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小舟,他手下的执刑者修为不会这般参差不齐,早月抬袖,流风如刀刃割开了那些倒地的黑衣人身上的暗金面具。
    他们脸上...宁宵不由得睁大双眼,那些人面上都带着各种各样的刺青。
    果然是十三城那些败类,早月了然地惨笑,脸上有刺青,对吧?三大家之下,十三城的贵族都会在面上纹上标记性的纹徽。雨清焰本来是雨家旁支,也是其中一城的贵族,不过这孩子近些年一直住在东市,啊,东市已经...
    宁宵此刻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组织言语。
    也许是提到雨清焰,她又道:这孩子现在一定恨不得手刃小舟...可是我不能说,南陵的灵族好不容易才敢奋起反抗,所以哪怕是盲目的悲愤也好。
    十三城的贵族为什么...宁宵很快就想明白了,害怕浮月楼以肃清东市为由开战。
    偌大南陵,灵族从来都是无处容身。早月感慨,小舟此举...真是一场豪赌。
    宁宵心中也有一些隐约的猜测,雨潋舟选择雨清焰一定别有深意。
    之前我一直觉得,我要走的路还很长,我能做的事情还很多,还有很多人等我去救,早月低低地笑,可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只能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死去,然后拼尽全力也阻止不了。
    宁宵感受到她的绝望,稍微俯下身,轻声劝解:你还能做很多事。
    不,早月摇了摇头,两次变革,百年一无所成,我已行至末路。
    我只是太累太累了...她颓然低语,希望我再次醒来,得以看见殿君所坚信的未来。
    宁宵发现,水面已经不知不觉高涨,淹没了早月的腰身与他的小腿。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风回谷中玉重夕说,高修为灵族死去时,归还天地的灵力会引起小范围的震荡倾塌。
    东市近海,此刻由于早月散出的灵力,海水正在倒灌进河流,在她身后形成一次浩荡的潮汐。
    海水翻卷,想要将她卷裹吞噬,宁宵便去拉她的袖角。
    放手吧。早月在汹涌海潮中娴静温婉,伸手接住风中飘来的一瓣白色桔梗花。
    今天是逢花节,此刻高天中飘落的无数桔梗花像一场为她而下的雪。
    她伸手接住,于是一场相隔百年的爱意终于得到回应。
    放手吧,他来接我了...
    她用流风割开了宁宵握着的那片衣袖。
    这场由她引来的潮汐卷裹了整个东市,潮退之时整片地域的血痕都被涤荡干净。
    宁宵凌于水面上,怔然看着。
    她的歌声融于潮起潮落中:
    欲登仙门、欲登仙门,终不及、人间一场风。
    .
    宁宵从东市收回神识和那具灵草化形的身躯,睁开眼已是身处执刑门的寝殿。
    罗帐漫垂,熏香长燃,这处寝殿像是被提前施下术法,与窗外的风雨和战火隔绝。
    宁宵展开璇玑棋,直接定位雨潋舟。
    天色阴沉,飘雨被一阵强大的灵压荡开,一身赤衣的青年站在执刑门最高一层正殿的屋脊上,华袍于风中猎猎如一面猩红的战旗。
    他未束发,青丝在狂风中缭乱如浸墨的凤凰花,勾卷的发尾抚过他绝俗的面容,妖刀藏骨,泼天艳色。
    雨潋舟居于整个南陵的最高处,自上而下地俯瞰那一路烧至执刑门的战火,眼中情绪难辨。
    也许是哀兵必胜,灵族化悲愤为斗志,雨清焰他们一路所向披靡。
    宁宵也说不清是过了多久,洛闻箫、雨清焰、秋怀丹和慕铮便杀上了执刑门的正殿。
    大概是由于之前雨潋舟下过命令,雨清焰一踏入执刑门即为新任门主,执刑者并不阻拦,于是他们逐层攻上来如入无人之境。
    雨潋舟!雨清焰站在正殿前的玉台上,仰头怒视他。
    仰望的姿态带着劣势,但他们没有办法,雨潋舟周身的威压强大得无法靠近。
    雨潋舟温和而笑:你来了,我的义兄。
    似乎是义兄这两个字激发了雨清焰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怒,他咬牙:你还知道你有个哥哥?!
    雨潋舟蓦然笑开:我当然知道,但你一定不知道,百年前他和我说,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想杀了他,我也要跟着用刀指着他,因为他不想我被他牵连。
    他在笑,但只有宁宵借助璇玑棋才能看清,他眼瞳中一闪而逝的水光,像是生生忍住的泪。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雨潋舟伸出纤长的一指抵住自己的唇,含着几分告诫意味道,与你无关。
    那东市呢?雨清焰怒吼,那么多人的性命,可与你有关?!雨门主是不是觉得,贫民与灵族配不上你的南陵?
    东市?雨潋舟眉尾一挑,不消片刻他便推知了事情经过,笑道,何止,整个南陵枉死的生灵,皆与我有关。
    宁宵心中明白,就算有些事情不是雨潋舟亲手做的,但他也绝不无辜。
    你!雨清焰深吸一口气,确保自己在怒火中保持清醒,不论如何,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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