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冬板着脸,上前说:今日把大家叫过来,是县廷府打造了农具,可以租借给村子。
    下面讨论的声音更大了,村民眼里放光,租借农具!他们种了半辈子地,都没用过农具哩!声音越来越喧哗,边杰不得不站出来大喊:安静!别吵吵嚷嚷的!听宋大人讲事情哩!
    人群安静了会儿,只见宋大人走到一个石器前,底下是一个圆圆的石盘子,上面放着一个沉重的滚圆石头,中间还打了洞,穿着一个木头架子。
    宋冬指着这怪模怪样的石器说:这个东西叫石碾子,可以把麦粒脱壳,磨成麦粉。
    麦粒也能脱壳?村民们疑惑起来。种了一辈子地,他们当然知道什么叫脱壳,栗米就要杵臼脱壳,累人得很,煮出来的栗米饭好吃也金贵,只有富人家才吃得起,村民种栗米也只卖出去,自己舍不得吃,都吃的是豆子加水煮熟的豆粥。
    可就算是这样,大家也不愿意吃麦饭。把麦穗上脱下来的麦粒加水煮熟,这就是麦饭,麦饭粗糙得能割嗓子,最贫苦的人家才吃。不是没人想过给麦粒脱壳,可是麦粒的壳比栗米硬,杵臼根本脱不了。
    祖祖辈辈都吃的是没脱壳的麦饭,这城里的大人是说,拿这个石头就能把小麦也脱出壳来?
    宋冬也不言语,他直接指了一个田啬夫:你来给大伙儿示范下。
    那田啬夫当即从布兜子里抓出麦粒,这一兜子麦粒也是宋冬从县廷府带来的,宋冬看着不禁又心疼起来。田啬夫足足捧出了五大把麦粒,往石盘子上面一放,用手拉起滚圆石头的木架,那其实是石碾子的拉杆,只见沉重的石头就在他手里轻巧地转了起来,在麦粒上滚动了两圈,没多久,外圈就是一层黄色的麦壳,而里面在是泛黄的麦粉。
    拿着小笤帚,田啬夫把麦粉装满一碗。宋冬让大家传着这碗麦粉看,村民们头一次见到这么细腻的粉末,可这个怎么做东西吃?
    边杰的媳妇李春华站了出来。她是村子里烧饭烧得最好的妇人,宋冬大人提前嘱咐,教她如何做这个麦粉。
    按照宋冬的教导,李春华加水和面,做成的面团子挤成小块儿,又拿宋大人带来的长木棍子说是叫擀面杖,擀成面饼。旁边几个媳妇已经把露天搭的大陶釜烧热,李春华把面饼往陶釜壁上一贴,一面熟了就翻动烙另一面。
    很快,十来个麦面饼子就烙好了。整整齐齐摆在木筐里。在宋冬的示意下,大家依次前往,轮流掰了一小块,往嘴里尝着。
    所有吃到麦面饼的人都难以忘怀嘴里的味道,这就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了!比豆饭强,比他们没吃过的栗米饭也肯定强!饼子松软,再不好的牙口都能嚼动,入口就是香甜的味道,吃的人甚至舍不得往嘴里咽。没来得及排上队的人一看吃上的人的表情,心中更加抓挠起来,恨不得赶紧尝上一口。
    等村民们都一人尝过一小块,以为这就是自己平生吃过最味美的东西了,宋冬才说:把菽豆酱拿出来给大家尝尝吧。一人拿一块麦饼子,蘸酱吃。
    菽豆酱?只听说菽豆来做豆粥、豆饭的,可从来没有听说菽豆酱?
    田啬夫站了出来,小心地拿出陶罐来,从里面倒出一小碟子酱料,这时李春华又带着年轻媳妇们烤出了十来个面饼子,麦粒依然从宋冬带来的兜子里拿出来,掰成碎块给大家。
    边老三拿起一小块饼子,蘸上了宋大人说的菽豆酱,往嘴里一送。老天爷,原来最好吃的不是麦面饼子,最好吃的是蘸了菽豆酱的麦面饼子!一时间谁也顾不上说话,都在品尝这难得的美味。
    有个小孩怯生生地说:我爷爷在屋子里,没来空地,这块饼子我可不可以带给爷爷吃?他一辈子都没吃过哩。
    听见这样的话,本来在心疼带来的一兜子麦粒用光的宋冬也再也无法板起脸,他对小孩说:给你的就是你的,你可以给任何人吃。
    宋冬年轻时也种地,之后有幸学了农术又跟着老王爷才有了个出身,可他永远记得种地的苦,吃不饱东西,能吃豆子吃饱就算是好日子了,很多时候都是随便煮点野菜,合着豆子糊弄肚子。
    这块有蘸酱的麦饼子就是很多人一生中最好吃的东西了,是贫瘠劳苦的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味道。
    宋冬又清了清嗓子:这麦粉怎么做面饼,怎么用菽豆做酱的方法,郡王爷说了,都要教给百姓。待会儿每个村子里出两个伶俐的媳妇,统一到县廷府里学。以后大家就可以用石碾子磨麦粉,自己做着吃。这石碾子和其他农器也租借给村子里。
    这下空地里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所有人都静悄悄的。他们心里茫然,本以为城里的大人只是好心给大家尝尝,可没想到,这些做法,包括拿豆子做酱的办法,都会教给他们?
    宋冬顿时有些不悦,他说:郡王爷仁慈,这样好的法子都愿意教给你们,本来我就说,教大家种蘑菇、种出来了减赋税,已经是天大的恩德,现在倒好,郡王爷还要教大家做这么好吃的酱,还要借农具,我看,就没有哪些农民是这样娇气干活!
    这个时候有村民颤抖着声音说:这么好吃的东西,都教给我们?以后大家就不用吃割嗓子的麦饭,可以吃上麦饼子了?
    宋冬又板着脸:那得看你们麦子能不能种好!要努力种田,有了收成才能磨麦粉!
    这话一出,一些年纪大的村民一下子流出了眼泪,眼泪流进了脸上沟壑一样的深纹里,旁边年轻一点的村民也鼻头一酸。小麦比栗米收成多,可麦饭实在难吃,因此大家都种栗米和豆子,可眼下小麦能够脱壳了,做出来的东西还这么好吃,那当然可以多种小麦!这下不用多花任何力气,收成就能长起来!
    至于脱壳,已经有村民试过了,那石碾子用起来比杵臼轻松得多,用这个给小麦脱壳,比拿杵臼给栗米脱壳还轻松。
    边杰连忙小心地问:宋大人,既然是租借,这租金怎么算哩?
    边杰心里忐忑,他已经做好了听到高价的准备,这些农具这般好,比他家祖传的那把铁耜都好,别的不说,就为这个石碾子,出几石粮食他也愿意。
    宋冬说:这里的每样农器借一年,收一斗粮食,中间坏了可以去县廷府报备,不需要额外材料就能修好的,不收钱修理,需要材料的,收材料钱。所有农器由村长来管理,到了收农税的时候,村长统一把农器租子交给县廷府。
    宋冬把其他几样农器的作用讲完,看着租借农器的事情已经说好,就匆匆带着人又去了下一个村子,他今天要跟所有村子宣讲完农器。只剩下边家村的村民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了个满怀。
    边杰先回了神,他抹了一把脸,哑着嗓子,说:石碾子公用,其他的农器,谁要租借?
    边老三第一个站出来:我!我要借那个钉耙!边老三心中火热,他家里壮丁多,租来的农器可以几个男丁轮着用,这农器不用歇着,多划算。
    其他人看边老三抢了先,也纷纷赶紧报名起来,有家里劳力少的,就和邻居凑在一起,一起租一把农具,轮换着用。
    边老三喜滋滋地拎着钉耙回到自家田地,跟自己儿子说完今天的新鲜事,大儿子迫不及待地就拿起了钉耙使用。这钉耙做工精致,前面有四个木齿,上面还裹着铁皮,极其有力,大儿子拿着钉耙往田里一薅,很快就带起一大片杂草!
    用这个钉耙除草不禁快,还不用弯腰!大儿子停下来,说:爹,你用吧,我和弟弟还是拿手跪着拔草哩,你腰不好,用这个舒服!
    边老三心疼儿子,想让儿子用,可到底还是禁不起儿子劝,于是就边老三在前面用钉耙薅草,两个儿子在后面把漏网的草根拔掉,三个人齐心协力,太阳都还开始落山,地里的草就锄了一遍。
    拿着钉耙回家,因为今天省了力气,边老三和两个儿子也不觉得疲惫,索性又去山上拣了柴火,等担着一大捆柴火回家,这时候天才刚擦黑,能舒舒服服歇个晚上。换平日里,光拔草到这时候都没拔完,柴火也还没捡,哪能休息呢?
    第7章 开荒
    自从农具从县廷府发到了村子里,村民们干起农活来只觉得更加有力气。
    有了工具,原本落后的生产力就自然会被解放出来,南沧县城里悄然酝酿着一场变革。身处其中的村民未必能准确说出什么大道理,无非就是村里的老人感慨说他们赶上了好日子,以前做农活哪有这么趁手的家伙可以用,或者就是人们心里隐隐约约的一种感受,生活好像就是有了变化。
    这个变化是小郡王爷带来的,自从小郡王爷管起了南沧县,一样一样的新东西出现,村民的心里有了盼头,闲下来他们总爱说,郡王爷是大贵人,听说老诚郡王妃怀上郡王的时候,就梦见了仙人。
    是什么仙人?有人说得是灶王爷,听王府的厨娘说天底下没人比郡王爷更懂美食,这倒有些道理,毕竟大家都吃过菽豆酱,也有人说得是司农的后土娘娘,大家都是庄稼人,可谁见过这样好的农具?打铁的耿铁匠都说没见过,是按照王爷给的图纸做的。说到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宣瑾瑜倒不知道街头巷尾如何议论自己,她只是发现系统声望值时不时涨个十来点,而她愉快地拿去抽卡,可惜不管她怎么净手更衣,也没抽出什么良种,倒是抽出了几盒现代的冰淇淋。
    美味的冰淇淋抚平了宣瑾瑜不少非酋的伤痛,吃着冰淇淋,宣瑾瑜开始琢磨系统任务。
    这段时间以来为了打造农器,宣瑾瑜已经花出了数百两银子,现在还在继续支钱打造下一批。
    宋冬碎碎念了不少次,希望宣瑾瑜提升农具租子,或者打造一批农具即可。在宋冬的观念里,种地完全可以靠双手。他却不知,宣瑾瑜心里一直压着一块石头,那就是系统显示的【解决封地粮食危机】任务一直没有提示完成。
    按理来说,到了秋季,南沧县民手里多少有点卖蘑菇的闲钱,哪怕今年欠收,也可以拿钱买粮,可系统却毫无反应,这让宣瑾瑜不禁思考,难道到时候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南沧县和附近的几个县城都会一起出现粮荒?
    一往深想,宣瑾瑜心中就涌现出巨大的危机感,她连日催着农具铺加速打造农具。只有有了农具,才有真正实施田间变革的条件。
    南沧县耕地极少,饶是这样,村民们披星戴月干活,才能把农活干完,根本没时间没力气去做些旁的。宣瑾瑜查看了南沧县的田簿,这三五十年间,耕地面积没有丝毫增加,田地出息也未有变化,落后的生产方式迫切需要变革。
    在宣瑾瑜的坚持下,按照十户一套的数量,农具一直在不停产出,算着数量也差不多了,宣瑾瑜找来宋冬,告诉他要组织开荒。
    开荒?自打郡王爷上任这一个月,宋冬觉得自己已经见怪不怪,可他错了,他经历的还不够多。要知道,打南沧县城有县志起,就没有记载过开荒。
    开垦荒地是极其繁重的苦活,荒地上盘根错节着杂草和树丛,还有大大小小的石块,去掉这些还要犁地,初代诚郡王的时候组织过一次开荒,废了一年的徭役功夫,日日盯着村民干活,也才开出十来亩荒地,于是不了了之。
    可现在小郡王说要组织一次开荒?宋冬木然回答:王爷可是打算用村民今年的徭役来开荒?
    错,开荒之所以不成功,就是因为总是让服徭役的村民开荒。宣瑾瑜一开口,又是宋冬闻所未闻的论调。
    看着宋冬疑惑的眼神,宣瑾瑜耐心地解释:过往让服徭役的村民来开荒,开垦出来的荒地归谁?
    宋冬脱口而出:自然是归官府!土地本是官家所有,开垦出来的荒地也只是用了村民的劳力而已。
    既如此,村民为何要在垦荒时卖力呢?地既不归自己所有,那自然只是数着徭役时日干活了,垦荒本就不易,人又不肯用心,此事如何能成?宣瑾瑜意味深长地说。
    宋冬此时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他颤着嗓音说:郡王的意思,可是将开垦出的荒地分于村民?
    正是如此,南沧县约有千户,此次开荒,每户限垦荒二亩,其中一亩自有,另一亩归县廷府所有。如此一来,南沧县多出二千亩农田,县廷府多出一千亩农田,或租或卖,所得银两足够修建水渠,而农户也能多出一亩自有耕地。
    宋冬听完,他想说这太疯狂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又想说这不可能,可他心里却坚定不移,如果,如果说每开出二亩地农户就能拥有一亩,那每户人家一定可以做到。他明白农民为了土地能有多勤劳。最后宋冬只哑着嗓子说:从来没有人想过把地分出去
    这就是开荒从未成功的原因。宣瑾瑜平静地说。
    可每户如果新多了一亩地宋冬蠕动着嘴皮,想要努力表达着什么,可他说不上来,是啊,开垦的荒地分给农民,有什么坏处呢?县廷府没有任何损失,因为开荒了县廷府可以得到近一千亩土地,一跃而成最大赢家,不开荒,县廷府什么也没有。可为什么没有人想过这么做?无非是吝啬和短视。
    如果每户都能新增一亩地,那意味这明年县廷府的赋税会有更多。金银要流动,百姓也要富裕,最后王府会比以前更富有。城富而民穷,富裕也只是无根之水,随时会断了源头。民富而城富,富裕才是有源之流,奔涌不息。宣瑾瑜说。
    宋冬年轻时在都城也游学过,他才华过人,也见过诸多王爵、公侯,可他今日却觉得,那些大人物比起年不到二十的小郡王,都显得鼠目寸光,贪财急利。再富有盛名的王爵,也只不过是日日沉迷于库房里有多少金银,匣箧里多了几张田契,可郡王郡王想的远超于此。
    宋冬陡然鼻酸,半生已过,没想到今日才寻到值得自己效力终身的主公。他肃然说:此事我愿为郡王马前小卒,必将办成!
    听到宋冬支持,宣瑾瑜也不禁喜上眉梢,这段时间打交道下来,她深知宋冬这种谨慎又懂得变通,善于断事又能深入民众的人才有多难找,毕竟这可是个人均文盲的年代,要是宋冬反对她这个计划,那做事时难免别扭,她要再找个放心的人也不容易。
    宣瑾瑜展颜一笑:既如此,那就有赖宋大人劳心了。不过,这次垦荒,参与之人需得有两个要求。第一,此次开荒得到的田地,头年种植需听县廷府调配,首茬粮食只能种植菽豆,次年方可自定,第二,凡参与之人已有的田地里都必须间种菽豆。
    这又是为何?宋冬又不解起来。自打遇见小郡王,他每日都有数不完的困惑。
    宣瑾瑜先是给宋冬讲解了豆类植物可从世间气息种汲取一种有利元素,名曰氮,南沧县现在种植的栗米和菽豆间着种,反而菽豆会给栗米提供肥力,使得栗米增收。而刚开垦的荒地地力贫瘠,正适宜种植菽豆调理。
    不论是造农器还是种蘑菇,郡王爷都已经证明了在农术上的超凡造诣,宋冬也就一口应下,又和宣瑾瑜商量了垦荒的具体办法,这才回去拟公文实施。
    而这次的公文,却仿佛平地一个春雷,在南沧县激起了千层浪花。
    溪头村里,村长田光召集了村民们议事。
    田光说:县廷府的公文,你们都听说了?
    急性子的小辈田万立马就出口问:叔,这告示说的可是真的,每户去开荒,就能得一亩地?
    其他辈分高的村民也着急想听,只是拉不下脸来像小辈一样沉不住气,闻言也都竖起了耳朵。
    田光说:我问过宋大人,宋大人说,就和在县廷府买卖的田地一样,到时候都给田契,当场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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