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亦行率先给苏九允的前路铲除危险,却从没有人知晓他的行踪。
    看着狰狞的伤口,苏九允跌坐在地,他忽然明晓了事情的缘由。
    风沉香扶着额头,随着一阵眩晕,也倒在了地上。这几日她也跟着风竹尘调查,也是几夜都没有合眼。
    沉香姑娘。一旁的闻霜溪惊叫道。
    闻霜溪听到异动赶紧扶起风沉香,眼中担忧万分。
    苏九允本想也前去查探,内心却驱使他不要再踏足一步,毕竟越是踏及,心中就越是有愧。
    罢了。
    自己去也是让事情变得更糟。
    他转身,朝着远处的深林大步跑去。
    又过三日,苏九允整理好行囊,他来到沈知忆面前,乞求道:
    在离开之前,我不能不能委托沈师叔帮我做一件事情。不知是沈师叔是否得空闲?
    今日也恰好是休沐日,但说无妨。
    沈知忆颔首,眼眸中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小友直说便好,如果我能做到,必然是给你助一臂之力。
    苏九允从包裹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长命锁,递予沈知忆:
    沈仙师,这个长命锁能不能代我给他?
    喔,这个啊,沈知忆沉了一沉,一手接过,给我就好。
    沈知忆不经意问道:巫咸族是有这个习俗吗?
    苏九允颔首:是,我们族人一般会给命定之人长命锁,祈求平安。
    苏九允阖上眼,慢慢接着说道:
    身份是师兄、师尊也好,是无名无分也罢,自他收我入门的那一刻起,我余生几十年便只认他一个人了。
    这孩子还真是执迷不悟啊,还真是少年独有的倔强呢。
    沈知忆叹道:你就不怕周亦行的心中,没有你的一席之地吗?
    苏九允牵强地扯出笑容:
    我有就足够了。
    沈知忆抬眼,紧接着又问道:
    那,你就不怕他忘了你吗?
    苏九允垂首,一手将包袱放在他的肩头:
    呵忘记这件事,我求之不得。
    沈知忆看着手中的长命锁,审视着苏九允:
    以你现在的身份,当下应该进不了归去来兮堂了。这样,你换身衣物,一同跟我进去吧。
    苏九允的眼中忽然多了一丝光亮,他满心欢悦:
    那就有劳沈师叔了。
    沈知忆握紧了长命锁,神情不阴不晴。
    翌日清晨。
    这几日疏影派又回到了往日的安宁 。
    血迹和碎片也全都被清除殆尽,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九允依言换了另外一身行头,将帷帽帽沿往下拉了一拉,万幸周围奔跑嬉戏的学子并没有注意到他。
    今天的音律好难啊。
    对啊,尤其那个师兄风竹尘,吹的就跟要送终一样啊。
    风师兄辅修的应该是唢呐吧,直接技压群雄,真是折煞我也。关键是音律先生听完了曲子,脸那个绿哦。
    他之前也像是这些跑跑闹闹的少年一样,整日无忧无虑,苏九允流连似的的回头望。
    慨叹之后,更感情怯。
    可是这样美好又短暂的时光,以后再也不会再经历一遍了。
    对了,沈师叔。
    苏九允忽然叫住了前面的沈知忆。
    怎么了?沈知忆转头。
    苏九允的表情不大自然,他嗫嚅许久,才勉强说出了话:
    劳烦沈师叔了。
    事情已经发展这种地步,师兄定不愿见自己,那自己也不要给师兄添堵了。
    明白你的意思。沈知忆回之一笑,转身步入归去来兮堂间。
    其实苏九允的内心还是很恐惧的。
    无论是责骂,还是责罚,他都已经构思过很多遍,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当时周亦行自伤一臂的场景。
    当初哪怕周亦行是剜心附骨,都敌得过他因为自己伤及一臂的结局。
    自己心中的傀该如何消弭呢。
    归去来兮堂内的外苑。
    沈知忆掩好门扉,端详手掌中心的长命锁许久,蓦地冷笑一声:
    拿你的阳寿当长命锁啊,以为看不出来吗?真是小儿科。
    什么疯子才会拿阳寿给别人抵命,还会轻易地将其给并不熟悉的人啊。
    归去来兮堂的内苑,周亦行依旧昏迷不醒。
    本来风竹尘正在照料依旧周亦行,风竹尘忽然瞥见窗外突然出现的沈知忆,神情诧异:
    沈仙师清晨造访,是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风竹尘的话,沈知忆整肃好衣装,满面笑意:探徒心切,忘记叩门便直接来了。
    有劳沈仙师了。
    风竹尘倒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在内苑烹药。
    沈知忆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包药放在桌上。
    都是小允攒了许久的,聊表心意。孩子嘛,内心有愧,想借机偿还。
    沈知忆递给风竹尘三十贯钱,又编纂了合适的理由。
    我们才不见!风竹尘悻悻然。
    周亦行脉象虚浮,现在生死未卜,岂是苏九允凑点钱就能解决的?
    风竹尘握紧拳头,骨节捏得咯咯直响,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若真有心,大可亲自来探,而且什么都不必带。这臭钱我们也不收。劳请沈仙师给他送回去。
    沈知忆颔首:也好。若周亦行醒来,给我捎个安,也好放心。
    须臾,沈知忆收好长命锁,继而从归去来兮堂走出,看到苏九允期盼的眼。
    沈知忆略带遗憾地说道:他眼下正在闭关修养,我进不去。但是我转交给风竹尘了。
    这无异于对苏九允是一个晴天霹雳。
    苏九允结舌:师兄他他伤的很重么?
    沈知忆不置可否。
    看来周亦行是伤的很重了。
    我能自己去吗?苏九允低声问道。
    沈知忆摇头:他说不方便见客。
    苏九允长久伫立在长留山下,赤色的发带顺着和煦的风飘摇,他的内心五味杂陈。
    那么,他们大抵也不能再见面了。
    你送我的东西我都会藏了一辈子。
    我送你的你为什么不喜欢
    沈知忆将一把新剑递给苏九允,但是苏九允瞥了一眼新剑,还是还给了沈知忆。
    沈知忆不解其意:我送你的礼物你不要,比你的这把好上一百倍,他送你的剑你就这么喜欢?
    凡是他送的,我都喜欢。
    沈知忆听得出来,苏九允的话语里似乎有些哽咽。
    有点意思。
    苏九允紧紧攥住掌心:我娘说看周亦行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绝非等闲之辈,而是非凡之人。我亦是如此认为。
    接下来你要去哪?沈知忆问道。
    我要像师兄那样,苏九允顿了一顿,他的眼中稚气全脱:成为一代剑师,不负所托。既是浪迹萍踪,便不问归途。
    所有不白之冤,都将会在他得道那时消解。
    说罢,他慢慢走向远处。
    无人知晓苏九允去了哪里,但是都明晓的是,苏九允会带着所有证据回来,再而昭示天下。
    他的眉目间,颇有几分周亦行当年的沉稳与意气风发的意味了。
    沈知忆抚掌,他看着放在手中的长命锁,笑容不减:呵,周亦行你可真是收了一个相当好的师弟呢。
    说罢,他转身步入了疏影派门中。
    第68章 熟青梅
    沈知忆迎面便看见了闻霜溪。
    闻霜溪怀抱着药包与一屉蒸食, 神色慌张失措,连连对沈知忆道歉,然后又往风沉香的住处大步流星地走去。
    闻霜溪。沈知忆叫住了他。
    闻霜溪听到呼唤,赶忙转过头去:
    喔, 是沈先生。
    他身上的衣服还尚未干涸, 还沾染了马轿木轮掀起来的泥水, 但他浑然不在意。
    他这是去哪了?
    学堂之外不必拘礼。
    沈知忆负手而立, 对着闻霜溪眯起眼睛:整日奔忙也算劳累。我带你一同去吧。
    啊好!那有劳先生了。
    说罢,闻霜溪恭敬相拜, 眼神充斥着光辉。
    两人一路相随,沈知忆忽然开启了话匣子:
    你这是给风沉香送药吗?
    嗐,闻霜溪搔头, 有些赧然, 回先生,这几日确实是偷偷溜出去了。
    沈知忆接过药包, 闻霜溪的手得以腾出地方,他甩甩酸痛的臂膀, 又憨憨地说道:
    沉香姑娘近日身体有恙,我特地求了京城一字号药铺的大夫,排了整整一夜发现排错了,是京城第一糕铺。但是还是买了一屉回来。
    这几天闻霜溪一直在打探风沉香的喜好,发现她喜食甜食,还喜欢吃荔枝,闻霜溪便排了全京畿最好的糕点铺子。
    长留山雨水充沛,纵使闻霜溪没有撑伞, 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 像是落汤鸡一样, 依旧是傻兮兮的排着队伍。
    沈知忆应了一声,旋即问道:
    今日你没有早课吗?
    还真是哦
    闻霜溪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对了,我清早还有算学课。
    还有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得怎么跑才不迟到啊!
    沈知忆把他手上的一屉糕点接过:无妨,我替你煎药。
    闻霜溪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一样: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说罢,闻霜溪像是脱兔一般飞快逃离。
    无妨。学院之事乃我分内之事。
    怎么在学堂测疾走的时候没这么快呢?沈知忆不禁感叹。
    要是这速度放在疾走上面,肯定一骑绝尘,羡煞旁人了。
    莲动堂内
    药炉咕噜咕噜升腾热气,药汁的苦腥味道弥漫屋内每处角落,即便是趴在阶外的野猫,都被这苦涩的味道熏得满屋檐跑。
    一个发如泼墨的白衣人端着药汁,静静地坐在床榻之侧,看着风沉香的睡颜。
    不知过了多久,风沉香眼帘翕动,缓缓醒来。
    是沈先生吗?多谢先生。
    沈知忆眉目淡然:这是闻霜溪送的药。
    原来是闻霜溪送来的,倒是不错。
    风沉香没有多考虑,接过药汤,一饮而下。
    他对你倒是不错。沈知忆说道。
    风沉香盯着空碗,不置可否。
    沈知忆关切地问道:对于闻霜溪,你有何想法没有?
    风沉香眉目淡然,面容无悲无喜:不过是同砚而已,同砚互助岂不正常?
    若是仅仅同砚的关系,又怎么会冒雨送药呢?
    沈知忆顿了顿,说道:我见过的人不少。若仅仅是同砚的关系,他并非会挺身而出,舍身救你。
    风沉香听到之后竟然并不显得意外。
    其实她本来是知道的,只是装作从来不知道罢了。
    她用气若游丝的话语,说出了正气的话:世人冠我以罪臣之女,父祖蒙冤、世家受辱,女儿当舍情长取大义,申当年冤屈。
    当年风竹尘带着她逃离火海的景象历历在目,那种灼痛感依稀在身上残留,当年的火已经燃烧到他们的眉睫了。
    他们风氏二人必须得有所作为了。
    沈知忆又舀了一勺药汁,慢慢盛到碗里:
    所以这些日子他照料你,你可都知道?
    如何不知?风沉香垂眸。
    沈知忆将药碗递给她:知道也好。
    风沉香举着手帕咳嗽许久,最后笼了愁容的面容上多了一抹笑容:
    他迟早会明白的。
    迟早会明白,眼下的一切都是徒劳。
    闻霜溪站起身,将药碗归置回位:时候不早了,我先去授课了,不必担心自己的课业,我给闻霜溪捎话,以后他来辅导你。
    风沉香作揖:多谢。
    在归去来兮堂的这几日,周亦行一直沉睡在梦中。
    梦中大雪纷飞,一位身穿蓝衣劲装的人,站在一棵怀抱大的梅树前。
    他的身躯显得单薄,但是还是能看出他也曾是习武之人。
    蓝衣人握着一柄断刃拼凑的长剑,剑上流光溢彩,蓝色灵光若隐若现。周亦行走近了一步,发现他还在练着归去来兮剑第一式。
    他一手拈花,慢悠悠地说道:
    本是有心折花送花人,怎奈那人无甚赏花心。终归还是错付了。
    明明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的话语,但是却让周亦行感觉莫名熟悉,下意识地想要多靠近他几步,多看她几眼。
    梅子熟了,师兄不想摘一个吗?蓝衣人转过身。
    恰逢他转身的时候,周亦行的背后不由得生一阵凉意。
    周亦行惊诧的发现,面前拈花之人的双眼冒出涓涓鲜血,甚至有几滴都已经落在他的衣袖上,而且右手的皮肉开始腐朽,食指露出阴森的白骨,显得凄美而可怖。
    他竟然和苏九允的眉眼有几分相似,而他,正在朝着周亦行步步逼近。
    周亦行步步后退,警惕地说道:摘了干什么?
    蓝衣人踱步朝着周亦行而来,那双血眼也逐渐显得可怖,慢慢说道: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青梅衬我不美吗,师兄?
    你究竟是什么人?周亦行问道。
    是何人是你的命中注定之人啊。师兄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他就是苏九允不成?!为什么苏九允突然会变成这副模样?
    事不宜迟,赶快跑路再说。
    周亦行回头看去都是万丈深渊,下意识地想往身后跑去,四肢僵硬若冰。
    糟了,怎么动不了。
    就在蓝衣人即将触碰到周亦行的手时,周亦行猛地睁开双眼。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自打我成密接,接到防控办的电话就整夜查询资料、报备我的行程,连着很久没有睡觉,目前已经被隔离,很抱歉前几日更新不稳定,现在已经完全安定好了,可以稳定更新了,小可爱见谅哦。爱你们(づ ̄3 ̄)づ╭
    第69章 阴刻石
    而此时的苏九允孑然一身走在京畿大道上, 他极力想要回到巫咸族的居所。
    他要寻找到巫咸族后人,修习巫咸族星图,成为像是祖辈一般辅佐君王的星象诗,让师兄和自己的冤屈得解。
    骤风起, 他怀里抱着族谱, 赤脚踏过水洼, 溅起四五朵水花, 宁可泥泞沾在自己的身上都不在乎。
    根据族谱所绘,在穰轶山早已废弃的玄音寺庙中, 神像之下内有玄机密道,他推断在密道会有巫咸族人的驻扎地。
    他已经走了几日的水路,如今已经到了穰轶山山脚下。经过这几日的奔波, 他的脚底长出不少血泡。
    但他除了在师兄面前, 从来不在乎。
    苏九允按照族谱的描绘的地点,大胆沿着穰轶山山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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