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画室里除了刘千文还有两位同样学素描的小朋友,不过年龄都比刘千文大一些,正在聚精会神地拿着笔“刷刷刷”。
    刘千文举着炭笔眼睛也没看杨老师摆在前方的正方体,一直盯着空白的画纸发呆。
    杨老师巡到她身边问:“刘千文,你今晚状态太差了,过去这么久还没动笔。发生什么事了?”
    刘千文扭头,认真地盯着杨老师问:“老师,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开始学画人啊?我突然想画我的好兄弟,把画送给他。”
    杨老师被她这老气横秋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捏了一下刘千文肉嘟嘟说的脸,说:“你才学了三、四个月,基本功还有得磨呢!练习线条是每个学素描的人必经之路,甚至可以说是一生的路。所以刘千文小朋友,请你现在认真地观察前面的正方体,努力练习线条和阴暗对比吗?”
    刘千文泄气地坐在高板凳上,弓着腰晃着两只脚丫子,说:“那好吧!”
    刘广进近来可谓是如沐春风,高奎穿着薄针织衫走进隆兴行说:“广进哥,我们打算在年前买一辆新货车,这几年的业务量是越来越多了,可是我们只有一辆货车,实在忙不过来。”
    “买货车啊,那不就把大半利润都去了?肉疼啊!”刘广进摸着心口皱着眉说。
    高奎被他做作的表情恶心了一下,缓了缓心情说:“添了新车钱自然就会回来了,还可以加倍的回来。”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过来不了要花大钱那一关。你怎么就不能先斩后奏把车买了再和我说呢!这样我还能不同意嘛!”
    面对刘广进的无理取闹,高奎选择捏紧拳头。
    刘广进听着人类的手指竟然能发出“咯吱”的声音,赶紧正经起来说:“诶哟,都是准备当爸爸的人了,还是这么没有幽默感,以后怎么哄孩子玩!我同意了,但是现在市面上不但有国外的货车还有我们国产的品牌,你们商量好买什么牌子了吗?排量是多少的?承重?还有高度?”
    高奎看他真的认真起来了,才松开拳头说:“最近国产的货车也出了不少,我们打算就买国产车,不让那番鬼佬赚我们的钱!干脆咬咬牙买辆运货量比现在这台旧货车大两倍的,遇到大货主也不用为难头疼,还要分批次运,人都累坏了。”
    刘广进惊了一瞬,笑着打趣:“没想到你都结婚了,还这么有冲劲!我看好你啊,老弟!将来老哥跟在你身后吃香喝辣的了。”
    高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憨笑着说:“就是因为结婚了,得为家里的一家老小作打算。”
    “行吧,你们抓紧时间买车吧,还有安排好司机排班,不要熬着开车。钱,我还是想平平安安地赚。”刘广进盯着高奎说。
    高奎说:“你放心吧,还有美珍的岗位怎么办?她到时坐月子我们就没会计和文书了。”
    “嗯....那就凑合着来呗,反正才一个来月。”
    刘广进万事大吉的态度让高奎放心了,点点头回去隔壁。
    “爸爸!我期中考试数学考了91分!语文考了87分!”刘千文两手都扬着试卷兴奋地冲进店里。
    喜得刘广进好像听见女儿考了个状元回来,一马当先把人抱起来说:“你真是越来越棒了啊!你妈妈肯定都想不到你还能让我在家长会上长脸了!”
    刘老太刚在大榕树下回来,忙问:“长什么脸啊?”
    “奶奶,我数学考了91分!语文也有87分!”刘千文挣扎着下地,举着试卷给刘老太看。
    刘老太也开心得摸不着北,发出疑惑:“我们老刘家的聪明脑袋都长在女孩身上了?金来现在上六年级还是科科满分。”
    刘广进反驳道:“妈,你不看看艳春,中不溜秋地考上初中,现在也是普普通通的成绩。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当晚,刘广进就失去了参加家长会的机会,一个还是过年时猜拳输了得来的机会。
    黄秋菊笑着说:“开学时我就见过刘文他们班的班主任,都这么熟了,就让我去开家长会吧!”
    刘老太慢悠悠地通着头发,说:“上次说让我去家长会都没去成呢,这次就让我去见识一千文的学校有多漂亮。”
    刘广进:“......”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消失的名字
    刘老太这一次还是没去成家长会, 刘保水一大早骑车来县城接她回旺溪村。说是村支书组织55岁以上的老人开会。
    刘老太开完会后就一直坐在小灰楼一楼的过道里,怔怔地看着这条经常有孙子来回打闹的过道。
    从门口往里数第四块砖是缺了一角的,那是刘远山几个小孩用锤子砸马古凸砸烂的。
    从那以后每个经过的人只要不注意就会被绊一下。
    楼梯扶手上本来还镶嵌着一个仿瓷小碗, 风水先生说那个碗是聚宝盆,让这个大家庭家和万事兴。
    现在那个碗碎了一个口子, 锋利的边缘早已被磨润滑。
    是刘千文拿着棍子和刘远汶在过道里打架, 一棍子敲过去把碗敲出了一个口子。
    刘老太还想用胶水粘回去的。可是几个孩子手欠,刘老太前脚粘回去, 后脚就有人偷偷把碎片拿下来。
    经过多次斗智斗勇,刘老太也懒得粘了, 就让它缺着一个口子默立在楼梯口。
    还有楼梯底下的那个窗, 本来是安装的彩色琉璃窗。被刘远杰小时候踢皮球砸碎了, 没人愿意再为这栋小楼多花钱。只是勉强钉了个木架子上去用塑料封紧, 凑合挡住冬天的寒风。
    刘老太看着这逐渐破败的房子,害怕自己也成为这栋房子, 被人遗忘,没人再愿意去花心思金钱去维护。
    “妈?您不是说回来拿东西吗?怎么在这坐着?”
    刘保水在小卖部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刘老太,只好回来小灰楼找人,刘老太背对门口坐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刘老太打起精神,眨了眨眼睛转过身说:“拿好了, 现在载我去县城吧!”
    “妈, 旺根叔叫你们回去开会, 讲什么?”刘广进看着走进店里的刘老太问。
    刘老太:“没什么, 都这个点了,我去做饭。”
    刘广进看着刘老太钻进厨房, 转头看着他二哥。
    刘保水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呀。
    刘广进看着这个从小就是三棒槌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二哥, 低声说:“妈回去开会,总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去开会吧!你怎么不向其他老人、旺根叔打听一下是说什么事!而且妈现在明显很不对劲,她在旺溪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刘保水绞尽脑汁地把从接到刘老太回村大队办公室,再到送她来县城的过程。
    事无巨细地想了一遍,苦着脸说:“没什么事爸,就是回旧屋拿东西坐了一会。”
    刘广进觉得自己问错人了,嫌弃地说:“问你还不如问二嫂,你快回去吧!让二嫂打听一下到底村里开了什么会,今晚7点打个电话去街口的小卖部,我在那等着。对了,不是你打,让二嫂亲自打给我!”
    刘广进没了心思妒忌黄秋菊一脸春风得意地从学校回来,赶紧把人拉到店门口说:“妈今天回旺溪村开完会后就整个人都不对劲,看着恍恍惚惚的。”
    虽然刘千文在全班中只考了个中等的成绩,但这已超出了全家人的预期。黄秋菊还没出家长会的喜悦中脱离,就被刘广进这一严肃的表情压下了愉悦,皱着眉问:“发什事了?”
    “我也不知道,妈也不愿意说。吃完饭后你看着店,我去等二嫂打电话过来问清楚。”刘广进盯着厨房的门口说。
    “嗯,好,二嫂,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三哥商量一下,问问他的想法。明天再和你们说,就这样吧。”
    刘广进放下电话就往店里去:“阿菊,我去找三哥说事,你等到八点我还没回来的话,就把闸拉了先回去。”
    黄秋菊连忙拉住人说:“到底是什么事呀!这么急着去找三哥,我看也不差这点时间,索性关门和你去好了。这天也凉了,我让妈不要去榕树头吹冷风,带着刘文先回家了。”
    夫妻俩明明听到里面有人声,摁了几下门铃都没人开门。
    正当刘广进想捶门的时候,刘欣怡打开门说:“幺叔幺婶,你们怎么来了?我爸在打麻将呢!吵得我在房间没听到门铃声。”
    “那你妈在吗?”刘广进一边踏进门一边问。
    刘欣怡撇撇嘴说:“在呀,他们两个都上场打麻将了。一直喊着让我斟茶倒水,还有倒烟灰缸!真是烦死了!”
    刘广进转头说:“幸好你跟来,阿菊,等会你去替三哥的位打。我找他说事。”
    黄秋菊还想说三伯哥打的高度她凑不上,怕把口袋里的钱输光了都不够打几圈。
    幸好刘保田被刘广进拉走前说了用抽屉里的纸牌给出去就行,只是让黄秋菊先代着打。黄秋菊才松了口气,安心摸牌。
    刘广进把人拉到厨房说:“三哥,旺根叔今天组织了55岁的老人全部回去开会。二嫂说是为了动员这些老人买社保,为将来做打算。可是妈今天对这事一声不吭,回来后也没和我说要买社保的事。你说妈是想买还是不想买?”
    刘保田吸了一口烟说:“与其在这猜,还不如当面问清楚妈的想法,我们再做决定。”
    “可是,你要想清楚了。如果要交社保,这是每年都要花出去的钱,平时每个月还给妈养老费,你我是负担得起。可是大哥和二哥愿意给钱吗?万一他们两个不愿意,你又问了妈的意思,那你就里外不是人了!”刘广进在一边把问题□□裸地摆出来。
    刘保田冷嗤了一句:“儿子多也不是好事,我这几天还有事。外面两位老板是重要客人,等我过两天再说。”
    刘广进摸了摸鼻子,他说的也是事实嘛。
    同一时间,刘老太把刘千文打发去楼下玩,小孩子体热不怕冷。
    她把庆丰里聊得来的姐妹老爷子都叫去了二楼的曾老爷子家商量买社保这件事。
    大多数都是在田里辛劳了一辈子的老人家,不像曾老爷子和另外两位老大姐都有退休金。
    动员买社保这件事也在县城里开展了几天,有些老人前几天就参加过动员大会。可是都被家里儿女的态度寒了心。
    刘老太也是听了几个老人的抱怨,今天参加完村里的动员大会就回到小灰楼发懵。
    一位烫了小波浪头发的老大姐,翘着兰花指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说:“按我说,你们就该去买社保。不趁现在还能走还能动谋划将来,说句难听的话,难道还想瘫在床上的时候指望女儿孝顺啊!”
    这位是从民政局退休的老领导,平时最爱给各家各户的适龄青年保媒拉纤,今晚特意来给大家出谋献策。
    曾老爷子也说:“是啊,国家都为大家想好了去路。不要说现在年纪这么大了就不买,谁也不知道还能吃喝多少年。”
    另一位老大姐也搭腔:“就是!那些不愿意出钱的,你们也要狠下心去找街道办,找妇联帮忙解决!等走不动了,谁还管你在床上吃喝拉撒!”
    刘老太一直听着没有多话,一直聊到8点多。大家才忐忑不安地离开。刘老太在阳台喊了一声:“刘千文,回家了!”
    刘千文从七楼回道:“奶奶,我和妈妈回家啦!”
    阿菊也回来了?!!!
    糟糕!刘老太赶紧往楼上走。
    黄秋菊坐在客厅正给刘千文试那件她断断续续织了半年的毛衣。
    刘千文把脸憋红了还是卡在半脑壳,怎么都脱不下来。黄秋菊也在使劲帮她拔,刘千文的头发都成了鸡窝才终于把那那件明黄色的毛衣脱下来。
    两人都气喘吁吁地靠在椅背上平缓呼吸。刘千文捂住胳膊,委屈地说:“妈妈,这件毛衣还卡我的咯吱窝,好像要把我往上提一样,好难受!”
    黄秋菊为了挽尊,捏着毛衣左右打量再看看刘千文说:“诶,是你又长高了,胳膊又长粗了一点才穿得难受。”
    刘千文才不信她的忽悠,撇了撇嘴说:“我才长高了一点点,爸爸都说我的肚腩小了一点,没有长胖!”
    黄秋菊只好赶紧把脖子和袖子都拆了,趁过年前改好这件毛衣。
    刘老太这时进门,黄秋菊笑着说:“妈,今晚在曾老爷子家开茶话会呀?!你们这群老伙计真有兴致!”
    刘老太扯下围巾随手放在椅子上,呐呐地回道:“是...是啊!我先去洗澡了,你们也早点睡。”
    黄秋菊看着有点惊慌失措的刘老太,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件事她的立场显得没那么重要。
    刘广进趁这两天都在暗自试探刘老太的反应,可惜刘老太除了在寒风中变得更加爱去榕树头下闲话家常以外,一切行动正常。
    把刘广进的心搞得七上八下的,怀疑他妈到底是不是想社保的,要不然那天怎么一副失望又忐忑的样子?
    没等刘保田来找,刘老太这天就一脸坚决地和刘广进说:“你载我回旺溪村,去叫你那几个哥也回去,我有事要说。”
    刘广进索性把店关了,先去找刘保田,载着刘老太,三人一起回旺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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