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晏寒时曾经的卧室里睡了无数次觉之后,江眠越来越愿意与他交流,还主动告诉过他,在睡觉的时候,自己脑子里的声音停下来了。
    什么声音?
    让我杀了你的声音。
    晏寒时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杀我?
    因为你不让我去死,江眠理所当然地说,以前还有别的声音,让我杀了别人。但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累,现在我累了。
    晏寒时怔在原地,忽然觉得许多事情有了解释。
    毕竟,在江眠当年身处的小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当然会累。
    正因为江眠累了,所以他的行动意图从杀死别人,转变成杀死自己。哪怕这个逻辑很有问题。
    而来到快穿局之后,晏寒时是唯一在阻止江眠杀死自己的存在。
    所以江眠讨厌晏寒时。
    嗯,这很合理。
    晏寒时沉默着暂停了这个话题的延续,没有再多问什么,继续像以往那样与江眠相处。
    带他去体验更多的小世界,给他买甜食,陪他喝酒,守着他睡觉,牢牢记住江眠眼中偶然闪过的神采晏寒时觉得这很正常,他只是在履行本职工作。
    心中却带了些自己也尚未察觉的妄念。
    直到有一天,他们进入了一个荒废的垃圾星小世界。
    那颗星球的矿脉有问题,由快穿局认证过的高度危险材质组成,濒临爆炸。
    晏寒时立刻发现不对,但当时的系统却忽然与他断开了一切信号,他无法带着江眠强制撤离,也打不开积分商城,只能尝试维修荒星上那一台仅存的破烂飞行器。
    飞行器里还有一个可运行的维生防爆舱,却唯独能够容纳一人。
    晏寒时并不惊慌,一边告诉江眠防爆舱的开启方式,让他尽快躲进去,一边捡起地上的智脑,就地取材尝试修复引擎。
    但他那时的速度还是太慢,心中判断的爆炸时间也不够准确。
    要论察觉危险的天性,江眠其实比他更加敏锐。
    但在爆炸来临之际,江眠却把他和智脑一起推进了防爆舱里,面无表情地坐在舱门前面,替他挡着。
    晏寒时眼睁睁看着火光将江眠彻底淹没,飞行器支离破碎,防爆舱也剧烈地摇晃了半个小时。
    在头痛欲裂的耳鸣声中,他浑然忘记了该如何冷静操作,喉咙紧缩着说不出话,拳头砸在舱门内部的智能虹膜锁上,掌心被玻璃碎片穿透也未曾察觉。
    但江眠当然还活着。
    他那头漂亮的黑发烧了大半,衣服也没了,侧脸被火光熏黑,腹部多出一个肉眼可见的狰狞伤口,几乎被拦腰切开。
    血肉向外翻着,和人类一样触目惊心,却又绝对不会至他于死地。
    晏寒时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江眠。
    他依然被锁在防爆舱里,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他颤抖着鲜血淋漓的手,打开智脑疯狂尝试解锁。
    而江眠却回眸看了他一眼,用口型说没事,随后低头把掉出来的血肉塞回肚子里去,再将自己剩余的长发扯了几根下来,用作针线。他手稳得惊人,平静地一点一点刺破皮肤,慢慢缝合好腹部,才重新打开防爆舱门。
    可是江眠的针线技术很差,他看起来更像一具被粗劣工匠玷污的美丽人偶,鲜血顺着缝合处缓缓向外流淌,不过多时就染红了他白皙的双腿。
    晏寒时有些踉跄地走了出来,一言不发脱下外套,披在江眠□□的身上,扯下自己沾血的衬衫帮他堵住伤口,再次起身想要去找急救箱。
    但江眠若无其事地勾住了他的指尖。
    我的头还在,江眠眨了眨眼,唇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过于苍白,我不会死的,没有必要。
    晏寒时可管不了那么多,他的声音抖得厉害,攥紧了江眠血淋淋的手:为什么救我?
    但江眠没再理他。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江眠真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没过多久,快穿局检测到了异常反应赶来救援,却决定把他和江眠分开带走。
    因为这一次回程之后,江眠的综合测评居然通过了。
    晏寒时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把酒柜里剩余的酒全部喝光,睡了一觉。
    他甚至没来得及彻底察觉自己的心情,卸下监察者的职责,找出了那个擅自开启系统信号屏蔽器的竞争对手,将那人残忍杀死,扔进太空,随后搬了新家,冷静地开启新工作。
    几年过去,江眠从未在他眼前出现。
    他以为江眠被外派去了特殊的作战部队,说不定再也难以相见。
    这很正常,监察者与监察对象的关系,在综合测评通过的那一瞬就该彻底停止。
    晏寒时偶尔会在梦里看见他,醒来时再强迫自己忘掉。
    直到江眠出现了穿书组新员工的培训队伍中。
    晏寒时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可这个人居然真的就这样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毫无预兆。
    他勉强能保持面无表情,目光却难以抑制不断往江眠身上飘。
    江眠一点都没有变,却也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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