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笑可以不用笑,不想说话也可以不用说话。他口吻轻轻,逃离不就是该轻松些吗?
    一句话让她心安理得地噤声。
    不用再辛苦地维持着神采奕奕的假象,其实真实的她累得要死。
    整个人瘫在软皮副驾驶座上,秋风拂面,看着窗外不停地被车速掠过的风景。
    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一瞬而逝。
    死亡,其实在心外科并不少见。甚至连病程记录中的死亡诊断以及后续一系列繁琐的文书工作,方柠都已经熟练得笔迹流畅。
    可再怎么学会平静,当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心脏停跳,还是难以真正的麻木。
    有时会苛责自己,是否当初再努力一些,就有挽回的机会。
    但却也心知肚明,医学有太多无能为力的未知。
    在她手上,走掉的第一个患者是一位老太太。
    甚至早上老人家还慈眉善目地拉着她说,她的小孙女有多可爱,下午人就没在了。
    科学探究因果,但生命却太多世事无常。
    尽管疲惫,可方柠却又没有睡意,神志抽离,只剩叹息。
    但这种难受只有在闲下来时,才会像是被打开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出。
    治疗方法,只能是转移注意力,然后随着时间慢慢平静。
    胃部突然有一些空烧的感觉,方柠看了看手机才发现到了吃饭的时间,纪昀就将车停靠在一家僻静的餐厅外。
    说是餐厅,但若不是大门口写着闲食两个字,单看倒更像是一个精致的小农园。
    一进门是一条狭长的石子路,两旁栽种着蔬菜水果,结种出来的果实透着水灵,带着自然生机的色泽。
    餐厅在路的尽头,恍若曲径通幽处。
    没有华丽的装潢,却处处透着主人的用心。
    小昀?一道惊喜的声音。
    来人是一个约摸快六十岁的女性,穿着干活的农装,但身上仍旧保持着干净,手上拿着两个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摘下来的小南瓜。
    晚姨。纪昀微微颔首和她打招呼道。
    方柠对俩人的认识有些讶异,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便面带微笑学着纪昀的称呼:晚姨好。
    这位是女朋友吧?晚姨看了看两人,问道。
    听刚才俩人的称呼,猜测可能是什么亲戚。
    有着良好售后服务的方柠立刻挽住纪昀的手臂,绝对不在关键时刻给合作对象掉链子。
    察觉到方柠的动作,纪昀先是一顿,而后微微勾起嘴角,答道:是的,她叫方柠。
    明明知道是演戏,但听到这声肯定的答复,心脏还是不可避免的漏了一拍。
    哎哟,方小姐可真漂亮,晚姨似是欣慰地感叹道,郎才女貌很般配。
    谢谢。纪昀应下,方柠的笑容又往上弯了弯。
    没想到回国了还能再见上你。晚姨说着语气就带了些鼻音。
    回国工作了。纪昀答。
    害,她掩饰了一下情绪,笑了起来,回国好回国好,这日子一晃,从你给我们晚晚手术都得有四年了。
    她的目光悠长,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回忆。
    方柠这才反应过来,这位晚姨并不是纪昀的亲戚,而是他病人的家属。
    她没搞清楚状况,就自导自演上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纪昀抬手抓住了。
    修长温热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还轻轻地揉了揉,仿佛是在安抚女朋友的情绪。
    但面上仍旧翩翩有礼,和晚姨交谈着:之后都会留在国内了,晚叔身体怎么样?
    都好都好,看我,还拉着你们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地聊,快请进快请进。晚姨热情地招呼着。
    领着他们进了一间雅静的包间里,你们先坐着哈,我让你晚叔做好吃的,我们的蔬菜可新鲜了,是我们自己种的,比外面买的好吃。
    说完就兴冲冲地出去了。
    方柠这才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原来晚姨是你患者的家属啊,我还以为是你的亲戚。
    解释了一下她可不是故意占他便宜的意思。
    嗯,那还得麻烦方医生继续演下去。纪昀拿过她的茶杯,倒了一杯茶。
    总不能吃了一顿饭,我的女朋友就和我分手了吧。
    他伸手把茶水放在她面前,而后凝视着她说:是吧,方医生?
    知道了,算是友情赠送,不收你额外的价。方柠回看着他,却又不自觉地脸热。
    岔开这个话题问道:患者叫晚晚吗?是你国外的病人吗?
    嗯,是的。纪昀答,当时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女孩。
    那他们女儿手术完就一家人一起回国了吗?还是只有他父母回来了呀?方柠又问,看晚姨和你挺熟稔的样子。
    纪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晚晚术后并发症去世了,后来他们俩回国开了这家饭店,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邮件和我聊聊近况。
    语言很平静,却也能想象四年前一条年轻的生命走时,是带着多少人的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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