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幕还记得在听完这些话觉得有多好笑,若不是听苏山莫提起,他还不知道,小皇帝这般早就已经同他离心了,不过他更诧异的是苏山莫的洞察能力,竟能单凭这些便能猜测出小皇帝欲对他有不轨之心,恐怕若是此刻他告诉他当年便是沈苍檀推他坠崖,这人兴许也是相信的!
    对于一个忠君之人,不信皇帝,倒信他,一时间沈幕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但那笑却是带着荒凉的...
    只是他一时间也想不了这许多,此刻的心思已然全给了眼前,寒山寺,据苏山莫所讲沈苍檀性情大变之前曾来此地,而隔日这地方便失了火,委实蹊跷的很,又加上与原身的梦境中,也提过这寒山寺,是已他不得不亲自来查探一番,当然除了顾铭这个不速之客。
    顾将军,你又跟着我做什么?
    眉头紧皱,忍无可忍之下沈幕终究是回了头,看着这个跟了他一路的人,到底生了厌烦,多了不耐。
    然顾铭在察觉到身前之人转身时早已心虚的侧头,只不过在听见这般冷声质问之时仍旧止不住心中一痛。
    低垂着头,固执的狡辩着,我没有!
    可沈幕却并不给他机会,直接便拆穿了他的谎言,冷声道,你已经跟了我一路了,怎么,这南山寺也是你要去的地方不成?!
    这般,顾铭到底是有了几分难堪,烦躁的皱眉,却并不愿意在眼前之人显露,倔强着低声道,凑巧罢了,而且我来南山寺礼佛,有何不可?!
    呵
    闻言沈幕却只是冷笑了一声,面上也带着几分嘲讽,此时已然入夏,因着天气逐渐炎热的缘故,即使寒山寺为国寺素来香火鼎盛,但因着这原因,往日人来人往的山门前只出现了零星几人,并不是太有人愿意冒着烈日上山,更何况是凑巧,尤其是...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下意识的看着眼前的青年,即使低着头,他仍然能感觉到其身上的戾气。
    尤其是...他如此想着,眼睑微垂,据他所知,这顾铭是不信命的,更何况是这些神佛,从小便就是如此。
    只不过此刻的沈幕已经不在意了,所以这次他并未再去拆穿其的谎言,而是直接转身将人忽视了过去,任其再怎么跟随,他都不加在意,只身踏上台阶,只给人留下了个背影,而顾铭见状后,微握了握拳,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又跟了上去,只这一次离得稍远,足叫身前急走的人没有所察觉,生怕又惹了厌弃。
    没了人跟踪,沈幕终归是好受了些,也自在了些,随着引路的僧侣入寺,他却并未一直跟随,而是错开了人多的前殿,往寺庙的后院而去。
    也因此周遭顿时安静了不少,缓和了些情绪,他继续往深处走去,雅致的美景,平和的环境顿时让他放松不少,一时间也极为的享受。
    不时遇上几个经过的僧侣,他们也总是友好的问候,而沈幕也趁机询问他所要找寻的地方,不过后来他才知道他所问乃是寺中的禁忌,因此换来的大多数都是脸色大变,匆匆而去,唯余了一人顶着压力,嘴快了些许方才向他透露了几分。
    只不过他匆匆赶去,看见眼前这一幕时仍旧觉得有些错愕。
    残壁断垣,入眼焦土显然是一副大火过后的场景,而更让沈幕觉得奇怪的是,据他所知,当年起火的地方乃是寒山寺的一处重地,也就是当年连同那次大火一同丧生的惠安主持的的卧房。
    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寺庙对此地莫说重建,就连相顾都吝于相顾,任由着杂草丛生,成了荒院,甚至还将此地立为禁地,怎么看都觉得异常。
    正待他还想再深入去看看时,身后忽的传来的声响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施主可是迷路了?
    极为清越的声音响起,叫人不自觉的心境平和,沈幕下意识的循声看去,入眼的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眉目慈善,颇有佛相,但与其他僧侣不同的是,他衣着极为简朴,深蓝色的僧服已经被浆洗的发白,连带着衣角也有着零星几个补丁,看起来极为落魄,与寺内其他僧侣相比,实在寒酸的很。
    不过他并未探究太久,微顿了一会儿便就行了一礼,平和道,见过法师。
    复又看了看已无一处完好的废墟,方才又道,在下刚才身体突然有些不适,一时没注意便就到了此地,若有冒犯,还请法师原谅!
    他如此说着,又加上身份特殊,到底不想因为自己怪异的举动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乱语了两句便想将此事敷衍了过去。
    而那老僧竟果真也没有什么怀疑,微顿了一会儿方才又道,无碍,这里偏僻,平时也并无人探访,迷失其中倒也不算冒犯,只此地不宜久留,小僧引施主出去吧!
    语调平和,并无一丝起伏。
    而沈幕虽还有疑惑,但此刻到底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看着眼前之人微扬了扬唇,那便多谢法师了!
    他如此说着,抬眼复又看了那废墟一眼,便再无留恋的随着那老僧走了出去,仿佛真的是一个不小心误入的路人。
    施主想去何地?
    出了那处别院,老僧看向一旁的少年温声询问着,若是可以,小僧可领施主前去。
    然沈幕却并未急着回话,只看着那老僧手上所拿着的笤帚出神,方才他便就已经注意到,那处废墟虽处处透露着凌乱且杂草丛生,但偏就门口那一处却异常的干净,一根杂草也无,一看便就知道是有人专门打理的,而他所猜想的,相比就是眼前之人。
    忍不住出声询问道,法师好像对方才那地方极为熟悉,是故地?
    那老僧显然没想到少年会如此发问,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方才又继续道,并不怎么熟悉,只往日里时常去打扫罢了!
    他如此说着,语调平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然沈幕却不由得皱眉,显然他并不相信眼前老僧所说的话,且不说这寒山寺为国寺,除了平常的香火钱,朝廷每年也会拨下银两来,所以比起普通的寺庙来,其中的僧侣日子过得并不错,至少不会同老僧这般落魄,所以这其中着实有些古怪。
    又加上方才的偏院,既已无重建的打算便就此荒废了去,但这老僧却偏偏每日前去打扫,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且可疑,让他不由得确定,这老僧身上必定有什么他想要知道的真相。
    他如此想着,忍不住抬步追上欲要离去的老僧。
    法师!他攀上肩如此叫道,欲要阻止,可下一刻却是一阵狂风而过。
    因着他的容貌过于惹眼,为了不引起必要的麻烦,他特地择了一顶帷帽用来遮挡容貌,又加上此时正值酷暑,借着蔽日的由头,竟也无一人觉得异常,只是此刻忽的狂风大作,他一时不察,帷帽竟就这般给卷落在了地上,露出了他的面容。
    暗觉不妙,沈幕连忙便要伸手去捡,却只听见身旁之人忽的发出一声惊呼。
    是...是你!
    原本还波澜不惊的老僧此刻一脸惊慌,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身体却止不住的浑身颤抖,他看了良久方才又悲凄的继续道,报应,都是报应啊.....
    他如此说着,而沈幕却在他的言语中发现了些不对劲,一时间也顾不得那落在地上的帷帽,微皱了眉,有些疑惑的询问道,你是谁,你认识我?
    而此刻那老僧才像是猛然回神了一般,满脸痛苦的道,小僧法号惠清,那逝去的惠安主持乃是小僧的师兄......
    作者有话说:
    都给我猜,哈哈哈
    第83章
    走出南山寺, 沈幕还有些失魂落魄,忆起方才的言语还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名为惠清的老僧显然是将他认作原身了,而他若不听那老僧口中讲出, 许多事他还都被蒙在鼓里。
    说起来, 当初他来时便就一直为了完成任务而忙碌,所以也就并无时间也并无兴趣去了解原身先前的经历,毕竟是一个炮灰, 对于这样的剧情多数是可有可无的, 只知道其母是当时颇受宠的月贵妃, 之后其母死了便被皇帝赐了封号封地早早的就被赶离了京都,为的就是不想触景伤情。
    如若不是原身在梦中提起过是有人故意害他,又加上苏山莫的那些话, 他才不会寻到这寒山寺来,也更加不会发现此等的惊天大密!
    原来, 原身并非是先天体弱,而是有人故意毒害, 多年前,原身的母亲突然出现在后宫,且一举被先帝封为月贵妃,宠冠后宫,一时风头无两,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不知觉间也引了旁人的嫉妒, 于是便买通宫中的侍从,暗自给她下毒, 然彼时的月贵妃已然有了身孕, 也就是原身, 死里逃生之下,月贵妃方才捡回了一条命,而毒自然也就全跑到了原身身上,由此便导致了天生体弱。
    而即便如此那些人却依旧不肯罢休,见计划败露,当即便处理了手下之人,消停了几年后,从而又另寻了时机,也正是因为那一次,月贵妃也彻底香消玉殒了,至于他,并不是因为先帝怕触景伤情,而是为了保护他免受皇室争斗,这才将尚且年幼的他送往远离京都的地方。
    然若只是这般也就罢了,所谓世事难料,原身终究是逃不出这乱局,自离建康入京都时,所有的事情便不是他能够控制的,李赫谋反是局,那道虎符亦是局,而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竟然都是原身的好皇兄一人所为,也就是那已逝去的永康帝。
    他先天体弱是因他的好皇兄怕他诞下后强夺他的帝位,害死月贵妃是为了拔除他的靠山,就连之后赠他虎符辅佐小皇帝都是有意设计,只待他帮助小皇帝坐稳皇位,而彼时他也因为先天体弱而油尽灯枯,之后便只需要一个契机将其彻底铲除,便能保证其子的皇位不受任何的威胁。
    当真是极好的算计,沈幕不由得的感叹,这直接便是将原身的一生都算计在了其中,而最可悲的那人还是原身极信任的皇兄,一时间沈幕竟觉得有些悲凉,为原身,也为自己。
    难怪沈苍檀如此想要彻底将他铲除,他如此想着,却不由得自嘲一笑,仍觉得有些心寒。
    毕竟他也曾经精心照顾他这么多年,长久以来的情谊,小皇帝竟还是不肯信他的,只听了这些话便对他动了杀心,连交谈的机会都不肯与他有一次,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他的!
    杀惠安,烧别院,沈幕回头复又看了一眼寺院,怕就是那一刻,小皇帝便对他彻底动了杀心吧?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这些年他一直尽心尽力的将他培养成仁慈明君,结果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时,小皇帝行事却依旧如此狠辣,当真是他从未看清其真实面貌,还是说...原著的剧情真就是无法更改的吗?
    想到这里,他便只觉得脑中一阵刺痛,痛苦不已,随后便膝下一软,身体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眼看着便要踩空,忽的一道身影却突然出现,及时扶住了他,让其稳住了身形。
    你怎么还在这儿?
    待看清了来人后,沈幕有一瞬间的错愕,不明白自己方才明明已经将人赶走了,为何此刻又出现在了这里,抬手便让自己挣脱了开来。
    而顾铭看着这一切,却并未阻止,看向眼前之人时,眼底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沈幕极不喜欢这般的眼神,当即便皱了眉,又加上想起了以往与小皇帝的回忆,看着眼前之人更添了几分郁气,下意识的便要驱逐。
    然下一刻,明明话已然到了嘴边,但他却犹豫了,只因为此刻的他觉察出了什么不对劲来。
    眉头紧锁,而语气也算不得多好,你都听到了?
    他如此问道,虽是嘴上在问,但其实心下却早已有了答案。
    而顾铭显然也并不想隐瞒,点了点头便回道,都听到了!十分的老实。
    没来由的,沈幕竟觉得有些恼怒,他虽不是原身,但也曾实打实的经历过,这般被操纵的悲惨人生他实在不想被旁人瞧去,而其中.....尤其的便是顾铭。
    正想要矢口否认,身前之人却已然发话了。
    我去把他们都杀了!
    极端的刺骨且寒凉,即使说这话时是语调柔和,却仍是难掩其中的杀意。
    什么?
    而沈幕听完此话后也是彻底呆愣住,显然未料到眼前之人会说出如此的话来,一时间不由得背脊发凉,这与他记忆中的那人实难重合。
    然顾铭却并未受到其影响,看向眼前之人的眼神分外的柔和且专注,他继续道,从今以后,你想杀谁,我便杀谁,而我便是你手中的刃!
    他如此说着,认真且坚定,好似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住他的信念。
    而沈幕在听到他这般说话时,心下也忍不住漏了一拍,许是被这般的话惊住,又或许是别的什么,看向眼前之人时,眼中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迷茫。
    但很快他却是又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之人的深情的眼神,他虽有恍惚,但到底是心底更凉,当即便冷了脸色,错开了他的视线,凉声道,这与你无关!
    说罢便侧身往山下走去,好似不想再多看身后之人一眼,因此走的急切,所以也就并未注意到隐没在暗处的危险。
    小心!
    眼看着那自暗处忽然出现的银镖便要刺入沈幕的身体,幽幽的蓝光昭示着其中的恶毒,顾铭当即便急切的喊道,一把便将快要离去的沈幕重新拉入怀中,堪堪躲过了那支毒镖,没来由的,如此,他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对着这样一幕,沈幕虽有失神,但很快也彻底反应了过来,看着那刺入身后树干的毒镖,当即便防备了起来。
    大片的黑衣杀手自林中现身,杀气腾腾,显然来者不善,下意识的顾铭将人护在身后,冷着眼看向众人。
    你们,是谁派来的?!
    即使对方人数众多,他也依然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只是在接触到对方首领面容时,表情不由得变得有些惊愕。
    竟然是他?
    久远的记忆突然回笼,再看向那人时,眼中已多了几分血气。
    陈戕!二字自他口中慢慢吐出,而其周身已然是难掩的杀意了!
    沈幕觉的自己与悬崖是极有缘了,在落下悬崖之时,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来人人数众多,且一看就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杀手,显然不只是为他一人而来,只是让他不明白的是,来暗杀他倒也有理可循,但依着顾铭在朝廷中的威名,竟也有人敢冒险来刺杀他?
    而更让他觉得错愕的是,即使这般,顾铭还是选择救他,明明若是他一人,再怎么也是能逃出去的,看着身旁依旧昏迷的青年,他如此想着,心情有些莫名,仿佛罩着一层雾一般,怎么也想不清楚。
    只觉得心中一堵,下意识的便挣脱了其怀抱,看着洞外还未黑尽的天色,起身便要往外走去。
    只不过下一刻却感觉到动作一滞,微皱了眉便转身去查看,才发现方才还昏迷着的青年已然清醒,此刻正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你要去哪儿?
    沙哑的嗓音昭示着他的虚弱,唯有那双眼却亮的出奇,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少年,好似生怕人下一刻便要跑了一般。
    沈幕被这灼热的眼神盯的有些发怵且说不清的难受,不顾那执拗的目光,抬手便将被紧握的衣角给抽了回来,看了青年一眼后,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冷着声道,我出去瞧一瞧!
    距离坠下悬崖已不知过了多久,这里地处偏僻,趁着天色还早,他便想要出去查看一下情况。
    如此想着也就不再去看青年,转身便又要往洞外而去。
    然而衣角却再度被牵扯。
    不要再丢下我了......
    不再是迫人的目光,相反竟还带着些哀求,他抬手绞着身前之人的衣角,往日挺拔的身躯此刻竟显得有些单薄,带着些可怜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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