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钥匙扣而已,我自己收藏的东西,不值钱,你不要就扔到地下室蒙灰了。
    邵闻濯态度果决,叶则伊迟疑了下还是接过了。
    打开发现里边是一把匕首。
    看起来只有两寸长度,半个小指宽的鱼尾刀刃,标准的六十度刀尖,刀柄呈金色,上面雕刻着细致的符文,看起来小巧却十分英气。
    叶则伊差点气笑:这就是你说的钥匙扣?
    邵闻濯一本正经:有挂钩,你当它是它就是。
    叶则伊一时语塞。
    邵闻濯认真了些:比你手里的金属片好用,留着防身。
    叶则伊指尖缓缓摩挲过刀尖:刀是你送的,法治社会,我要是伤了人,你打算怎么办。
    刀没有开过刃,不要紧的。邵闻濯目光落在叶则伊身上,重要的是刀在你手里,没有人敢赌一个疯子会不会要人性命。
    叶则伊指尖顿了顿,撩起眼皮和这人对视。
    当时公寓发生的事情,邵闻濯通过电话听了全程,他极端乖戾的行事风格,邵闻濯全都知道。
    换个人可能会觉得他极端,会劝诫他,会避而远之,但邵闻濯却给他递了把刀,告诉他你可以继续这么做。
    叶则伊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独自一人走在自己的世界里,邵闻濯却在窥探他的世界,不远不近,却仿佛冥冥之中一直与他同行。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某一瞬间他的思绪被带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的一个大雨夜
    那天雨下得很大,街道两旁的店铺玻璃被雨水砸得啪啪响。
    叶则伊身上带着伤,额头上的血迹被雨水稀释,顺着眉骨流下来,血水糊住了他的眼睛,他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他。
    好奇,同情,唏嘘。
    但没有一个人上前过问。
    因为他穿着附近那所私立贵族高中的校服衬衣,无论打架还是校园欺凌,里边的孩子都非富即贵,谁敢上前招惹。
    他没打架,他甚至没看清拿玻璃瓶砸他的人是谁。
    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他带着一脸血回到家时,迎来的是叶正初铺天盖地的怒骂,骂他废物,骂他身上的那几两肉还不如街边的乞丐。
    他被叶正初关在阁楼里整整一周,是他小姨赶来叶家把他带出来的。
    叶则伊走在街上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邵闻濯不知道从哪出来的,直挺挺地挡在他前面。
    他撑了一把黑伞,个子很高,穿了一身白衬衣,皮肤也很白,叶则伊定定地看着他,直到很多年后,他回想起那一幕,都觉得那时的邵闻濯站在雨夜里像一抹圣洁的光。
    邵闻濯抬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袋:被人欺负了?
    叶则伊木着一张冷脸,转身就要走,被邵闻濯拉住手腕:阿则生气了?
    叶则伊被裹了一件外套,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香味儿,只记得很好闻。
    邵闻濯把他带到了附近的一家私人会所。
    那是叶则伊第一次去这种娱乐消遣的地方,邵闻濯跟那些朋友都很熟,这天多半也是过来玩的。
    所有人都在打量这个格格不入的瘦弱少年,邵闻濯冷着脸让他们滚远点。
    邵闻濯撕开创口贴怼在他额头上:并不是不反抗别人就会心软,你越可怜,欺负你的人就越兴奋。
    叶则伊硬邦邦地绷着嘴角,一言不发。
    邵闻濯散懒地往沙发上一靠,从茶几上拿了支烟,香烟在指尖转了一圈:你爸总骂你?
    叶则伊依旧不说话。
    好孩子不是装出来的,我认识的阿则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不喜欢就别去讨好,既然妥协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做自己。
    叶则伊眼睛盯着某处虚空,抵着手心的指尖越收越紧。
    邵闻濯轻挑眉:抽烟么?
    叶则伊瞥了眼他手上的烟:不抽。
    邵闻濯吐了个烟圈:人活一世,既不入僧佛之道,又不染红尘烟酒,那不是白白在人间走了一遭。
    说着拿了支香烟点燃,递到叶则伊手上,眼里含着笑意:凡事都有开始。
    叶则伊一身肺病,根本动不了这种消磨人的俗物,回去就生了一场大病。
    但从那以后叶正初再也没敢关过他小黑屋,他会砸窗,砸门,谁碰他就跟谁拼命,他在大家眼里变成了一只长满獠牙的怪物。
    但谁也没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他。
    现在才回想起来,叶则伊居然有点羡慕那个时候的自己。
    他应该一直那样下去的,为什么后来要试图回到被叶正初认可的「正轨」。
    所谓的平共处,其实是他单方面的忍气吞声。
    后来邵闻濯再见到他,说不知道他有肺病,不该带他抽烟,叶则伊记得自己当时只是嗤笑,告诉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是他自己想抽的。
    现在想来,邵闻濯少年时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可前世结婚之后,他从来没见邵闻濯抽过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戒的,也许是在国外的那两年。
    阿则,想什么呢?
    邵闻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叶则伊回过神来,感慨地扯了扯嘴角:没,刀不错,谢了。不过很快我又要去你家打扰了,你不嫌我麻烦?
    怎么会。邵闻濯喉结轻微滚动,我希望你能长久住下去。
    叶则伊收起匕首盒子的动作顿了下。
    他当然知道邵闻濯这话什么意思,从提议结婚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周多时间,也该有个答复了。
    但邵闻濯每次都是点到为止,并不给他压力。
    对了。邵闻濯问:阿则平时有没有吃什么药?
    叶则伊莫名地看过去,邵闻濯解释说:你现在有很严重的胃病,我让医疗团队给你制订了调理方案,平时吃的药都要确定对胃有没有刺激性。
    这人做事周到,蛊惑人心的手段令叶则伊咂舌,换个人早该对他感恩戴德了。
    叶则伊从外套里掏出一支很小的药瓶。
    邵闻濯接过:这是什么药?
    我长时间在工地和厂房来回,粉尘比较大,医生给我开的预防肺部病变的药。
    这些药都是普通调理药,但他一直随身揣在兜里,吃得比三餐都勤。
    邵闻濯盯着药瓶沉默了好几秒:这些年每天都需要吃药么。
    叶则伊浑不在意:习惯了。
    邵闻濯眉头轻蹙,吩咐夏艾锦:让人拿去化验。
    夏艾锦开着车哎了一声:好嘞,包在我身上。对了,赵权的事儿处理的差不多了,本来他还有上诉机会,可惜他还想拉叶尘羲下水,现在彻底没希望了。要不说叶尘羲也是个狠人呢,对跟了他这么久的心腹一点都不手软啊。
    叶则伊讥笑一声:你小瞧他了。
    邵闻濯虽然精于算计,但都是愿者上钩,他做事好歹光明磊落,而叶尘羲就是单纯的阴险狡诈,不择手段。
    车停在邵家别墅。
    又回来了。
    叶则伊不禁唏嘘,重来一世,有些路还是会重蹈覆辙。
    佣人阿姨带着他去参观了别墅的前庭后院,客厅餐厅,休闲区健身区,恨不得把每个角落都介绍给他。
    但其实这套别墅叶则伊并不陌生,就当是多走走锻炼身体了。
    二楼是私密区,卧室书房都在这一层,叶少爷您就住东边这间卧室,光线特别好,里边功能区域也很齐全,衣帽间洗漱间梳妆间都有。
    叶则伊意外的发现,从楼梯开始,地面全都铺了一层地毯,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
    他奇怪地问:这些地毯什么时候铺的?
    夏艾锦跟在身后,嗐了一声:就您离开别墅后的那天呗,老板吩咐二楼都铺上地毯。
    为什么?
    说您畏寒,在家还不爱穿鞋。
    叶则伊心中一动:他怎么知道我不爱穿鞋?
    作者有话说:
    老攻知道的多着呢,每天一个小惊喜
    第7章
    叶则伊在房间里不喜欢穿鞋子,光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会让他更踏实,铺了地毯确实更舒服一些。
    可这些邵闻濯怎么会知道?
    夏艾锦仿佛能听到他心声,啧了声说:老板带你回来那天,你在房间里一直光着脚,我们老板才猜你不喜欢穿鞋。
    他可没让人调查你的私人习惯啊,叶少爷千万别误会。
    这种事情也得有人知道,才有地方可调查。
    叶则伊倒不是误会这个,只是邵闻濯连这种细节都会注意到么?
    才见过一次他不穿鞋,就认定他不喜欢穿鞋?
    他觉得有些古怪,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夏艾锦嬉皮笑脸:现在什么都准备妥当了,所以叶少爷准备什么时候跟我们邵总领证啊?
    叶则伊噎了一下。
    开玩笑呢!夏艾锦一阵哈哈:邵总刚回国,公司还有一堆事情没处理,第一件事居然是准备结婚,你说奇怪不奇怪?还好董事会那些老狐狸不知道,等他们知道了还不得炸了锅。
    董事会的人都想把自己的亲眷塞给邵闻濯,结果这个位置被他这个不起眼的外人给占了,炸锅是迟早的事。
    叶则伊讥嘲地笑了声,走进卧室。
    他的卧室和邵闻濯的卧室仅有一墙之隔,里边做了简单的布置,窗帘、沙发、壁画都是他喜欢的风格色调,最显眼的是窗户边有一个大型的U型办公桌,他喜欢在桌上摆放资料和图纸,这点倒是意外的符合他的需求。
    房间都是按照老板的意思布置的,你有不喜欢的都可以改。
    挺好的。
    夏艾锦跟在身后唠唠叨叨:说真的,我觉得叶少爷你很有才华,你一定要帮帮我们老板啊,他现在在公司寡不敌众,股东们占着自己有资历,对他掌权这件事情很不服气。
    叶则伊拉开窗帘,光线唰地照了进来。
    夏艾锦的担忧没错,接下来邵闻濯会遇到连环的坎,其中一个是游乐场开发项目,项目敲定他为负责人后,后期团队有人临时反水,在董事会上否决了邵闻濯的方案,导致他最后只能把做了一半的项目拱手让人。
    这好像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
    叶则伊迟疑了会儿,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给邵闻濯提个醒。
    东洲集团高层会议室。
    十几个董事会股东围着深棕色长方形会议桌,都穿了严肃的正装,一眼看去,所有人脸上都有岁月的痕迹,少说也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邵闻濯坐在首席的位置,年轻冷峻的面容在一众长者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我们大家都是跟着老邵总一起打拼过来的,东洲是我们半辈子的心血啊,我们当然是盼着集团越来越好。
    邵总你是最大股东,说到底东洲本来也是邵家家业,你掌权是应该的,但是邵总也别不爱听,你毕竟年轻资历少,总得先拿出点成绩,为集团做出点贡献才行啊。
    小濯很有经商头脑,大家先给他点时间,他肯定不会让董事会失望。
    说话的人神态肃穆,年近半百,黑发中已经有稀疏的白丝,这人是邵闻濯的二叔邵宏康。
    再说了,现在公司的决策都是由股东大会共同商议的,有什么不放心的。
    很多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老邵你也是邵家人,帮着邵总说话我们也理解,但也不是我们不服气,外面这么多人盯着东洲,我们也要拿出项目让人闭嘴嘛。
    邵宏康气得脸色铁青。
    邵闻濯指尖点着桌面,不冷不淡地笑了下:谢谢各位叔叔们为了东洲这么费心,我作为晚辈,当然应该听各位的。
    正好现在集团有一个游乐场的开发项目,目前市值预估四个亿,如果各位没有意见,那我就接手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所有人脸色大变。
    四个亿的项目那可是块大肥肉,更何况是娱乐项目这类人流量型的大项目,做好了后期回报利润难以估算。
    当即就有人提出了反对:这怎么行呢?!项目开发不是闹着玩的,邵总想一步登天完全就是拿东洲的利益开玩笑!
    是啊,我们不同意!
    群起激愤,连邵宏康都有些意外。
    此时坐席中第三把手的位置的人却面色平静,身着并不打眼的深灰色西装,他缓缓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面容和善,完全没有老练刻薄的神态。
    邵闻濯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到这人身上:三叔您怎么看?
    邵泰宁放下杯子,笑着看过来:这个项目之前一直是我在跟进的,不过我相信你,你要是有信心,就拿去做吧。
    话一出,大家都坐不住了:邵三爷,您这么做不合适吧?!这是董事会所有人一起商议决定的项目,怎么能说给谁做就谁做?!
    邵闻濯静静看着邵泰宁,他身子微微前倾,笑意掩盖住了眸底的冰冷:谢谢三叔信任,不过大家说得也对,我确实资历还浅,既然这个项目之前是三叔跟进的,那要不就三叔您来做吧。
    会议室瞬间哑了声。
    邵泰宁摩挲着水杯的手指停了一下,似乎也有些意外。
    邵闻濯说:三叔是集团第三大股东,资历深厚,没有比三叔更合适的人了,各位叔叔没有意见吧?
    邵闻濯接手这个项目他们还能用资历不够来反驳,而邵泰宁是邵家人,是集团三把手,即便大家都对这个项目虎视眈眈,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了。
    邵泰宁温和笑笑:好啊,既然小濯和董事会信任我,那我必定不会辜负集团的期望。
    会议结束,
    邵闻濯乘电梯往地下车库走。
    阎厉跟在一旁欲言又止:邵总,这可是四个亿的项目,这么大的蛋糕说给他就给他了?邵三爷能吃得下吗?
    你也知道他一口吃不下,那些老狐狸会不知道?邵闻濯走出电梯,神色阴狠:既然他一个人吃不下,就会有人想帮他吃。
    阎厉愣了下,瞬间明白过来:对啊,这么一来,他们肯定会内斗,最后还得请咱们收场。
    邵闻濯拉开门上车,回湖心岛的别墅。
    好。阎厉坐进驾驶位开车,又不放心地问:可是咱们现在手里没项目,这怎么办?
    很快就有了。
    您有看上的项目了?
    有。邵闻濯说:但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谁啊?
    阿则。
    最终叶则伊还是拨通了邵闻濯的电话,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传过来:阿则,有事么?
    叶则伊问:你会议结束了?
    结束了,正在回别墅的路上。
    叶则伊没想到能这么快,开门见山:我有个项目想跟你谈,那就等你回来我们再细说。
    好啊,我很快就到家。
    邵闻濯果然很快就到家了,叶则伊坐在客厅沙发上,听到动静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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