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霓暗暗添火,此刻将军那边已然被激的就差一个火折子引点,就能直接烧燃起来了。
    所以眼下关键时刻,出不得丝毫差错。
    今日之宴,不到最后一刻都松懈不得,冲动急切更是大忌。
    而施霓在等一个机会,她想了想,确觉同台论赏更为瞩目,而且梁帝和太后的赐赏之言已经当着满座朝臣之面扬宣于口,待那时施霓再提请求,即便她们不想应,恐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了。
    思及此,施霓便觉宁乐公主方才之言实际是帮了自己。
    于是,场下之人个怀心思,等着最后的武戏班子登场。
    很快,方才施霓和秦蓁蓁搭配琵琶舞所用的幔绸全部被拆除,复而换作枪戟盾石,之后台上陆续上来五位身材魁硕的见状男子,他们三二分为两列,三人拿长剑,两人舞花枪。
    最值得一说的是,这五人面上个个涂画着油彩,整张脸上,只余一双眼睛得窥其几分真容。
    之后舞剑耍枪,开始上真功夫。
    施霓对这些枪枪棍棍没什么兴致,于是她和秦蓁蓁坐于一处,安静地吃了些果子来润喉,之后看大家都专心凝目在台上,施霓悄悄觑了眼霍厌。
    见他视线同众人一样,也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的武班兄弟,便捉摸大概男子都对这个感兴趣吧,只是施霓多心地想,怎么将军当下的眼神看着那么戒备?
    又盯了盯,她确信那就是戒备。
    可武班耍枪,只是表演形式而已,又不是正架势,将军何至于如此如临大敌?
    而另一边的宁乐公主,也注意到身侧常生的反应不同,看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紧台上的舞枪男子,看的那叫一个出神,便想常生果然是真的喜欢看这节目。
    此刻台上,以三对二,双方缠斗状况越演越烈,这是武打乱斗之高.潮,梁帝和宗亲朝臣们个个看得都跟着紧提起一口气。
    却不想转瞬间,台上两人忽的不再对敌,而是同时转身,拔剑从台上一跃而下,而观者却还没意识到危险,当下只以为这是提前设计好的表演动作。
    可是那两人涂花的迷糊面容越逼越近,剑头更是直直在前对准梁帝。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急促高呼了一声有刺客!救驾!
    遽然间,场面乱做一团,外围的守防御林军重点都卫守在外,此刻却突然闻听内部忽发危机,于是他们忙攻防逆转,向里奔急救驾。
    可他们到底护在外围,而此刻那两个刺客已然身影疾移到,眼看就要逼近前席,逼近梁帝的眉心,如此,他们如何急敢都是来不及的。
    千钧一发之际,霍厌飞身而来,随手抄起桌上的酒杯,抛落震击在一人剑尖,而后又抬腿提起一横凳,故意收着力气打在另一人的背脊上,于是轻易将眼下的危机化解。
    施霓拉着秦蓁蓁和阿降就近一齐避在桌下,实在也是没亲眼见过行刺的场面,当即不由冷汗岑岑,又看将军去正面护君,一颗心也紧跟着提起,生怕他会受伤。
    当下什么谋算,什么招数,她纷纷抛在了脑后,此刻只想着将军能平安。
    已近距离见过他身上疤痕的密匝,施霓实在不想再看他添上新伤。
    此刻另一边,太后,皇后和众位妃嫔,此刻都被自己身边的忠奴们护着往外躲,而皇子们则个个冲上前去,想着帮霍厌一同制服那两个乱臣贼子。
    皇后是满眼担忧梁帝的安危,而柔妃娘娘则是全心护着宁乐公主。
    方才情况太乱,宁乐是一下就被母妃拉住了手腕拖走,等她反应过来再想回头,却发现常生不知何时已然匿下身影,不知去了何处。
    常生虽然很高,可到底不会武功,怎么就大胆地乱跑出她的视线了呢?宁乐公主原地跺着脚,实在越想越担忧,又生怕他会被贼子伤到。
    却是不知,她关怀之人,亦是她口中贼人的同党。
    惊叫声,奔乱声,盘碟碎地声,此起彼伏,一时混乱不消,而霍厌见着周围忽的围簇来数位皇子,于是这才把行刺的二人缚手绑住。
    见霍厌的手,奔过来后又因不会武艺而打不上手的皇子们,这才敢临近靠前来。
    毕竟有霍厌在,他们是本能的有安全感。
    太子也紧张来询:将军可有受伤?
    霍厌看着面前这几分相熟的面孔,一时间心头颇为复杂地摇了摇头。
    他答话:没有。
    那就好。太子松了口气。
    见状,梁帝忙从太监身后挪步出来,这会子倒是后人乘凉地耍起威风,对着那被束手的二人大喊不自量力,放肆妄法,却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是怎样惜命怕死的直往李公公身后躲,狼狈之态尽露。
    闻言,霍厌面无表情,神态绷紧丝毫不见轻松,反而更显凝重。
    而他的这份异常,只不远处的施霓看得真切,辩得明晰。
    霍厌的多忧果然无措,正当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并准备把这犯人压进大牢,清扫凌乱时,角落里一身着太监服的人影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握匕首而来。
    他是不着痕迹地挪到近处,而后才趁机不备忽的出手,饶是霍厌反应凌锐也阻止不及。
    寒光现,血光生。
    只听一声低呼,地上瞬间被染红了一片。
    皇帝!
    太后娘娘自远处哀嚎一声,脚步不便利地直要往奔下,而皇后紧跟其后,眼神含着拼命的狠厉。
    应声,围簇的人群渐渐散开,得见乍然而现的第三个贼子已被霍厌再次摁地制服,而中刀的却不是梁帝。
    入目,就见太子腰间带血,面容虚弱地倒在地上,而梁帝则满面急切地高呼着去请太医。
    原来,在最后紧要关头,是太子以血肉之躯为梁帝抵挡在前,以肉身为其博回了一命。
    众人尽数将关怀目光停在太子殿下身上,只霍厌一人,看着此刻倒落在地,因未杀成梁帝而愤怨到目眦尽裂的老朋友,他心头浮起万千话语,最终却一句也不能明道。
    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而牧游云同样盯紧霍厌,当即嘴角扬起,带着嘲讽冷笑。
    成就是成,败就是败,他们为了师傅的仇自戕亦无悔,又何会患死?
    只是莫家从不欠霍家,几年前霍老将军在延乌边线被袭,以身殉国的惨烈,也绝非是师傅为排异己,事先传信于外邦所致。
    可昏聩皇帝如此判决,叫师傅蒙冤而死,一生清白傲骨尽碎。
    所以血债血偿,天经地义,莫家上上下下五十三口,绝不可白死。
    牧游云为莫缰义子更是首徒,当初与众位师弟得幸避过一难,继续活着,便是为了复仇而生。
    他的这份心思,霍厌知。
    可真正的仇人,当真的是皇帝吗?
    并不是。皇帝只是握剑之人,而递刀和拥推者,却是同一位。
    这么多年的暗访暗查,证人寻求,叫霍厌总算理出些头绪,只是牧游云太冲动,将来杀得背后主手,还需他的一方助力!
    第59章
    因场面混乱,牧游云这一刀出手时确有几分偏离,虽刺中太子腰腹,可却并未伤及要害。
    见贼人被缚,李公公着人立刻出宫去请容太医,可交代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容家大公子容珩当下就在席间,于是梁帝立刻扬声寻人,容珩快步赶至,和霍厌对视一眼,忙蹲下为太子处理伤口止血。
    当下在场的,除去霍厌一眼便将牧游云的身份辨出外,大概只有容珩能从那张涂满彩漆的一张花脸上,将那双熟悉又寒戾的眼睛看出。
    原是故人。
    昔日间,他,霍厌,莫霆,是为异姓的结拜兄弟,而牧游云则是莫家伯父的大徒弟,莫霆更是将其视为亲弟,几人也因此有了交集。
    可是后来,霍老将军悲壮战死,霍莫由此两家生隙,再到最后,莫伯父私下通敌的罪证被发现,终至莫家满门被斩,一个不留
    如今,与莫家有牵扯之人,早已皆为亡魂,这几乎是所有人的通识,故而眼下,自不会有人将今日之事,和五六年前便被诛族的莫家联系在一处。
    容珩和霍厌彼此相视一眼,默契地并未多言,牧游云的身份,他们不说,不会有人知。
    若非与莫家相熟之人,旁人应是鲜少能闻,莫伯父为将莫家剑法发扬广盛,还在外收了几个徒弟,而霍厌和容珩则是因与莫霆有至深友交,这才连带着结识了牧游云,找到他们师兄弟几人的存在。
    不过没过多久,牧游云便勤奋和天赋同效,很快习成剑法,之后他领着师兄弟,代替莫伯父游历六国去各处传教,不常留京,也正因如此,当年莫家的祸事才没叫他们师兄弟几人沾身血腥。
    只是皇室的祸根,却就此种下。
    霍厌凝了凝目,见牧游云等三人已被御林军制住押下,等待候审,一时间心情颇为复杂。
    若坐视不理,他们必死无疑,可弑君之罪又当众被擒,哪里有任何求情的余地?
    这时,梁帝见眼前的三名妄徒面对御林军指挥使的询问,依旧眼神不屑地拒不回答,当即盛怒,紧接他目光扫过刑部尚书,又转而觑看想霍厌。
    略微沉吟后,梁帝启齿道:霍爱卿,你的手段素来出名狠辣,我命你三日之内无论如何都必须将口供逼出,揪出其幕后主使!以此来给朝臣一个交代,也给太子一个交代!
    霍厌眼神一定,他完全没想到梁帝竟会越过刑部尚书,把此任交付给他,于是当即只觉柳暗花明。
    他上前迈步躬身:是陛下,霍厌定不辱负陛下信任!
    闻言,牧游云冷笑一声,即便面上还顶着张花脸,可眼神之凛却绝非一日之寒。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从来不惧死。
    只是师傅的仇,暗谋多年,没报终成遗憾,不过好在常生还算安然,莫家剑法不算技绝。
    于他,这勉强算些安慰。
    浮芳苑。
    突发的行刺事件,叫施霓原本的计划被迫被打乱,太子受了重伤,而太后和皇后娘娘也俱受到了惊吓,如此情况,梁帝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继续当众论赏?
    琢磨筹划了这么久的献舞,只差一步,却最终功亏一篑,施霓确实接受不了。
    今日为止,辞花节已过去三日,可宫内依旧各种小道消息漫天飞扬,有人猜测贼人身份是来自临交邦国,更有人阴谋论,说这三人说不定是京内哪家豢养的死侍。
    总之沸沸扬扬,众说纷纭。
    而此刻施霓却没有半点儿心思去听这些闲语,眼下她的处境实在不容乐观,不仅赏赐没得,还逼得将军与她生分,倒是真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动的这点儿小心思,都成了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三日以来,施霓在浮芳苑日日都睡得晚,就殷勤盼等着将军能踏夜而至,哪怕是来算账也好呀,总之能给她面对面辩解的机会。
    她还想着,只要能与将军见上一面,她到时一定诚恳认错,再求亲亲,撒撒娇,说不定将军大人有大量,被哄得满意便真的不再同她计较。
    可事与愿违,将军好像真被她得罪了去,这三日竟当着不肯来见她一面。
    本来就是临门一脚的事,只等节目结束,她按着计划寻机把出宫的求赏之言说出口,此事多半就能成了,可偏偏赶在节骨眼儿上出了这么个意外,让她遽然变得弱势被动,对此,施霓简直又懊又悔。
    虽然也知道,梁帝把审问犯人的重要任务当众交给了他,这几天他应是很忙很忙,可施霓就是忍不住多想,害怕他是在故意疏远自己。
    等到第四日,浮芳苑终于热闹了一回,入目,就见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在前领着队伍而来,其后紧跟着些太监,他们两人一排,相携横抬着几个大箱子,共有五个,阵势浩浩荡荡。
    进了殿门,待箱子一打,看到里面尽是名贵绸缎,施霓便不难猜出娘娘之用意。
    这礼,恐怕是代太后送的。
    辞花节当日,施霓一舞叫太后娘娘欢喜,当时也因此得了太后娘娘当众亲口允下的赏赐,虽然中间生了变故,可这话却不能当做白说。
    故而,眼前这些花样杂繁的名贵绸缎,应到就算是娘娘对她的赏赐,由此也意味着,她想请求出宫之类的话,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施霓眼神瞬间浮现暗淡,也从未觉得这么无助过。
    听说此事,伶娘娘忙从香云堂赶了过来,此时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已经走了,她一进门,看着施霓屋里堆得满满的名贵绸缎,当即忍不住叹了一声。
    妹妹啊,你说你这走的是什么时运?几十年不见的行刺之事,都能被你赶了巧,这回,咱是吃了大亏了!
    原本能争取到的出宫机会,现在却成了这几箱做衣服的绸缎,怎会不亏?
    施霓沉默地抿了抿嘴,心头百味杂陈,不知道这样的机会以后是否还会遇到。
    都是命罢了。大概,是我不应该自争。施霓低下声音回说。
    伶娘娘闻声也叹慨,这些日子,她是亲眼看着施霓练舞如何苦勤辛艰,又如何巧费心思的。
    可费了这么大劲,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任谁谁不觉得无力。
    你先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坏,本宫听说现在太子已没什么大碍了,我看太子对你
    伶娘娘话未说完,就被施霓及时阻了,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严肃与认真。
    我和太子没关系的,以后也不会有关系。
    就是她自以为是地拿太子刺激将军,才把局面弄得这样复杂,眼下,施霓自是不愿再将自己与太子牵扯到一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伶娘娘自没强求,不过也是真的为她将来的前途作愁,妹妹一舞扬名,如今京城豺狼环伺,都在窥看谁能终抱美人归。眼下圣上表露无意,太子又无心,那皇室宗亲里的那群浪荡纨绔子,恐怕要对妹妹动上心思了。
    伶娘娘此言正是提醒着施霓,将军是她唯一的稻草,可现在,她不知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抓得住。
    于是垂眼,她心情低落地欠身回:多谢娘娘关怀。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伶贵人见她这般失意模样,也不忍叹息一声。
    狱寺。
    霍厌一人立于刑架前,将刑部尚书赵峰派来给他帮忙的人手,全部借机屏退下去。
    而后趁着四周无人,隔墙无耳,霍厌肃着脸,从袖口中掏出事先写好的认罪书,往前走了两步,递到牧游云面前。
    开口道:把手印按下,我保你们兄弟三人一命。
    闻言,牧游云只以为霍厌是在耍弄手段,什么保命之言,不过就是套话技巧,特殊的审讯手段,目的就是想把他们剩余的师兄弟一网打尽,简直做梦。
    心想其不亏为梁帝的走狗,当真虚伪!
    于是牧游云扬起下巴嘲弄一笑,即便浑身狼狈,面容脏混,也毫无露怯地硬气回说:要杀,就来个痛快,不必在我等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霍厌拧眉,把认罪书张开,近距放置在他们面前,口吻厉下。
    你们再耽误下去,等赵峰的手回来,我也保不得你们。
    保我们?牧游云满眼戒防,眼神在霍厌面上扫过,又落眼在那纸认罪书上,当即眉心一紧,承认自己是西凉杀手?霍将军这到底是何意。
    他们是为师傅蒙冤,才想报复在梁帝身上,跟西凉有什么关系?
    很显然,霍厌来审他们并不为真相,甚至也不想追查他们剩余的弟兄究竟藏匿在何处,一时间,牧游云看向霍厌眸底的深浓,觉得其心着实难测。
    旁的你不必知晓,只要你三人肯在这个认罪书上摁下手印,我自有办法帮你们逃出地牢。
    牧游云正犹豫,就听身侧急忙一声:师兄,你别信他!他为梁帝卖命,是梁帝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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