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凭什么你能犯贱我就不可以?”席嘉反问,“贺明涔,在喻幼知还没出现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了,我明明比她早了那么多年认识你。”
    贺明涔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很轻地叫了声她的名字:“席嘉。”
    席嘉立刻期盼地回应:“什么?”
    他垂了眼,疲惫地说:“我没那个力气了。”
    席嘉不忍地撇开了眼。
    她何曾看到过他这样,在她眼里,她喜欢的是那个臭脾气又傲慢的小少爷,是那个被众人围绕、骄矜耀眼的贺明涔。
    如今他却说没有力气了。
    没力气再去那样爱一个人。
    一个人这辈子能有多少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在年轻的岁月里,他已经把自己最热烈最青涩的那份感情都给了那个人,却没有得到好的回报。
    席嘉凄凄笑了两声。
    多年以来的单相思,最后打败她的不是情敌喻幼知,而是贺明涔。
    她突然就觉得好生气。
    她这么喜欢的人,喻幼知凭什么不珍惜,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
    喻幼知算什么东西啊,从一开始就在两个男人之间不断地游移,先喜欢这个又喜欢那个,她有什么资格当女主角。
    -
    楼上的酒店房间内,喻幼知正坐在床边,看着随行的私人医生替贺明澜打完了针,又严肃地对他交待了种种事宜,并告诫他以后绝对不能再喝这么多酒了。
    贺明澜脸色苍白,顺从地点了点头。
    医生出去后,喻幼知思虑良久也没张口,还是贺明澜先问她:“明涔把你关在哪儿了?”
    她一愣,如实说:“就楼下的房间。”
    “酒店房间吗,那你完全可以逃出来,”贺明澜敏锐地猜测,“他是不是把你绑起来了?”
    差不多,没有绑那么粗暴。
    喻幼知没有说,多一个人知道贺明澜滥用警械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她转了话题,小声问:“订婚宴就这么取消了,你请了贺家那么多亲戚过来,能跟他们交待吗?”
    贺明澜微微挑眉:“你知道了?明涔跟你说的吗?”
    “嗯,”喻幼知垂着眼,还是问出了口,“明澜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明澜看着她,突然勾了勾没有血色的唇,没有镜片遮挡的眼底内神色莫测。
    “所以你不是因为担心我才从明涔身边跑过来看我,而是过来质问我的?”
    喻幼知诚实地说:“都有。”
    “我之前说过,我讨厌贺家,”贺明澜语气平静,“说实话,我情愿自己当初因为没钱治疗直接就在几岁的时候死了,也不愿意我妈签下那份断绝书,然后把我丢给贺璋。”
    刚来这个家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凡事小心翼翼。
    大人们不喜欢他,他没有办法改变,但是明涔弟弟还很小,他想,如果他对弟弟好一点,是不是在这个家就能有一个稍微亲近的人。
    可是没有,弟弟最钟爱的变形金刚丢了,大人们都哄他说给他买个新的,弟弟不要,于是他找遍了家里,终于替弟弟找到了它。
    他把它还给弟弟,然而第二天却在家里最显眼的垃圾桶里看到了它。
    就因为他这个作为私生子的哥哥碰过,所以明涔连最喜欢的变形金刚也不要了。
    贺明澜突然苦笑了一声,说:“我以为我妈是被逼无奈,可是后来我偷偷去看过她,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她又生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很健康,她过得很幸福,所以是我自作多情,那份断绝书,对她来说是其实是种解脱。”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孩子。
    既然不被人需要,那为什么又要把他生下来?
    他说:“我讨厌姓贺,如果可以让我选择,我宁愿不要出生。”
    “所以你——”
    贺明澜冲她笑了笑:“猜到了?”
    他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单个的人,不是喻幼知,也不是贺明涔。
    而是整个贺家。
    在场那么多的客人,那么多的眼睛和嘴巴,甚至都不用等上一夜,这桩兄弟相争的八卦就会成为大部分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贺家是军政世家,周围的视线实在太多,凡事不得不低调,面子远比里子重要,最忌讳传出这样的八卦和丑闻,一点点的流言蜚语就能压死很多人。
    “我和周斐还有江天宇接触也并不全是为了你,”贺明澜说,“他们做生意的手不干净,我代表贺家和他们应酬谈生意,树大招风,有心之人如果盯上,光是数不清的检举信,就足够贺家那些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吃不少苦了。”
    喻幼知细声问:“所以你利用了我和明涔?”
    “对。”
    他和明涔之间的关系一直紧张,从前是为了父亲,现在是为了幼知,因而就连他也没有预料到,明涔会当着众人的面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头上,除了幼知,也同样保护了作为始作俑者的他。
    “我不知道明涔猜到我究竟想干什么没有,但你应该有犹豫过,我完全可以用别的方法帮你找到你爸爸当年共事过的那些同事,我们之间也完全没有必要订婚,但是你没有质疑我,因为你相信我不会害你,对吗?”
    喻幼知没办法否认,只能迟钝地点点头。
    贺明涔问过她为什么查案的方法那么多,却偏偏要用这一种。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是贺明澜提出的方法。
    她相信他,不疑有他,即使这个方法看上去很荒唐,可她还是点头了。
    “那如果明涔今天没来破坏这场订婚,你怎么办?”喻幼知还是有些不解,“你叫来了这么多亲戚,到时候这场订婚要怎么收场?”
    贺明澜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说:“不论明涔今天会不会来破坏这场订婚,两种结果对我来说都是我所期望的,你还不明白吗幼知?”
    在他深意注视的目光中,喻幼知惊诧地张大了瞳孔。
    “这些年我无数次地后悔过,当初你提出要去接近明涔的时候,我没有阻止你。你让明涔喜欢上了你,”贺明澜自嘲地牵了牵唇角,嗓音温沉,带着几分晦涩,“但我对你又何止是喜欢。”
    从前和药水针管相伴,然而某天,毫无温情可言的贺家来了一个女孩儿。
    她和他有着相同的境遇,她理解他、陪伴他,她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对他倾诉心事,告诉他一定要好好治病,因为死亡是逃避,活着才有希望。
    因为父母去世,她已经体会过两回天人永隔的痛处,所以她格外珍惜他,记得他吃药的时间和频率,比医生还关切他的病情。
    可是她却喜欢上了明涔。
    她是他在这个家唯一的念想,然而这道牵挂却不再只看着他。
    明涔什么都有,却还是把他唯一的念想都给霸占了。
    贺明澜既妒忌又无奈,她去英国留学的那段期间,他毫无留恋,甚至为此断过一段时间的药,最后被医生指着鼻子骂,问他到底还想不想活。
    他当然想活着,因为幼知告诉过他活着才有希望。
    于是他做了那个卑鄙小人,先是利用了席嘉,让她飞去了英国拆散那两个人。
    再然后又发现了打火机的秘密,引导她将自己父亲的死联想到贺璋头上。
    她那么爱她的父亲,即使力量式微,她也不会罢休。
    之后分隔的那几年里,喻幼知每次打电话小心翼翼地问他明涔过得好不好时,他一边看着家里那个消沉颓废、再也没有了当初天之骄子模样的明涔,一边对她说他很好,他的身边有席嘉的陪伴,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她在电话那头小声啜泣,说那就好。
    贺璋的阻挠,再加之他和席嘉精心的破坏,年轻的两个人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接二连三的挫折,一段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
    然而他低估了这两个人的感情。
    尤其是明涔。
    明涔口口声声说的恨,都抵不过重逢后他对她最本能的偏爱。
    “在你回国之后,明涔也立马回国了,他那段时间过得不比你好多少,”贺明澜说,“这几年,他一直是一个人,从来没有接受过席嘉。”
    说完这些,他终于解脱般地松了口气。
    被子下的手抚着隐隐作痛的胃,贺明澜口中干涩,虚弱启唇,问她:“幼知,你喜欢过我吗?”
    斯文俊秀的面庞此时苍白至极,他微拧着眉眼,期盼地看着她。
    “哪怕你后来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也没关系,至少她是喜欢过的,这样他也能有一点安慰。
    然而他只听她声如蚊蝇,却还是不愿骗他,坦白地说:“……对不起。”
    她就喜欢过一个人。
    那个曾经明明很不待见她,后来却又把她疼到了骨子里的人。
    明明骄傲到了极点,却唯独对她却再三退让的人。
    贺明澜的城府有多深就有多聪明,瞬间就什么都懂了。
    “那你现在还喜欢明涔对么?”
    她咬着唇,诚实地嗯了声。
    贺明澜无奈地叹了口气,问她:“你知道如果我再狠心一点,完全可以逼你再跟我订一次婚么?”
    喻幼知小声却坚定地说:“但这次我不会再听从你的安排了。”
    “我知道。”
    他叹气,唯一的一次告白遭来的却是拒绝,内心实在郁结难以平复,终于还是冲动地伸出了手,重重将她揽进了怀里。
    喻幼知挣了两下,他扣着她,轻声说:“只是抱抱。”
    那是他一直以来都贪恋的怀抱和温度。
    可惜这些从来都不属于他。
    属于另一个人。
    贺明澜依赖且不舍地闭上了眼,等过了片刻后,才放开她。
    沉默片刻后,他对她柔声说:“你爸爸当年共事过的那些同事很多都是从外地赶来的,我给他们安排了在这家酒店两天的吃行住宿,所以他们还没走。招呼我已经帮你打过了,等你和明涔解释清楚以后,去找他们问清楚当年的事吧。”
    “之后你爸爸的事,如果还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就当是我的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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