的举动了,这是他保证了的,而且这荷花糕的出处和去处也不会有外人知晓,我大哥很仔细的,那掌柜也并不知道这些糕点所送何人,你放心......
    我知道。苏绵安抚地拍了拍连澄的肩:我没有责怪之意,只是想要连姐姐一句话罢了,如今看来,是我太过多虑,好了,我们不说这事,你教我工夫吧。
    连澄这一番话被吊得不上不下,忐忑了一阵,她也只得一笑了之。
    谁知道她这位大哥一辈子不动心,稍一动心就能痴成这样,连人家的脸也不敢多瞧一眼,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就这么日日地无言地送着糕点,且越发地避嫌得厉害,真是让她不知怎么说才好。
    这件事苏绵心中有数,且她相信,伯娘心中也早早就有了根底。
    况且连家公子着实是个君子,虽说送了糕点,却并无揽功之心,更无借机亲近之意,伯娘且不说什么,她也便先静静瞧着就是了。
    姐姐与聂麟缘分已尽,若余生能得一痴心人也算是一件好事。只是究竟如何,还要看姐姐自己的心意。
    这武场平素多为唐心蓉所用,自连澄来了,便大多流连于此。
    此时二人站定,苏绵一脸信任地任由连澄教导,连澄一面好笑一面心里压力山大。
    你......连澄来回试了试她的手筋身骨,方一触身,便觉心也软了,心尖儿也怜了:你何苦非要吃这个苦,我看你每日都会散步炼身,那些就已经够了。
    锻炼身体是一回事,学习防身又是一回事,没关系的,我又不是泥捏的,你尽管教我就是了。
    连澄苦笑:我这一身是钢筋铁骨,你......你身子这么软,我不敢教你,回头我手劲儿一大,再把你捏折了。
    苏绵听得好笑,正活动了活动筋骨想让她看看自己那三脚猫的工夫,却见一小鬟匆匆赶来,急声道:姑娘,宫里来了赏,大夫人叫您去说话呢。
    苏绵闻言,心里一顿,一面点头,一面转着心思。
    连澄却松了一口气,忙着把这个小祖宗推走,苏绵走得不情不愿,还频频回头:说好了啊,你要教我的,不可半途而废。
    连澄哭笑不得地挥了挥手,见人走远了,自己也紧着调身逃跑。
    早年间,什么花颜月貌、倾国倾城这样的话连澄不少见也不少听,可真真面对了这样一个人,才知道什么叫沉鱼落雁,牵人心魂。
    可素来佳人薄命,她只盼着这位貌美纯善的妹妹能得一个好下场,不要被那些权力征伐索走了性命。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完璧归赵
    自受了赐婚的旨意, 往后宫中传话封赐都再未将苏绵唤到跟前儿。之后伯娘和娘亲又晓得宫中所赐颇多有异,对这事便更加忌讳不悦,自也不愿让她到宫使天差眼前露脸拘束。
    可听方才小鬟所言, 此时宫使犹在, 伯娘何以便急急唤了自己过去说话?
    苏绵心中万般思量,到了门外,方打起精神,检视衣衫,待觉一切无碍,便端着礼进了房。
    玥儿来, 见过叶容姑姑。江彤和唐心蓉此刻满脸都盛着笑,苏绵见她们如此, 心中满是惊讶诧异, 但屋中如今还有一个外人在, 她不好多询多问, 只得依言上前,福身拜见。
    自学了规矩,这是苏绵头一遭儿这样郑重其事地行这样礼数, 叶容避过,却没有拦阻苏绵施礼, 待她施罢了福礼, 方半躬着身子将她搀了起来:这一礼是奴婢代皇后娘娘领过,稍晚回了宫, 自会同娘娘转呈,姑娘请起吧。
    苏绵笑笑, 心里倒明白了两三分。
    原来这一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就是不知特特地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苏绵向这位叶容姑姑望去, 但见其人堪有几分清秀之姿,一身威肃端重却是半分不少,再加行事利落,言笑有矩,便更让人不由生敬。
    叶容与苏绵也无别话特说,只是细细地问了苏绵的身子,问了起居喜好,而后便要紧着归宫回话。
    苏绵被问得慢脑门子官司,不知皇后这是打的什么哑谜,等恭恭敬敬地将这位姑姑送走,她才缓了口气,直言问起因由。
    人都说皇后娘娘仁厚慈爱,如今我们家也算是承了恩惠了。三人进了暖阁,外有心腹守卫,江彤说话也再没了顾忌。她与唐心蓉含笑对视一眼,冲着苏绵抬了抬下巴:快将那玉璧拿来给咱们家这小冤家看看。
    苏绵心中好奇担忧,等望着了唐心蓉捧来的这一块白玉凤穿花璧,她方疑惑的皱了皱眉。
    你当这位叶容姑姑当真是来家受你的礼的吗?这一块是皇后娘娘当年陪嫁的东西,价值连城自不必说,更要紧的是娘娘的一片心意。江彤示意苏绵可凑近细瞧:你这丫头,这会儿该高兴,你还反倒呆呆的,皇后娘娘特意差人将玉璧送来,又与我们传了一篇的知心话,不但仁心可佩,一片爱子之心也足让人不忍啊。
    这玉璧的确精美,可再怎么瞧也就是一块白玉花璧,她直起身来抻了抻腰,正欲发问,心头却忽地一跳,她心中也猛地有了些猜测知觉。
    这是猜到了?唐心蓉将玉璧收起,缓缓出了口气:这可好了,完璧归赵,各归其位,这会儿咱们家就不必那么怕了,你入了宫,尽心尽力地去照料太子殿下,娘娘仁厚,太子又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你只当此去是代咱们家在东宫办差,旁的不必深想,等到了时机,我们自然把你接回家来,到时候一切就都好了。
    见了一回宫使,苏绵装了满腹的心事缓缓地往苏昭所居栖霞院来。
    恋耽美

章节目录

太子妃娇养日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作者:程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程鱼并收藏太子妃娇养日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