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我的武功怎么样呀?
    苏九允恢复了体力,只手推开周亦行的肩,飞身踢歪莫朔风的伞剑,嘴硬道:哼,也就三角猫功夫,别在这耀武扬威了。
    那就是不错了。
    铁刃划破周亦行的臂膀,殷红的血液流淌下来,周亦行像是不觉得痛一般,再次跟在苏九允的身旁义无反顾地奔往前方。
    他们总是可以如此心照不宣,仅仅一个眼神就可以明了对方心中之意。
    有的时候我觉得,苏九允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了?苏九允漫不经心地问。
    周亦行揽住他的肩膀,直勾勾地看着他:据不完全统计,每次不论走在哪里最后一眼都落在我身上,怎么,我有多如花似玉不成?叫苏大人移不开眼了?
    苏九允愣了一下,实在是没有想到周亦行能够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旋即面无表情地奉承阿谀道:
    哦,这样啊,那你还真挺自信的呢。
    不自信那能叫周亦行吗?周亦行叉腰。
    衣袖翻飞间,折扇在莫朔风面前飞快变换着方向,苏九允的拥雪必然也是不甘示弱,以过林拂叶之势游走,剑气携来的罡风荡千山,莫朔风锁骨、耳边、手臂纷纷挂彩,提腕挥剑也觉吃力起来。
    早年在疏影派习剑的时候,周亦行便认为苏九允很有习剑的天赋,如果能参加江湖风云会也许周亦行也能和苏九允相持不下,到时候魁首花落谁家也许无法知晓。
    你觉得你上江湖风云会能不能摘得桂冠?
    哼,干卿底事?我当年的故人在江湖风云会也名声赫赫,我肯定是不敌我故人,但是以你这残破之身,我也绝对可以敌得过你。
    听到苏九允倔强的话,周亦行一时间哭笑不得。
    看来自己的形象在苏九允心中还是稳如泰山的,就是现在这个人设应该有点坍塌,不知道苏九允得知自己的故人是周亦行,苏九允自己该是作何感受。
    说实话,周亦行还真有一点点期待又有点想逃避。
    苏九允趁着兵器交错的空暇时间,瞥了一眼身旁的周亦行掌间的折扇:你从哪里来的这物什?
    周亦行轻掂折扇,灵巧地将折扇转了几圈,伞骨内部传来枢纽转动的声响,铁刃缩回迸出三五韧匕,正巧命中紫霜剑中,「铮」地鸣颤声回荡九霄。
    在疏影派我便收集这些三教九流的小玩意了,这把扇子似乎还和你们巫咸族有些关联,你们巫咸族不是专擅做暗器吗,对吧。
    苏九允瞪了周亦行一眼,周亦行觉得不痛不痒,丝毫没有在乎。
    巫咸族做暗器只是附属,主要是还是星阵以及巫蛊之术,周亦行想的太狭隘了。
    听到「巫咸族」的时候,莫朔风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迟疑了许久,目光落在面前瘦削的人上,莫朔风将心中的疑问尽数吐露:
    你居然是「巫咸族」的后人?!
    想不到啊,楼兰都灭了,现在居然还有巫咸族的后人啊
    周亦行和苏九允面面相觑,猜不透这莫道长究竟想的什么。
    巫咸族怎么了?苏九允略显烦躁,毕竟面前这个人来路不明,生死未卜,是人是鬼都不一定,而且突然间杀气尽散,苏九允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亦行若有所思地颔首,胡乱解释道:哦,苏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二比一很公平。
    滚。苏九允低声骂道。
    好嘞,这就滚。
    周亦行非常自觉地站到一旁,揪下几根香草叼在口中,顺势又倚着朱墙,哼唱起了小调,再偷偷看着转角两人的动作。
    这回倒是听话了。
    莫朔风颔首,眼中又惊又喜:我莫某竟然能遇到巫咸族的族人,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小友可否告诉我你的门派分支,是阳族还是阴族?
    苏九允迟疑了许久,最终回答道:阳派。
    莫朔风将紫霜剑收入剑鞘,沉吟片刻:阳派啊,都说巫咸族阳族族人甘愿身化长生烛,用自己的青丝作蛊融于长命锁之中,替命定之人消灾解难,用自己的痛苦来换来命定人的长生,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九允喟叹一声,眼睫低垂:是真的。我的长命锁早就送走了。我爹也是为了我娘献祭而亡的。
    我也曾听过这个传说,长命锁每一道裂痕都算是挡了劫,直到长命锁断裂为止,方能从双方颈上取下,否则就会陷入巫咸族的蛊阵之中永世不得超生,而且长命锁一旦断裂,那么作蛊者也献祭于蛊中
    莫朔风很是无奈地垂垂头,沉思许久,眼中似有悲意流动,忽然看向苏九允:你莫非是杨瑛瑶与苏锦书之子?
    替命定之人消灾解难?
    如果他做一个大胆的假设,所以当年苏九允送自己的长命锁,也是证明自己就是他的命定之人,他后续风生水起也与苏九允消灾解难有关。
    而现在他们二人颈上都没有长命锁,说明长命锁早已断裂那现在的苏九允还是不是活人,是不是每日每夜也在承受蛊毒之痛?
    记忆一幕幕穿梭脑海,周亦行瞳孔蓦地涣散。
    苏九允当初为什么这么笃定,自己就是苏九允的命定之人?苏九允所谓破解自己天煞孤星之命的方法,这么多年的灾祸都是苏九允一个人承担的?
    为什么,自己只不过是他人生中的过客而已,换作是谁都可能为苏九允付出这么多,为什么他偏偏选择了自己。
    那么,现在的长命锁去哪里了?为什么记忆里这一段缺失?为什么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又或许,这命定之人其实并非他想的普通情谊这么简单。
    周亦行不敢再想下去。
    苏九允望着莫朔风,不置可否。
    当年瞒天过海,杨瑛瑶向世人谎称,杨瑛瑶与苏锦书之子早年已经夭折在门派之中,以此掩人耳目逃脱楼兰。母子才逃脱了阴派的追击。连阳族其他族人都不得而知,当年都是以为巫咸族阳族惨遭灭门,苏九允也因此成为了一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人了。
    说起来倒是挺荒谬的,苏九允一直是世界上不存在的人,他以一个活死人的身份存活于世二十余载。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苏九允像是离群的小狼,尽管学会了狠厉与嘶吼,但是乳齿未锋,四爪也未尖利,眼神中的慌张与不安早早展现在猎人面前。
    那便是了。
    莫朔风如同见到亲族,他绕着苏九允周身走了几圈,而就当他转身时,莫朔风眼中的杀气陡现,正想透过苏九允的衣襟去判别巫咸族的图腾时,身后沉默不语的周亦行忽然发话。
    我就觉得第一眼见你不对劲,现在我又寻思着他不想告诉你,你就这样直接去看,恐怕有些不妥吧?
    好,其实也不大重要。我并无恶意,只是我从鄄城而来、又愚活了三百年,竟然头一次见到巫咸族的人,故此心生好奇,竟不知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而且莫朔风的目光转向周亦行,手指向了苏九允,这位小友应该是对你隐瞒了什么吧。
    莫朔风活了三百年
    起死回生之术?
    苏九允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前所未闻的事情一股脑地涌入耳中,聚合成为不可解释的谜团。周亦行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先问起哪一件,周亦行狐疑地看向苏九允,想要寻找一个合理的答案。
    周亦行都不知道莫朔风到底话里是什么意思,什么三百岁,什么起死回生的。
    苏九允看向周亦行,眼中静默如初,没有半点光芒:我哪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莫朔风将剑鞘随意地扔入背后的书筐之中: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哦,是这样的,我想回到于阗寻找到一个人,需要巫咸族的族人做阵法寻回此人生灵,至于你们所说的断肠草的解药,作为等价交换,我可以替你们寻找。
    我该怎么相信你呢?苏九允上下打量着莫朔风,满脸的冰霜。
    莫朔风单膝跪地,取下衣袍的玉佩替予周亦行:如你所见我并非活人,而活到现在的原因,正因为当年一位名叫「雁归意」的人甘愿做长生烛献祭,我才换得长生之法。
    周亦行眉头紧蹙:你的意思是
    莫朔风从怀中拿出一张羊皮卷地图,抬眸而应:我想破解长生之苦,再和他说最后一句话,世人都愿长生,谁知长生才是劫。
    想必是在三百年如一日的单调生活,一人存活于世太过孤单且难捱,才想破解长生吧。
    在旁边的一块磐之上,莫朔风摊开了羊皮卷地图,正当莫朔风指到上面「于阗」的位置时,忽然从背后传来一个清脆女声:
    莫道长,我也要去!这路上不带上日用品怎么能行,有备无患嘛。
    三人回头望去,元槐身上背了沉重的包袱,身后还有小厮拉着载货的马车,元槐朝着莫朔风远远地招手,刹那展露笑颜,好似恰逢火树银花开。
    此行艰难险阻,我劝你回知府那边。
    元槐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提着裙角向前飞跨着,却不留神踩到雪下一个巨大的深堑,彻底坠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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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相拥吻
    元槐大惊失色,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莫朔风拉住元槐的皓臂,碎砂砾和雪块从归无山山崖上纷纷从元槐身侧滚落下去,根本听不到任何回音, 元槐吓得满面梨花带雨。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莫朔风的脸庞滚落, 来自元槐手臂的力量越来越强大, 仿佛是有万钧巨石拉扯着, 莫朔风感觉自己的极限将至。
    奇怪,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吸力?元槐, 你有感觉什么异样没有?
    周亦行也心觉奇怪,迅速来到山崖边,一股猛烈的罡风朝着他的面庞袭来, 乌黑的深堑似乎要将他们几人卷入其中、无尽吞噬。
    万千冤魂在苦海中翻滚挣扎的声音传到元槐的耳畔, 元槐像是受到惊吓,瞳孔猛地收缩, 周亦行一行三人却是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那是魂魄在三途道受修罗啃食的声音,是以往于阗战士的冤魂想要拉下迷路的生魂共同遭受这漫无天日的蚕食之苦。
    感觉到魂魄正在从自己身躯里一点点剥离, 元槐眼前愈渐蒙上薄雾,求生欲再次使她重新燃起生的希望,她颤抖着声音说道:
    回道长,我听见火焰燃烧的声音,好多好多人在喊「救命」,而且我感觉好像那些人都很痛苦。
    莫非这深堑之下还有什么索命的冤魂不成?
    罢了,先把这孩子救上来再说,毕竟人命关天, 其他的事情还是等把她救上来再说再另行调查。
    不好, 应当是邪祟作乱。
    周亦行摸出袖中的解祟黄符时, 飞速贴在元槐的脚踝之上,口中破邪令念念有词:
    天雷奔地火,破除世间邪,急急如律令。
    黄符一出,元槐脚踝上的束缚忽然松开,莫朔风才顺利地将元槐一把带上了山崖之上。
    道长,有东西一直抓着我的脚踝,还说要让我赎罪,我好害怕啊。元槐嚎啕着抱住莫朔风的腰,心有余悸地说。
    元槐凭借方才脚踝上的触感伸出手比划着,说方才脚踝上的物什像是藤条,又好像白骨爪,冰凉又痛苦,涓涓流淌的血液;
    别怕。
    元槐哭丧着脸,痛得直皱眉头。元槐的脚踝上肉眼可见两个血窟窿,她哀嚎着,已经完全站立不起身。
    苏九允指着地图上峡谷的位置,又转移到了谷底,定格在一个洞穴的位置:身后是我们来时的路,如果想通过进入古战场,就必须进入这个深堑。
    周亦行看着苏九允脖颈至锁骨上深深浅浅的的血痕,半分痛楚也不自知,他忽然想起当时苏九允昼夜不休的修习剑术,双手磨出茧子。
    两个山头中间相隔不到半尺,底下却是另一番景象,谁也不能确定深堑下到底是冤魂还是魑魅。从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白骨相摩的声音。
    莫朔风沉思许久,陡然掌风呼啸,他运用体内真气,一掌准备拍到周亦行的背脊上。苏九允眼疾手快,先是把地图收入筒中,便生生接下了这一掌,强大的灵力更是加重他的内伤。
    回荡的罡风使得四周松针纷纷坠落,雪雾飞扬万丈高,苏九允强行咽下咽喉的腥甜,故作安然无事的模样,挡在周亦行身前。
    行啊,本来想要拉个稍微命大的去垫背的,既然你这么一心求死,那我也不客气了。
    话音方落,苏九允从鞘中抽出拥雪,手中拥雪剑划破长空,一道道锋利的剑芒呼啸而至,仿佛化身成了一条白色匹练,带起了似他目光的阵阵寒光,他不顾一切地冲向莫朔风,舞剑身姿倒是颇有当年周亦行的意味。
    周亦行,快点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
    其实连苏九允都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想要舍弃自己性命来救下周亦行了,他或许潜意识中,已经忘却了周亦行到底是不是他的故人。
    就算前路千难万险、就算性命有虞,他也要拼到最前,就像当年周亦行不畏沦为众矢之的收他入门一样。
    他用半生遇见周亦行,又用半生学会对过去种种不堪放下,再用整个圆满一生学会救赎。
    毕竟,相逢因缘已定,犹可生死相许。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
    呵,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想要救人?莫朔风左手捏着符篆,凝聚起刺目的光环。
    我想救,你就拦不了我!
    小允!黑白光芒交错间,周亦行睚眦欲裂,拼命嘶吼着,猛地发现自己的脚踝又像是在曾谙山州锦庄那般,携着泥泞的手骨紧紧地扒住自己的脚踝,周亦行动弹不得。
    在一旁的元愣愣地戳在原地,迷惑恍惚地望着莫朔风,背后冷汗直流:道长你这是做什么呀
    在少女的眼中,素来纯良、连街头人人憎恨的黄鼠狼都要救下的莫朔风,眼下居然变成如此模样,她都怀疑眼前的莫道长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附身了。
    莫朔风将元槐揽到自己背后,阴恻恻地对着周亦行笑道:周小友,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份大礼。怎么样,礼物满意吗?
    愈来愈多的白骨想要拉着周亦行潜入雪下,周亦行这才明白,当时州锦庄竹林的白骨蛊背后的主使竟然正是莫朔风本人。
    小允快走呀!小允。周亦行声嘶力竭地喊着。
    负伤的苏九允又怎么可能是莫朔风的对手?
    紧接着莫朔风又补了一掌,苏九允旋即跌下悬崖,谷深处突然亮起一片光芒,光芒把苏九允团团包裹住,随即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你还有别的作用。莫朔风毫不餍足地笑着,他踱步到周亦行身前,轻轻拍上他的肩膀。
    难道这些尸体都是你制造出来的?周亦行脸色煞白。
    当年于阗兵弱,我要把他们统统炼制成傀儡!我会把他们变得比傀儡更强大!再去和哈喇汗的玉素甫大战,报仇雪恨!莫朔风癫狂地大笑起来,一股浓烈的杀意从他身上涌现,周亦行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而就在他们身后,万千白骨拔地而起,就如同在州锦庄那样,摇晃着身躯,张牙舞爪。他们都被无形的线缝潦草合好,有些头骨反向缝合在肩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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