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听到传人二字,那女官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紧接又抬袖挡住自己的口鼻,一副厌嫌模样。
    阿绛则思量着提议:大人若是做不了主,帮我们回去通传一声也是好的,不然若真传给营中贵人,岂非是我们的罪过。
    闻听此话,那女官认真斟酌了下,似也担心被牵连,于是板着声音不算客气地开口道:罢了罢了,我回去问问就是,在症状未减轻前,你们记住别出来随意走动。
    女官匆匆离开,大致过去半柱香的时间,才谴来一个位卑的婢子传信。
    那婢女似也知晓些内情,过来后拒不进帐,只煞有其事地站在离她们营帐远远的位置,然后扬着声音告知,说主帅已允了她们的请求,叫施霓安心养病,择日再见。
    闻言,施霓和阿绛稍稍松了口气,偷溜出营这事,算是妥善翻了篇。
    待人走后,阿绛将施霓从被衾中扶起,而后自言着说:看来大梁派来接我们的主帅将军也是一宽和之人,以后有他在,冯昭想必也能收敛些,不至于对姑娘再这般苛待。
    施霓却不敢将希望随意寄托在旁人身上,当下摇头叹了声:大梁此次虽是大胜,却也的的确确殒了数千兵士,国恨家仇结缔着,你想哪个大梁的武将会对我们西凉人悦色和颜?他不因此迁怒于我们,已是幸事。
    听了这话,阿绛也不由心头泄气,她们独身来到异乡,背后无人依撑,的确处处受限,如履薄冰,甚至随便什么人不高兴了都能来踩两脚。
    这些委屈她能受能忍,却舍不得施霓承受毫分。
    在阿绛眼里,施霓姿容倾城,殊丽绝颜,原在西凉王殿里就备受尊崇倾慕,如神女仙子一般的存在。
    加之,又有三王子拓跋稷的爱护,姑娘仿若藏在金屋的娇美人,处处被人敬着宠着,无论吃穿用度还是金钿钗裙,样样都享着最好的。
    前后境遇相比,犹如一天一地,阿绛心头不免酸涩,又想她都如此,姑娘更不知心里独承了多少委屈呢。
    见施霓并无异样地拉下帷帐去换衣衫,阿绛叹了口气,转身去帮施霓整理方才脱下的宫女衣装,她正要齐整叠起,却忽的从里面摸到一块硬硬的金属质地的令牌。
    阿绛困惑拿出,才刚刚探究两眼,就被施霓眼疾手快地夺了回去。
    姑娘,这是何物呀,怎看着不像是女儿家的东西,眼生得很。
    施霓做什么事向来都是不紧不慢的,这还是阿绛第一次见她这般慌张匆急,仿若被窥到了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一般。
    就是寻常配饰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施霓转身搪塞了句,忙把那纹路复杂的金属令牌收纳进自己的首饰盒中,紧接又谨慎地按下暗扣,心头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又想那男人的东西不宜再留在身边,须得找个无人间隙偷偷处理掉才好。
    而阿绛停留原地摸不着头脑。
    姑娘的首饰都是她帮忙收整的,这个金属腰牌她完全陌生,但偏偏那上面的黑金色符文,却叫她莫名觉得几分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半响想不明白,阿绛便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篆刻着霍字的主帅令牌被锁进镜匣里,而此刻军帐外,带着同样字样的霍氏军旗,正迎风飘凛,好不威然。
    作者有话说:
    自我攻略霍将军
    第7章
    主帅营帐内,霍厌听完手下几位副将报告完汇稽城内攻防布守事宜后,又询问城中百姓情况如何。
    自他们占了汇稽,城中的西凉百姓自是心怀国恨家仇,对他们大梁兵将怨言深重。
    而霍厌却不像寻常将领一般,杀鸡儆猴,靠杀戮得俯首,而是下达宽厚诏令,许他们去留自由。
    一开始,西凉民众的确大批大批如逃难般向临近的西凉域城涌入,可西凉王却未能及时对难民采取相应的救济帮扶手段,从而导致从汇稽离开的难民不仅没有得到暂时的安稳住所,甚至反而受到同族强盗的掳劫,险至人财两空。
    也因此,哪怕霍厌的诏令始终未改,汇稽的百姓们也无人再愿意冒险离城了,甚至还有不少人,开始自愿入大梁户籍,为大梁民。
    而后以汇稽城为率彰,西凉其余降城内的民众也都慢慢臣服归降。
    手下将官将情况汇报完毕,霍厌早已料到一般地点点头,而后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副官荆善候在一旁,等众人离帐后,上前又道:将军,赤封那边的弟兄们从敌军将官手里夺得一把稀世宝剑,据说还是前朝已绝的铸造手艺,他们遣人送来汇稽,想特此献给将军。
    闻言,霍厌抬头看了荆善一眼,眼神有些意味,而后慷慨道:与西凉的这几场硬战,你斩敌英勇,功劳不小,此剑你若喜欢,赏你也无妨。
    听了这话,荆善一瞬惊喜,但更多的却是觉得意外。
    他自小就跟在霍厌身边,对他可谓了解,他虽赏罚分明,却还是威厉为主,平日里若非屡建奇功,很难得到他当面毫不吝啬的奖赏。
    故而眼下,荆善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细细想来,他所做之事皆在分内,实在不敢以此居功。
    于是他上前一步,抱拳半跪回话:将军,无功不受旅,此剑珍贵异常,荆善怕是受之有愧!
    见他犹犹豫豫,霍厌眉头微蹙,似有几分不耐,紧接语气也凛然了几分。
    既是赏了你,拿着便是,这般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说完,看荆善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踌躇模样,仿佛眼下不把他的功劳讲清楚,他便不会轻易接赏。
    于是,霍厌无奈错开眼,之后有些不自在地补了句:今日之事,你做得不错。
    这话明面讲出来,对霍厌来说的确有些难以启齿,可荆善找来的那个女子,的确方方面面都合他的心意。
    如果不是今日回营的阵仗太大,他甚至可能直接抱人上马,把人径自带进自己帐中。
    而荆善闻言后却是更加云里雾里,起身后还在一直琢磨,自己今日到底做了什么能这样得将军满意,甚至稀世宝剑都能说赏就赏。
    思来想去,他不过就是在将军去寒池解毒时,将附近水域的无关人员驱离,而后便独身回了军营,再无其他作为。
    可这些稀松平常之事,何至于得赏?
    思及此,荆善又担心起霍厌的毒症,于是便将心头困惑暂且抛之脑后,紧接询问起他的身体状况。
    将军,今日去寒池解毒可还顺利?这毒症发作时隙愈发变得不规律,毒效也越来越强,为求稳妥,我们还是尽早启程回京,找宫中御医根治为好。
    闻言,霍厌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紧接脸色也忽变了下。
    荆善跟随霍厌多年,自是能将他的情绪变化觉察敏感,此刻他几乎可以确认,将军确有心事,而且当下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愠赧,更是尤为的罕见。
    见霍厌久久不语,荆善又心忧地出声提醒:将军?
    霍厌正色将思绪收敛,而后板起脸,故作冷沉地开口:嗯,启程之事的确不宜再耽搁。你且交代下去,令全军将士收戟整装,三日后,队伍东进回京。
    是!
    领命之后,荆善又未雨绸缪道:回程路途艰远,为防阴毒再犯,末将明日便去城中医馆,叫大夫提前研配几副去心火的药来。
    不必。霍厌简言阻了他。
    以后有她在身侧,若毒劲再发,他也不必靠着苦药,独自艰难消忍。
    霍厌承认,将美人抱进怀里,享受过一次满怀的温香软玉后,他难控沉陷着迷,确实对其上瘾。
    要说实话,这毒性虽烈,可前几次发作时他也能生挨下来,可就是见着她时,他偏偏就不想再忍了。
    那双柔媚摄魂的美眸虚虚幻幻地勾着他,他当时想的哪里只是拥抱,分明是恨不得当即剥了她,把人要了。
    只是当时,看她模样怯怯的,还带着些许惧意,的确叫他油然而生几分怜爱和不舍得。
    于是他便想着,反正都是他的人了,也不必急于一时,等以后带人回了上京城,他想怎样金屋藏娇,谁也无权过问一二。
    霍厌慢慢收心,将脑海里浮现出的那张娇美面庞驱散,而后出言对荆善吩咐说。
    明日午时过后,你去前营正门亲自替我把人接进来,记得到时避着些人,接到后直接将她送进我帐中。
    荆善不知何人这样重要,能被将军这样记挂在心上。
    他正想细问,忽听外面有人出声请见:将军可在?尚衣女官冯昭有事向将军禀明。
    霍厌颔首示意,荆善见状,扬声冲着帐外说了声:进。
    冯昭带着三位同级女官一同走近,而后半曲着膝,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得恩起身后,冯昭平着视线开口道:这么晚还来叨扰将军,实属我们过错,只是此事涉及西凉进献来的美姬,我们担待不起,又拿不定主意,所以特来请将军示意。
    闻言,霍厌略微蹙眉,对此言甚为不以为意。
    他短促嗤笑一声,语气不屑:担待不起?一西凉献降女,如今进了我们大梁军营,就该本本分分,知晓自己的身份,难不成在这她还要端什么架子,叫你们认她一声主子听吗?
    冯昭听了这话,得逞似的松了口气,紧接嘴角也轻轻勾起抹得意的弧度。
    之前,她因嫉妒施霓得太子美赞,心头一直堵着口气,于是便忍不住地怀存私心,明里暗里对她及其婢女有所苛待。
    原本,她不过就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却不料霍将军回营这般迅速,还正好赶上施霓染上急症。
    她还不至于那么愚蠢,真当不知轻重,若叫施霓主仆二人先行向霍将军言说委屈,恐怕她十有八九会被问责。
    于是冯昭干脆先一步占下先机,把理都说到自己这边来,反正身为大梁武将,他们刀刃染血隔着芥蒂,霍将军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去向着一西凉女子。
    冯昭揣度着霍厌的心思,趁机又说:那西凉女许是之前被人伺候惯了,来到营中可谓挑三拣四,将士们辛辛苦苦挑来做饭的水,还需为她匀些出来专门用作沐浴,就算这样,她还百般不满意,娇贵的真如个公主一般。
    这不就在刚才,又扬言说自个染了风寒,也不知她是真得了急症,还是知晓将军回了营,故意拖延着不想礼见将军。
    冯昭这话是打了很久的腹稿,她心知此言一出,霍厌自会对施霓心生不满和厌恶。
    她们若遭了主帅的不待见,想来回京的这一路上,定会过得不大痛快,思及此,冯昭只觉十足解气。
    霍厌拂了拂手,眉间已浮现出几分不耐:既染了病,那便先遣军医给她医治,待其病好了,后方军备所需的五个水桶,全叫她来挑满。这里是军营,没人在这里宠护公主,豢养闲人,先前她浪费掉的那些厨间用水,自该自己动手还回来。
    将军所言,下官一定照办。
    听了霍厌的冷言交代,冯昭面上的幸灾乐祸之色几乎快要掩藏不住。
    她一边哂然得意,一边又忍不住暗叹,论起严酷手段,谁能比得上霍将军?
    又心想着,别说什么怜香惜玉了,就是像施霓那般眼神撩撩弄弄,会发骚勾男人的狐狸精贴近在他面前,想必霍将军也依旧铁面无私,连眉头都不会松一下。
    她那副娇滴滴的妩媚做派,旁人见了许会心生爱怜,可遇上霍将军,那可就是柔肠碰铁板,明月照沟渠了。
    预想着施霓往后的难过日子,冯昭心头畅然地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荆善在旁几分犹豫地开口:将军,灌满五桶水的惩罚是否过重了些?那西凉女子毕竟是要献进宫里的,就算做不成娘娘,大概率也是被哪位殿下收了房,我们这般,恐怕会将人得罪了去。
    闻言,霍厌狭长的眸中闪过几分不屑:西凉人素来狡猾,此番以女献媚讨好圣上,其心思不耻已是昭然若揭。
    荆善略微思忖,又表认同道:将军顾虑得是。听闻这西凉女的画像初现宫宴之上,三皇子当即便称赞其美貌无双,上京无二,就连太子殿下那般朗月清风的主,都忍不住明言美誉,赞其工笔勾勒惟妙惟肖。依属下言,太子殿下哪里是赏画,分明也是看上了画上的美人。
    这还只是见了画像,就已然这般状况,若此女亲身抵达上京,岂非风云暗涌,又引一番竞逐。
    说到这,荆善同样不忍好奇,也想亲眼去见一见这倾城绝世的美人貌。
    只是可惜,美人抱病,他这一面还需往后推延。
    而霍厌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地冷嗤一声,紧接漠然开口道:这般祸水,还是远离些得好。
    第8章
    月悬天幕,泠星高挂。
    霍厌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要一阖上眼,就仿若身临其境,又回到在寒池湍流里,他抱着那女子贴身倚偎的喘息画面。
    她身上很香,幽幽的木槿花味缭绕鼻息,直叫他回味到现在还觉难忘。
    霍厌在心里惦想着,若明日她来,两人自当同住合衾,那帐中便不宜再这般暗沉昏板,陈设简单。
    卧榻周围总该加层挡视屏障,或是添些温馨亮色。
    又想,寒池附近开了不少鲜粉明橙的扶桑花,香味雅而淡,叫人采来置于室内,用作装点再合适不过。
    想来,她也会喜欢。
    渐渐入眠,霍厌心思发沉,罕见陷进幻梦当中。
    他眼前迷离,所见处处虚幻,唯缭绕鼻尖的木槿花香愈发真切香萦,之后,他亦寻着花香身承陌生的喧腾。
    这一觉,他睡得格外舒快。
    翌日清晨,军营仄陋一角的矮帐内。
    施霓坐对铜镜,任由阿降为她挽髻拭妆,涂脂描黛,只是她眼神始终散散的,看得出来是没什么精神。
    不怪她情绪低沉,实在是心头忧虑,又无处消解。
    原本以为主帅进了军营,冯昭对她们的苛待会有所收敛,最起码不会再有明面上的缺衣短食。
    可施霓却没想到,正因她突然声称染了急症,才叫冯昭心虚吓破了胆,故而先发制人,来了一招恶人先告状。
    施霓听闻后倒不在意旁的,只是怕冯昭胡言乱语,恶意引导主帅将军对她们心生不满,徒生厌恼。
    她很清楚,身为献降西凉女,被大梁武将不喜也是正常,可在这节骨眼上,若再有人无中生有,借题发挥,恐怕以后的日子当真会艰阻难过。
    而且,进营的主帅将军她还未见过面,不知其人秉性如何。
    眼下她只盼着,将军会是一公正讲理之人,不至于叫她们主仆无依,当真被欺负得无处明理。
    姑娘,我们暂且忍忍,听说大梁军队即日便要启程向上京进发,等我们进了都城,身临天子脚下,以姑娘的才貌殊容,何患寻不到权贵庇护,到时,她一小小尚衣女官还何足为惧?
    阿降本意是想宽解施霓,怕她心头委屈不平,又无人可诉,可怎奈这话说出来,竟是徒惹施霓一番悲然伤心。
    连在这军营之中,想求些许公平,都这般艰难,怎知进了上京城不会无依更甚,素来权利中心之处,才是真正的虎穴狼窝。施霓微声叹气着说道。
    其实,施霓心态一直都是乐观的,可难免也会有倍感泄气的时候。
    尤其此刻,队伍即将东进,身负自择不了的夙命,一去便再回不了头。
    阿降见她这般神思低落,心间也跟着不是滋味,于是在旁软言着劝说。
    姑娘不必这般丧气,从前在西凉王殿,都有三王子次次相护姑娘,以后进了大梁,姑娘又生得这般招人疼溺,再寻背靠定非难事。恐怕到时,他们大梁男儿争着抢着都要拜倒裙下,想当我们姑娘的护花使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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