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她也不敢先开口,只能揪着背包的带子,惴惴不安的咬着嘴唇。
    周衾坐在床上微微抬起下巴,有些戏谑的端详着眼前的姑娘。比起之前的飞扬跋扈事事追着她找茬的做派,现在的方琼雨就像是一只落汤鸡。
    短短一阵子,她瘦了不少,几乎形销骨立,脸色苍白,眼神有种恍恍惚惚的魔怔。
    周衾讽刺的抬了抬唇角,也无意和她寒暄什么,直接问:“你和聂斌是一伙儿的么?是你把我什么时候出去的时间告诉他的?”
    “我,我……”方琼雨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虽然是明摆着的事实,但她也羞于用自己的嘴说出来,一时间急的眼睛更红了。
    “说话啊,你来找我是为了在这儿磕巴的?”周衾歪了歪头:“你要是不想说,就去警察局说吧。”
    “对不起,是我的错,真的是我的错。”方琼雨一下子就哭了,边哭边哆嗦着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聂斌他一直威胁我,缠着我……”
    “他为什么威胁你缠着你?还不是都是为了帮你出头才会变成这样的?”周衾一语道破方琼雨羞于面对的事实,声音有种近乎无情的理智:“他觉得他的人生被我毁了,而这个源头却是因为你,你还能怪他缠着你么?”
    “我知道,可我真的后悔了,我好怕。”方琼雨哭的梨花带雨的,都快上不来气儿了:“我、我在聂斌打你那天晚上我就后悔了,不知道会闹的这么大,聂斌跟我说如果我不帮他他就去学校,让所有同学都知道我们是一伙儿的,会想办法让我也被指指点点的退学……周衾,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怕。”
    校园霸凌,是一个一旦开始就容易停不下来,越陷越深的沼泽。
    周衾看着面前捂着脸哭个不停的女孩儿,眼睛里的情绪很淡,她静静地说:“你走吧。”
    方琼雨立刻抬起头:“嗯?”
    “去办理转班,我不想看见你了,还有舞蹈学校。”周衾顿了一下:“就这样,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说到底这是一起故意伤害案件,她身上的伤是聂斌造成的,宋昀川送过去当证据的手机录音也全是聂斌的话,就事论事的话,方琼雨的罪没那么大。
    她有些不敢相信,怯怯的看着周衾:“真、真的么?”
    周衾有些不耐烦了:“我不想看见你,你再不走我就反悔了。”
    “别别别,我立刻走。”方琼雨不敢多说了,连忙踉踉跄跄的推开病房门跑了出去。
    中午,周衾避开赵黎偷偷遛到楼上去找宋昀川吃饭,还把这事儿和他说了。
    “嗯?”他听了有些意外,笑着看她:“没想到啊,感觉这不是你的风格。”
    “什么啊。”周衾用筷子怼着自己面前的盒饭,闷闷道:“我什么风格了。”
    宋昀川实事求是的回答:“睚眦必报。”
    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性子硬着呢,不过…他挺欣赏。
    他们是溜来医院八楼一个小餐厅吃饭的,其他座位上也有人,说话不敢太大声,都压低着嗓子。
    宋昀川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带着柠檬香的温热气息萦绕在周围,让周衾多多少少有点‘酥麻’的感觉。
    尤其是‘睚眦必报’这个词汇,明明不是在夸自己,偏偏他带着笑的声音还好像挺赞同的。
    周衾抿了抿唇,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完不许觉得我很坏。”
    她神神秘秘的模样让宋昀川多了几分好奇:“什么?”
    两人也吃的差不多了,把盒饭扔掉并肩朝外走,到了空荡荡的走廊里,说话声音可以稍微大点。
    “就是这件事的一开始,不是因为方琼雨脚被舞蹈鞋里的玻璃扎了么。”
    走到安全通道的楼梯间通风,周衾坐在台阶上,目光有些空洞的回忆着:“的确和我无关,也不是我做的,但是…我看见是谁做的了。”
    宋昀川有点犯烟瘾,正有些聊赖的摆弄着一根烟,闻言有些惊讶的睁大双眼,转头看她:“什么?”
    “嗯,我看见了。”周衾双手捧着下巴:“是舞蹈社的一个女生。”
    是闻理。
    说来也不算是特别巧,因为周衾从来都是舞蹈社最晚去洗澡间的学生,那天她拿着换洗衣服进去时,更衣室一片漆黑。
    她还没来得及开灯,就听见一阵猫一样灵巧的脚步声在里面穿梭着。
    周衾的耳朵很好使,能听得到别人刻意想要隐藏的脚步声。
    她皱了皱眉,没开灯摸黑走进去,于是就就着月光看见闻理正偷偷摸摸的在方琼雨的背包里做手脚。
    周衾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虽然觉得古怪,但看见了就看见了,没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天听见方琼雨脚被玻璃扎伤,她才反应过来前一天晚上闻理‘做手脚’的具体是什么。
    方琼雨之前用手段抢过闻理的角色,所以她们不对付,这个周衾是知道的。
    而她也和方琼雨不对付,所以还没有正义到去揭发真相什么的,总之周衾心里就四个大字——和她无关。
    小姑娘是个冷漠的人,也是个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所以和她无关,她就不管。
    只是后来这把火莫名其妙烧到了她身上而已。
    “什么?那你不说?”宋昀川听的有些来气,长眉皱起:“你傻吧?都误会到你身上了。”
    “一开始是觉得和自己无关,懒得说,后来方琼雨部分请的乱咬,我就更不想说了。”周衾笑了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因为我讨厌他,不讨厌闻理。”
    宋昀川觉得女孩儿这简直是神逻辑,又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挺倔的。
    她坚持着自己的处事风格,无论怎么样都不改变。
    “我把秘密都告诉你了。”周衾下巴抵在膝盖上,眼巴巴的看着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啊?”
    女孩儿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只无辜的小狗。
    但宋昀川知道,她只是装可怜。
    她想坦白自己的劣根性,却又担心自己真的讨厌她,又矛盾,又坦诚。
    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破孩。
    “我讨厌你干屁啊。”宋昀川蹲了下来,和她面对面的平视着,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女孩儿的脑门儿:“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怎么总是这么偏激?”
    从她之前引诱聂斌打自己录像的事情,到她坦白方琼雨的事情。
    几乎每一个节点,宋昀川都能发现周衾性格不是一般的偏激和尖锐。
    小姑娘的情绪里似乎没有‘缓冲’键,有的只是玉石俱焚和事不关己,即便这样会伤到自己。
    “哥哥,我是不是有很多的毛病?”周衾垂着眼睛,盯着地面的大理石:“你说的对,我睚眦必报,性格古怪,但是……”
    “这次方琼雨来求我,我放她一马了。”
    说实话也不是因为‘心软’,心软这个技能,在自己身上是不存在的。
    但是周衾想改变一下,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有心肝的人,所以她选择了和自己一贯性格截然不同的解决方式。
    她有胆量和宋昀川坦白自己的恶劣,却不敢说更多,例如自己待在他身边越久,就越想变的更好一些这件事情。
    周衾听见宋昀川问自己:“你是内疚,还是故意只是想改变一下行事方式?”
    “不内疚,玻璃又不是我放的,我就是…”小姑娘咬了咬唇,轻声说:“想让自己变的可爱一点。”
    胸不够大她是天生劣势,做不到了,但是可爱……没准努努力还有点可能。
    宋昀川愣了一下,随后就忍不住笑了。
    “傻瓜。”他一双狭长的凤眸弯起来:“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可爱啊?”
    他一点也没联想到自己昨天随口说的那两个‘喜欢类型’,纯粹是被小姑娘现在的模样逗笑了。
    见鬼了,宋昀川本来是一直觉得周衾和可爱不搭边的,但此时此刻,开始觉得她可爱了。
    而且,还是又可爱又有趣。
    他真的没见过比她更有趣的高中女孩儿了。
    只是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小姑娘是感受不到的。
    周衾鼓起勇气说完听到他这句就黑了脸,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走人,就扔下一句——
    “哥哥,你真讨厌。”
    作者有话说:
    女鹅可爱死了是不是!
    第24章 五号
    周衾在医院住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 虽然高三的时间分秒必争,但她也的确身上有不少地方软组织挫伤了,贸然回去谁都付不起责任, 只能先在医院里好好休养。
    不过这七天,她不用学习, 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 在赵黎回京北后还有宋昀川每天中午晚上来给她送饭吃,几乎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生了一场病,结果等出院后还胖了两斤。
    这让对体重要求十分严苛的周衾立刻就有些发愁, 一出了院,就连忙又变回以前‘管住嘴迈开腿’的模式了。
    回到学校,教室里已经没了方琼雨的身影,她按照约定老老实实的转了班退了舞蹈学校。
    至于聂斌,赵黎那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去了少管所,接下来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聂斌虽然退学了,但行凶报复被警察局抓起来的事情闹的很大, 同学们当然也是有所耳闻的,见到‘受害者’周衾回到学校, 看向她的模样都是神色各异。
    女孩儿对这些外界目光一向是不太在意的,若无其事的回到座位上学习,只在休息的时候和丁时漾多说了两句。
    “你真的没事啊?那就行, 吓死我了。”丁时漾拍了拍胸口,有些沮丧的嘀咕:“本来我想去医院看看你的, 可是又不知道具体在哪儿。”
    因为是警察直接介入调查的,所以对于非事件以外的人, 信息都是封锁状态的。
    “没事, 就是头上破了个口子。”周衾很介意自己头上拆线后留下的那个小疤, 即便用刘海遮住了,也一个劲儿的问:“你看看,能不能看见呀?”
    “看不见呀。”丁时漾被她问的,还真仔细的瞧了又瞧,说着大实话:“你用刘海遮住了,谁会特意去拨开看啊。”
    “那没刘海的话会很明显么?”这个回答显然是让周衾有些丧了,小姑娘对着镜子耷拉下眼角,闷闷的嘀咕:“感觉我得去医美祛疤一下。”
    “哎呦,真的不明显啦。”丁时漾被她逗的哭笑不得:“真的,我保证,不故意去看一点都看不出来。”
    “行吧,那就等高考后再说吧。”周衾总算暂时性的打消了医美祛疤的这个念头,在计划里暂时推后了。
    趁着还没上课,丁时漾继续和她小声八卦着:“对了,你知不知道方琼雨转学了呀。”
    转学?不是转班?
    周衾怔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就觉得方琼雨其实挺聪明的,虽然就剩大半年的时间就毕业了,但她依然选择的是转学而不是转班。
    毕竟人言可畏,谁知道在流言蜚语之下,转班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不堪重负的聂斌呢?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好不容易从和方琼雨还有聂斌的纠缠中脱身,周衾只希望以后不要听到这两个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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