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允察觉到周亦行的目光,紧急避开了她的眼神。
    于风氏兄妹而言,周亦行已经欠下了太多。其实论起往生,风竹尘的妹妹的死的原因,也多多少少有周亦行的一部分。
    所以,风竹尘的这一刀对于苏九允来说,其实并不冤枉。
    出乎周亦行的意料,一缕短短的发丝从他的额前飘落,他错愕地抬起眼。
    风竹尘收回佩刀,眼中的冷峻丝毫没有任何减退,他背过身,面对公主府后暗影堂的方向,再也看不见他眼中的悲喜。
    他看到徐娘半老的帝姬娘娘挥舞着沾血的十指,看到屋檐翼角上的血月,看到被暗影卫团团围住的周亦行与苏九允,恓惶地徘徊一阵后,欸乃叹息。
    其实他的心中也是杂乱的。
    明知故问。你们两个不要解释了,跟我走一趟暗影堂吧。
    暗影卫一拥而上压制住二人。
    苏九允和周亦行也没有多挣扎辩解,毕竟他们二人也不能在几千位暗影卫中突破重围,于是两人互相交换眼神,心照不宣地顺应着跟了上去。
    暗影卫身着玄色的铁甲,他们盔甲的每一处都能有几不可察的细碎刀刃,关节处藏着锋利无比的三刃镖,藏匿在盔甲处时刻准备着给对方来个封喉。
    铺天盖地的黑色掩盖了本就少的光亮,更显得气氛紧张萧瑟。
    风竹尘也并非是心慈手软,只是在心底隐隐觉得,这位苏九允身旁的人,好像是知道些什么其他事情的真相。
    风竹尘的左手抬起,所有的暗影卫顺从地带着二人前往公主府最深处的地方
    暗影堂。
    暗影卫是全城最见不得光的人,暗影堂永远匿于全城最隐秘的角落,随时如同蚍蜉蜈蚣一样冲出来啃食每个没有防备、对暗影堂虎视眈眈的人。
    或是罪恶昭彰,或是除恶扬善,他们正邪实在难辨,京畿的人对他们褒贬不一,谁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人才是他们下一个目标。
    前几日风竹尘奉着帝王命,来到公主府调查此事,没想到刚来就遇到了以前最熟悉的苏九允,还遇见了一个更为神秘的人。
    认识的风竹尘要么是在门派战乱中战亡,要么就是他亲自出马执行刺杀任务,被刺杀的人无一人生还,苏九允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又怎么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按理说,依照苏九允这孤僻的性格,大抵是不会和不认识的人突然提起他姓甚名谁。风竹尘的愁绪更深。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可是真够神秘的。看来又有一个谜团有待他亲自解开了。
    身后的周亦行还不知道走到队列前面的风竹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很是恣意自在地摇晃着手臂,轻松地搭在苏九允的肩膀上。
    给我滚远点。
    苏九允浑身紧绷,想离他远一点,又迫于手铐的束缚无法做到,只得干忍着。
    周亦行当做根本没有听到,嘻嘻地笑道:咱们晚膳吃甚?今个可是苏大人去火房下厨?可是能配上什么好酒好菜?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闲工夫唠嗑呢。
    苏九允压制住满腔的怒火,回应道:我可不会下厨。
    周亦行见他中招,更来了劲头,他径直凑到苏九允身旁,露出戏谑佻达之色,他喋喋不休地追问:
    苏大人识草药都会,下厨难道不会么,难不成你还让弦思这孩子去不成?啧啧啧,我看贵医馆平时也没什么银子流入,苏大人总不能是不吃饭吧,大人莫不是学了辟谷,辟谷怎么学,劳请苏大人教教我
    这人是不是上辈子不会说话的哑巴,这辈子非要把没说完的全说完啊?怎么嘴皮子根本没停过。苏九允怀疑人生。
    之前一直想问一个问题,苏大人的故人一定是个美人吧,男的女的?他能有我好看吗?
    苏九允烦得耳朵要长茧子,他二话没说,把一侧膝盖抬起,毫不留情地将铐在手上的枷锁扣在周亦行的头上。
    咚地一声巨响,暗影卫惊愕地回头看去,被风竹尘的大喝声板正了头。
    君子动口不动手,苏大人真是好狠的人哟。这点道理都不懂。周亦行「嗷」地一声大叫,吃痛地原地滋溜叫。
    这两个人还在这里嬉皮笑脸,真是不怕掉脑袋,都不把暗影堂放在眼里。
    你认得我,我可不认得你风竹尘的双眸眯成两个缝隙,余光紧紧盯着后面鬼鬼祟祟的周亦行。
    周亦行感受到前面陡现的杀气,当即站稳了脚步,端正了自己的模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风竹尘默默闭上双眼,不知在问谁:实话招来,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周亦行托着下颌,满面沉吟思忖的模样,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啊,我是他的人。
    听到这破天荒的话,苏九允脸上青白交替,红晕蔓延到他的耳根:
    其实,你可以闭嘴了。
    风竹尘面露愠色,他布满茧子的手反复摩挲着雁翎刀的刀把,好像在反复磨着人的耐性:
    我问的是名字,而且没问你。我让你们如实回答,胆敢有一句是虚的,你们就等着自己的人头挂在京畿女墙上。
    传闻暗影堂的人杀人不留情面,过刀不留血迹,其侍卫薄情寡义,并且誓死追随一人,任务至死方能休止。
    见过风竹尘的雁翎刀的人,大部分也都死在雁翎刀下。
    苏九允嚅了嚅嘴唇,拧着眉头犹豫了许久 ,虽然并不理解眼下的情景,但是好像周亦行想表达的意思是并不想说出口。
    他的名字是
    没等苏九允说出周亦行的名姓,听得公主府最内传来惨叫的女声,风竹尘心中的弦紧绷,他飞速跨向了公主府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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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断肠草
    断肠草;
    公主府内
    窗纸不知何时被人戳出一个小洞,从小洞中映入风竹尘眼帘中的是只瘦骨嶙峋的纤纤细手,褪去原有的柔润光泽,泛黄的肌肤紧紧缚包着骨。
    被控制的帝姬娘娘比的确当初消瘦了许多。
    娘娘我真的冤枉。我真的不是受昭仪的指使,我耿耿忠心,未曾负过娘娘啊。
    那只手死死地抓着云霞的脖颈,云霞用余光瞥见穿着暗影堂官服的人到来,想要奋力挣脱,没想到这个动作一出,帝姬娘娘的手下更加用力。
    娘娘云霞蓦地惨叫一声。
    正当风竹尘准备不顾宫中命令破门而入时,可是如果说风竹尘如此贸然地冲上前去,那藏在暗处的偃师也肯定会对风竹尘下手。
    不行!躲开!!
    情急之下,周亦行的脑袋一热,连人带木制枷锁一起撞在他的身上,风竹尘还没留过神,就踉踉跄跄地走了四五步。
    风竹尘回过头看向周亦行,满脸的莫名其妙。
    公主府内被傀儡丝控制的帝姬娘娘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纸窗上有道黑影闪过,屋内传来躯体落地与闷哼声。
    一股血腥的味道传到众人的鼻腔之中。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多少是有点想陷害自己吧。
    暗影卫看到周亦行的行为,当即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他,千钧重的枪戟压在周亦行的背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风竹尘踱步到周亦行面前,目光炯地似要剜掉他身上的皮肉。
    怎么,我们是奉着帝王之命而来,是奉公行事,你竟然如此百般阻挠,你是要抗旨吗?
    他缓缓欠着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周亦行,似乎想从中谋得什么暗藏的秘密,他用诘责地语气问道。
    不敢不敢我不敢。周亦行认怂。
    雁翎刀出鞘,冰凉的剑身架在周亦行的脖颈上,周亦行错愕地看着风竹尘。
    一缕略显突兀的发丝飘扬在风竹尘的额前,这么近距离的去看,周亦行才意识到他好像也和少年的时候不同,少年时候的还是意气非凡,现在眉目间多了几分成熟和无情,偏偏他们分道扬镳后,少了当年少年专有的意气了。
    或许是当刺客当的惯了吧,日日冷静判事,早就被这周遭的琐事磨灭少年的意气。
    风堂主,以卑职之见,这种事情在没有真相大白的时候,还是不要随意评判某个人,毕竟是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呢?
    不知为何,明明是针对周亦行,苏九允的脸色又阴沉了一些。
    没想到还能替自己说话,看来还不是小白眼狼,没白捡回来这个少年。周亦行欣悦。
    多管闲事。
    风竹尘低哑地嗔怪,还没等周亦行回应,确定帝姬娘娘不在屋内后,风竹尘一脚踹开了门。
    无情月光照的清辉满地惨白,云霞倒在地上,口中溢着血,到死都未曾阖眸。
    风竹尘的手指探在云霞鼻下,发现早已没有了鼻息。
    看来已经是杀人灭口了。
    联想到当初看到的帝姬娘娘手指的血迹,和半空若隐若现的傀儡丝,周亦行分析道:
    帝姬娘娘像是被什么人控制了。如此轻易的杀掉云霞,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可以从云霞的口中透露出信息。
    那么,按照周亦行这么说来,那偃师也一定是云霞熟悉的人。
    都说帝姬娘娘昔日心底无私,常常开仓济粮,待云霞、云曦更是如同亲生姊妹,帝姬娘娘绝不可能心狠到了这种草菅人命的地步。
    但是他们在窗纸的小洞中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亲手扼住云霞的咽喉的就是帝姬娘娘。
    眼下帝姬娘娘应该没走多远,风竹尘叫了八个得力亲信前往公主府,顺着八方的位置寻找帝姬娘娘。
    少焉,苏九允在公主府内走了一遍,四下望去,最终目光定格在安然焚香的香炉上,他抬起头看向风竹尘,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先给我解开枷锁。
    风竹尘冷哼,旋即偏过头去:兹事体大,这个时候还你想着逃脱?
    苏九允也没说什么,木枷下的左手一转,竟凭空转出了一叠符纸,五指几番翻动,符纸迅速牢牢地贴在三个人身上。
    风堂主,我有的是方法逃。如果不放心,我已经贴了追踪符,无论我们待在哪里,风堂主都可以通过这符咒找到我们。苏九允漫不经心地说着。
    我相信就算是不贴这符咒,暗影堂的影卫也能成功找到我们。我们脱掉木枷只是为了方便查案,和风堂主始终都在一条线上。
    哦,如果不然呢?
    不然,我们以死谢罪。
    听到「以死谢罪」四个大字,心虚的周亦行浑身猛地颤栗。
    看出周亦行想偷偷溜走,苏九允的臂弯环住周亦行的脖颈,将他耳侧的一缕遮耳的发丝撩起,贴着他的耳根问道:
    别想逃,既然跟着我淌了这浑水,我们两个人可都逃不了,你别想着独善其身。
    自己为什么有一种不愧是自己捡来的师弟,怎么这么了解我的欣慰感觉?
    苏九允解开木枷后,活动几下手腕。
    周亦行凑近了苏九允,试探着问道:
    我没有,但是我上个茅房总可以吧?
    憋着。
    看周亦行火急火燎的模样,倒是不像是要上茅房的样子。
    苏九允捻起一撮香灰,凑到鼻前轻轻嗅闻,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将香炉的金盖放回原处。
    曼陀罗可致幻,但是这新的香片中并无曼陀罗的成分,这其中还有一味药,我不是很熟悉。
    风竹尘走到香炉前,看到上面的镂空花纹时,上面竟然是踏着滔天大浪的抱胡琴少女,风竹尘把香炉托在掌心,他忽然也发现了这香炉的不对劲。
    如果倒过来看香炉,上面居然刻着一种其他国度的密文,当初抱着胡琴的少女也融入了其他画面,现在的雕刻居然变成了万人在岩浆中翻滚,有的甚至只剩下白骨,却是满面的狰狞笑意。
    怎么这么像是当年门派乱战的时候
    风竹尘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中一颤抖,那香炉竟然直接脱了手。
    「当啷」一声,香炉滚落在地。
    站在一旁的周亦行抱着臂,嘲讽道:嘻,风堂主看过的死相无数,还惧怕这小玩意儿不成?
    顽性不改。
    黄金香炉落地,香灰也趁时飘扬而起,苏九允用手捂住周亦行的口鼻,只手揽过他的肩,瞳子撇向后面,整个过程不过须臾,二人之间只有半寸之遥。
    睫毛翕动,轻柔地扫过周亦行的眉宇,倒是让周亦行好生痒了一阵,苏九允挑起他额前的细发;
    香灰有毒,你要小心。
    毒?方才你不是说不知道是什么毒吗?
    明明是风竹尘的问题,苏九允的目光却从未从周亦行的身上移开过:
    虽然我并不知,但你可知断肠草这物什?书中所写,煎成灰后入体,腹痛难忍,头晕脑胀,和我方才的经历倒是很像。
    风竹尘都还没说什么,这两个人倒是开始又自顾地咬起耳朵来了,他的眉头已经拧出沟壑了,风竹尘质问道:
    苏大夫是不是专擅这个?过了这么久了想老相好了,又要尝尝鲜?
    听到这讽话,苏九允的笑意更深,本来他的身形就比周亦行高挑,现在如此意味深长又意味不明的笑,让周亦行一览无余。
    我倒是想尝,怎奈当初「老相好」与我无情无愿,我又太过退让。可惜可惜,如果当时能够多坚持一些,或许也不会闹出这么多的事端
    世俗的寒刃落在他们的脖颈上,好像随时要给他们来个了结,而年少喜欢的人总是这么完美无缺,纯净皎洁的像十五的月光,好像能够冲破牢笼。
    说这话的时候,风竹尘一直盯着周亦行清灵的双眸。
    什么叫「尝鲜」。周亦行不理解。
    老相好又是谁?
    苏九允转头,脸上的风月全都归为无情:风大人误会,说来惭愧,卑职至今还没尝过鲜,又何谈个「又」字?
    所以,你就去沾花惹草了?他尸骨未寒,你就这么忍心吗?
    那倒没有,我心里只装了一个人,也只会对一个人动心。
    苏九允轻轻地勾起周亦行的下颌,香灰此刻也散的差不多了,他旋即转过了身,得逞后十分愉悦。
    看到这副情景,风竹尘「啧啧」了两声后,也不再作声了。
    周亦行逐渐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
    近日帝姬娘娘的生辰八字,可是有给过别人自己的生辰八字?
    风竹尘托着下颌沉思了一刻,用一个檀木桌的罩子将那香炉罩起来:
    皇宫的人都十分看重自己的生辰八字,绝不可能泄露给他人。皇宫重地的秘案馆有皇族人的生辰信息。
    秘案馆?周亦行蓦地抬起头。
    苏九允忽然明了:如果把断肠草和秘案馆相结合就说得通了。楼兰那边盛产的断肠草,有致幻的功能,而楼兰也盛行用八字来下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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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放了三个预收快去看康康吧
    第11章 胡琴女
    脚步杂沓的声音再次传到公主府,幢幢人影晃在窗棂上,三个人回头望去,原以为是暗影卫将帝姬娘娘带了回来,风竹尘迅疾地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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