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才刚惊险拐过一个弯路,霍厌又把速度再次提起,施霓忧思着想,将军这样急,他们大概是真的很赶时间。
    落叶飒飒,擦耳而过,施霓只好颤着睫将眼睛闭上,不想因为自己胆子小而耽误赶路进程。
    主帅离军,她已经够麻烦他了。
    而此时,霍厌目光如隼平视向前,双手齐握着缰绳,而后腿部夹力,骏马当即纵跃轻松跨过蹄下一凹洼。
    待安稳落地,他才察觉圈在自己怀里的施霓,已然吓得缩着肩,噤若寒蝉一般一动不敢动了。
    霍厌没减速,却是倾身往前贴了贴,胸口腰腹皆实处挨着她。
    他在她脖侧开口,吐息灼缭耳廓,没事,有我在。
    我我没怕。只是骑马而已,她才不想被小瞧,于是硬着头皮强撑了撑面子。
    只是她那声音明显嗫嚅含着娇颤,不管任谁听了,都会觉她是发嗲惹怜。
    霍厌最受不了她这般软着嗓子说话,喉结一滾,脸色当即绷了绷,又问,真不怕吗?
    施霓继续嘴硬着,嗯。
    闻言,霍厌轻哂一声,而后腿侧用了实在力气,只听骏马咴咴出了声气,接着猛的奔疾向前,比方才之速还要快很多。
    施霓被这忽然的起势推带着,猝不及回撞进霍厌怀里,她衣衫轻薄,没被蹭两下脸颊就倏然晕染成一片浅浅的粉樱色。
    她硬着头皮坚持了会儿,亦羞着任他近身,只是再往里,就见眼前一片茂密枝叶梗木横斜,施霓好怕被荆棘刺划到脸,于是咬咬牙,这才终于轻声示了弱。
    将军她是想求的,可霍厌彷佛早知晓她要说什么,待她刚一出声,紧接便开口打断。
    既已甩缰冲疾,若是急减,很伤马。他语气毫无波澜地平述。
    眼前那片荆棘丛很近了,她心急着抓上他的衣袖,含着泪光问:那怎么办要,要撞到了。
    会求人吗?
    施霓看不到他的表情,并不知他轻勾了下嘴角,当下还只单纯发问,求什么?
    霍厌一字一顿,求,我。
    施霓不明其意味,想了想后,几分犹豫地恭敬着问,那,求将军驾驭慢些?
    不是求这个。
    霍厌一手控马勒缰,而另一只手则悄然空了出来,而后覆在她耳边,不再卖弄关子,求我,抱你。
    这话施霓实觉羞耻得说不出口,可眼见着骏马疾驰,当真就要撞上那片危险荆丛,施霓别无办法,只得闭上眼无奈妥协。
    求将军
    风声太大,没听清呀。霍厌语气染了笑意。
    施霓咬住唇,简直羞臊得要死,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赧然着脸色,硬着头皮照着霍厌教的又说。
    求将军,抱
    她声音本来就软,加之又受了惧怕,语气央央的怯懦,故而拉长尾音发声出来实在是嗲得没边。
    霍厌入了两次耳,眼神都被刺激得浑了。
    就依你。
    说完,他把手一伸向前,环上施霓纤弱的腰肢,把人一下护紧。
    而后执剑挥落,将挡住路中间的一片浓密荆棘,尽数砍落。
    过了这处险阻,眼见前面灌丛渐矮,再无拦路斜枝,视野更是愈发开阔。
    可霍厌搂紧在她腹上的手,不管平地险地,久久一路都不曾松开过。
    他简直享受的要命。
    一路疾驰,终于叫他们在天幕暗下前,赶到了恒猊山。
    霍厌将马缰绳系在山脚,而后带着她轻车熟路往山腰上去,看样子,他应是对此处很是熟悉。
    走至半山腰,见一红墙庙宇矗立其间,施霓望向霍厌,果然听他道,就是这了。
    偏僻的位置,隐匿的庙宇,施霓心间暗暗琢磨着,心想这确实很像隐士高人生活的地方。
    她跟紧霍厌的脚步,待被人领进厅堂后,她寻了个间隙小声问道。
    将军,这位老先生姓氏为何呀,待会等见了面,自要礼遇打招呼的。
    霍厌正品着普洱茶香,闻言一笑,那口茶也差点没喝顺,老先生?
    施霓点点头,理所应当地说,不是你说,带我见的是隐居在此的老医仙吗?
    在她们西凉,都是男子成医,所以她下意识会觉的行医仁者就是男子。
    霍厌没详细解释,只说:她姓何,待会见到人你就知道了。
    后面等了一段时间,也不见旁人,只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来给他们添茶水。
    施霓细细观察着,只觉这里的规矩仿佛很多,他们侯诊时不可交谈,更不可能喧闹。
    片刻后,那位神秘的医仙终于现身,只是人在内室,外厅的人看不见其真容。
    之后,她只叫了霍厌一人去内室,施霓自己留下有些不安,稍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起身绕过屏风,往里凑近了些。
    寻到一角落,终于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竟是一道女子声响。
    臭小子,又来坏我的规矩!江湖上人人都知,我何仙姑从三年前开始,便不收新患者了,我可不讲究什么医者仁心,更不管你带来的是老弱还是病残,走走走,别给我添乱。
    霍厌的声音又响起,一如常的平静微厉,不是老弱,也不是病残,是个年轻姑娘。
    对方顿了顿,而后怒然破口大骂。
    你成了亲都敢不知会我一声?不请我喝喜酒!
    又被误会了,施霓隔着面屏障,也能猜出霍厌此刻应当是很无奈了吧。
    却完全不想,霍厌会那么自然地回说。
    还没。到时会记得叫你。
    作者有话说:
    寻完医就进京啦!
    第19章
    隔着道紫檀螺钿镶云石座屏,这话分外清晰地传进施霓耳里,叫她不由怔然地闪了下神。
    紧接脚下没注意,挪动时竟不一小心踢在置于侧旁的一珐琅镂雕地灯上,所幸灯身只是晃了一晃,并未真的坠地损坏。
    见状,施霓也拊胸松了口气。
    可这道不大声响,到底还是惊扰到了屋内谈话的两人,她自知这般不妥,正要窘默退离,就听里面随之传出一声揶揄。
    才一会儿等不来你,小姑娘就急着找来了。罢了罢了,既是你的人,我看在你娘的面前上,这规矩破就破了罢,你出去把人带进来,我也过过眼,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小娘子能收了你这混世魔王的心。
    这话,施霓在外直听得云里雾里,她怎么能算霍将军的人
    即日回京,她就要面承大梁皇帝,难避被献皇族,以色侍人的命运,而霍厌更不是别人,他是护送西凉贡礼入京的大梁将。
    如此二人,入京后便不该再有任何的交集。
    思绪未收,霍厌已从屏风后阔步走出,施霓情绪未来得及遮掩,被他迎面看了个正着。
    怎么了,这般魂不守舍的?他走近问。
    闻言,施霓摇摇头,堵闷着不知该怎么说,眼下她心头直泛酸涩,竟是比刚从西凉出离的那日更隽深清晰。
    可她究竟是为什么难受?她得不出答案。
    霍厌沉吟了下,猜测她大概是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内容,心有顾虑才会如此,于是附耳过去,隔着旁人小声安抚了句。
    方才那话你别放在心上,何姑是我母亲年轻时的闺中好友,半生云游四方,医术精湛了得,不过就是规矩颇多,岁数大些后更是不轻易收诊了,刚刚若我不顺着她的心思默认下来,恐怕今天咱们就白来一趟,看不上病了。
    原来如此,将军默认暧昧,含糊关系,都是为了让她能顺利看诊。
    听了霍厌的解释,施霓自觉如释重负的同时,心头莫名闪过一丝空落感。
    她很快敛神,恢复了平常端静,又款款冲他施了一礼,以表感谢。
    言道:来时一路周折,眼下又叫将军为了我的事这般劳心劳累,还平白损了名誉,受了委屈,施霓实在过意不去。
    闻言,霍厌几步上前,并无顾忌地拉过她的手,嘴上噙带笑意地凑近她面前,问:那你呢,如此可是觉得委屈了?
    他的眼神总能轻易蛊住人,施霓被盯得脸色讪讪的,刚垂下眼睫,就感觉到他指腹开始摩挲在自己手心。
    她扯没扯回,只好由他牵着,接着声音细若蚊蝇地喃喃开口,不不委屈的。
    这的确是她的心里话。
    霍厌身为大梁第一战神将军,甚至放眼六国都再难寻一个可相抗的敌手,像他这般只得被仰望而不可近的英雄人物,该是轻易便能吸引女子的崇拜爱慕。
    而施霓生来命轻,又如萍飘零,身不由己,能遇到这般男子,甚至还与他肌肤相亲过,故而羞耻同时,心间更是难免生出慕强之感。
    不过她亦有自知之明,对霍厌的心思也只敢是几分崇敬,至于别的,她不会,亦不敢。
    闻言,霍厌倒是满意得很,他伸手往施霓头上轻抚了下,几乎近到快贴上的程度,言语又很轻很轻,怎么就这么乖。
    施霓被逗得耳尖红透,心里慢慢琢磨清楚,将军对她这样状似亲昵,大概也是为了将戏做足。
    是她将做戏与现实混淆,更不该慌乱成这样。
    霍厌牵着她走进内室,候等半响的何仙姑闻响看过来时,目光微凝定睛在施霓身上,而后当即啧啧了两声。
    见着生人,施霓下意识想抽手,好在这回霍厌没故意阻,她便顾着礼,双手合拢于腿侧,欠着身问好道。
    见过仙姑。
    对方面露笑意,算得和善,可目光却很肆意,从上到下,像是要把她身上各处都仔细打量到。
    不必多礼。这小子素来唤我姑姑,你既是他房里人,便随着叫吧。
    房里人施霓不自在地看了霍厌一眼,就见他表现得十分坦然,闻言后也未有一丝异样,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也叫自己也学会适应。
    并向自己反复强调着,眼下两人只是要配合演戏罢了。
    她跟着叫了声,姑姑好。
    好好。何姑应了声,而后精明的目光微挪,又再次看向霍厌,随之充满意味地开口,怪不得你这么上心,原来还真是个娇娇纤婉,我见犹怜的绝绝美人坯。
    霍厌向前一步挡了挡,主动帮她解围:姑姑,她受不了你几句调侃,你快点给听听脉吧。
    施霓担心霍厌是否对神医太过说话不客气,于是从中调和地说了句,将军,无妨的,我爱听姑姑说话。
    何姑听了立刻喜笑颜开,亲昵地拉过施霓的手,开怀道,性子软柔柔的,说话也中听,人又生得这般脱俗的美,怪不得序淮能这样稀罕你。
    施霓垂下眼去,面露赧意,此刻她自己都已经快要分不清,她这份从心底溢出的羞臊感,到底是不是为了做戏演出来的。
    好了,不逗你了,再逗下去序淮真要生我气了。
    施霓这才回神,口吻几分困惑,序序淮?
    对啊。应声完,何姑又看向霍厌,带疑问道,怎么,你没告诉人家你的小字啊?
    霍厌面色平常,简明开口,只叫大名。
    何姑不以为意,这样可不行,连名带姓叫也太显生疏了吧。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小字?
    西凉并没有这些文字讲究,闻言后,施霓正要如实地摇头说没有,却不想霍厌会先一步替她回答。
    叫霓霓。一曲霓裳的霓。
    施霓抬眼看他,不免有些怔然,她是孤女存世,无依无亲,更从未有人给她的名字赋予深层含义,他仿若随口一说的言语,却叫她不禁心头动容。
    她想,以后再不会有人叫她的名字,能像他刚刚那声一样好听了。
    霓霓,她很喜欢。
    见状,何姑轻啧了声,自言受不了他们两个在自己面前继续眉来眼去,于是赶紧叫徒弟带来医箱,又从中取出三根细线环在施霓腕上,准备正式会诊。
    她指腹点线,才把了一会儿便蹙起了眉头,忧心说道:年纪轻轻的,怎么亏空这么严重。
    大概是常年食饮汤药,各种副作用汇集一处,久积成了疾。
    施霓早有预料,当下并未有很大的反应,可霍厌闻言后却立刻言语戾了几分,又严肃问道。
    可否能彻底调理好?
    不是我何仙姑自吹自擂啊,就她气血亏成这样,就算叫宫里十个御医来,都不一定能想出盈补办法。可偏我这个不入流的江湖医手,就是比那些正派御医强,虽彻底调理好不是易事,但只要按我的方子吃,两年内该是能见了明显效果。
    施霓一听又要吃药,还是两年,心头只觉苦涩,从记事以来,她实在吃过太多苦药,故而不免发怵。
    姑姑,会很苦吗?
    何姑点头冲她笑笑,没有办法,良药苦口嘛。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施霓微微叹气,眉目颓丧着,小脸都愁得皱起来了。
    见状,霍厌弯下腰来看着她,柔声纵容,怕苦?等回了上京,我把京都所有卖蜜饯果脯的店铺全转个遍,保证把最好吃的全给你买来,到时你喝完便吃一点果子,肯定就没那么苦了。
    施霓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寻蜜饯果子这种小事,怎敢去劳烦一主帅将军屈尊。
    她吓得忙摇摇头,喃喃言道,不敢叨扰将军的。
    霍厌垂目一笑,不叨扰,我乐意的。
    唉
    何姑叹了口气,只觉没眼再看,于是当下重新端起医者身姿,继续望闻问切。
    然后,她忽的想起刚才施霓进门时,走路姿态与旁人隐隐有些不同,于是试探地伸手往施霓肩上一穴位摁了下去。
    嗯
    不适感来的太强,施霓一下没忍住地嘤咛出声。
    何姑见状,眼睛亮了亮,立刻问道,是否觉得胸闷?
    施霓忍着涨感,吃力点了点头。
    这种异样她很熟悉,每次月事将近,她都要忍受一番胸口的不适闷涨,甚至有时更严重些,只能靠抚揉才能缓解症状,同时也可压住心头泛起的莫名空虚感。
    何姑眼睛眯起,原来这专属少女的纯阴体质竟是真的存在,只是世间稀有,她今日也是第一次遇见。
    惊诧同时,她余光不免扫向霍厌,知道这小子是遇到宝了,也怪不得他把人宠成这样,连吃个苦药都心疼着。
    施霓不知何姑在想什么,当下只虚心请教着,不瞒姑姑,此症常困扰我,不知可有根除之法?
    何姑笑意深了些,随手在她胸口附近点了两三个穴位,施霓感觉疼痛一瞬,而后竟真的有所缓解。
    接着又听何姑说,你这症状是气血不通所致,只要能及时疏通,便不存根不根除一说。我现在教你一套按摩手法,以后若再遇此症发作,不必用药也可及时舒缓。
    施霓忙面露感激,那谢过姑姑。
    何姑做事雷厉风行,言语刚解说两句,便直接拉过施霓的手带上去,打算教她实操。
    恋耽美

章节目录

霓裳帐暖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作者:施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施黛并收藏霓裳帐暖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