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陌从前排探过一个头:你私下说说就行了,我见公司新来的曾总很看重他,正和秦总商量着让他进一个什么剧组当男二号拍电影,如果真的成了,他说不定能红。这个节骨眼上就别得罪人,免得之后自己遭罪。
    顾旻似笑非笑地重复:说不定。之后一直到海边,他都没再说半个字。
    雪化了大半,离开人流密集的街道,融化的速度便慢些,海面上漂着浮冰,天水相接处是冷漠的灰蓝色。阴沉沉的苍穹压着厚重云层,仿佛一直要坠入海平面。
    唐韶齐一拍大腿:太好了,我喜欢这种色调!
    他喜欢的色调也很给面子,一直保持到了午后,太阳才缓慢从云层背后露了个头,金光灿烂,不过十几分钟又被掩盖,重新灰败成类似日落后的昏黄。海边风大,顾旻感觉围巾都要被吹飞,强睁着眼,拍摄大半天眼圈都红了。
    尹白岺也没好到哪去。这边他和顾旻的镜头是分开的,因为苏夙,唐韶齐对他不太有好感,拍的时候就敷衍些,刚好交差,不仔细看辨不出差别,好似只是演员情绪微妙不同。
    天时地利人和,收工早,大家一起吃了顿饭,顾旻忽然想起陆言蹊。
    他没有换电话卡,饭店没有无线,只好蹭了唐韶齐手机热点,但陆言蹊半晌不回。顾旻握着手机吃不下饭,他查了查地图,这地方离酒店不太远,得走五条街,步行大约二十分钟,几首歌的时间就走到了。
    顾旻环视一周,所有人都沉浸在工作即将结束的欢乐气氛中,吃吃喝喝,好不快活。他凑近楼陌:小楼姐,我先回去了。
    楼陌好奇:你吃饱了吗?
    顾旻违心地说:嗯,饱了。我觉得外面冷,想赶紧回酒店休息,今天太累。
    想起他今天吹了大半日的海风,估计还被灌了一嘴的咸味,鼻子都冻红了,楼陌霎时心软,叮嘱他几句诸如注意安全之类的废话,要他到达之后给个消息。顾旻都一一答应,拿起自己的外套穿好,给各位告别后离开。
    他在路上没等来陆言蹊的回复,顺着地图和路标慢慢往酒店走。
    还差一个路口,顾旻等红灯时看了看时间,惊讶发现五分钟前陆言蹊给他发了消息:我在后院泡温泉,你回来的话就过来吧。
    顾旻写:可我还没吃饱。
    陆言蹊这次回得很快:先来,有礼物给你。
    这句话让他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眨眼就结束了。顾旻回酒店后先去房间放了东西,再打听去温泉的路。他英语一般,无奈酒店工作人员的英语不怎么样,两人鸡同鸭讲了好一会儿,顾旻拿翻译软件给她看,对方才明白。
    一来一去把他方才产生的热情消磨殆尽,换衣服也不急了,又恢复了平时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的状态。顾旻不爱着急,难得几次认真都是曲子的事,他小时候见过太多歇斯底里,打心眼里觉得那样又费心又费力,没意思。
    应了唐韶齐那句话,同龄人里没几个不比你浮躁。
    酒店自家的温泉凿在后院,顾旻拿房卡刷过,在更衣间换了浴衣。冬天这么穿本来冷,可他刚出走廊,迎面便嗅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被热水一蒸,更是扶摇直上,黄昏已过,夜色却未浓,晦暗得恰好。
    现在是饭点,温泉人不多,顾旻走过去,看见假山石边的池里只坐着一个人。发间湿润,整个人都浸入水中,脸色比平时微红,听见声响,本仰在池边石头上的脑袋抬起,一双眼窝深邃,朝他看过来时立刻弯起,笑了。
    等得我差点被煮熟。陆言蹊说,拍了拍旁边,这时候水温刚好。
    他邀请得赤|裸,顾旻却只在他旁边的池沿坐下,脱了鞋,一双脚伸进去,荡起几圈涟漪。他跟陆言蹊解释:路上遇到好几个红灯,不熟不敢随便绕远。
    温泉水柔软地打在脚踝上,仿佛能激起一片细密的白沫。陆言蹊抬手抓住了他一只脚,擦过后跟,摸到一处脱了皮,不由得说:怎么这么冷,走太多路?
    顾旻垂下眼睫:赤脚拍的,唐导说这么看着有流浪的气质。
    陆言蹊听罢就笑:你怎么都有那种气质,对了他的胃口。要不是演不来戏,我看什么时候唐韶齐重新开始拍电影,准要用你。
    当代的电影工业越来越流水化,自有模板和套路可供懒人驱使,还专程弄了个国产保护月,否则也不会什么人都往里面投资,摸过几把镜头的人都敢自称导演开始批量生产劣质影片。明星艺人也轮番上阵,不管会不会演戏,往镜头里一站,挤眉弄眼地,再不济后期都能弥补。一来,诚意之作也就两三部,还不算炒出来的良心。
    演电影来钱快,赔得也多,风险与机遇并存,秦屹现在预备朝这个圈子投资,才有了唐韶齐那个科班出身的工作室。顾旻知道这些,从陆言蹊话里听出了别的。
    大约陆言蹊也想过给他找资源,像一个合格的金主那样,让他红透半边天。
    我不会拍电影。他诚实地说,我就是个写歌唱歌的,别的干不来。再说拍电影一走就是几个月,没那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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