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竟是贴的比方才还要近了。
    近的,甚至连他眼上的睫毛,都能数得清了。
    顾休休想要闭上眼睛,却又怕自己动作太夸张,显得很不自然。她只能勉强自己压下气息,一遍遍在心里念着——人非圣贤,孰能不色。
    她大抵是单身太久了,如今初尝滋味,自然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但这很正常,男人有生理需求,女子也一样会有,她没什么可羞耻的。
    这样想着,顾休休反而心中越发坦然起来。
    倒是方才还没觉得如何的元容,此刻靠得近了,视线便不住朝着她的唇瓣上落去。
    她的唇形很好看,线条柔和,像是花瓣的形状,透着淡淡的樱色。贝齿雪白,轻咬着下唇,齿尖微陷下去,令人生出无限遐思。
    他试图敛住心神,可越是克制,那目光便越是忍不住飘向她温软的唇上。心头像是爬过了成千上百只蚂蚁,又痒又涩,灼热难耐。
    元容自诩性格寡淡无情,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情绪极少有什么波动,似是一潭死水,沉寂又无趣。
    哪怕是在西燕为质,受尽折磨的那三年里,除了真真切切感受到的痛苦之外,他亦是无悲无喜,仿佛将自己活成了行尸走肉。
    但不知为何,自从上个月顾休休开始与他接触,他便像是身体内被重新注入了一丝新鲜的血液,似乎找寻到了更多活着的意义。
    手中的螺子黛在她细眉上一顿,元容终是抑制不住,垂下眼睫,轻叩她下颌的指节微微上抬,飞快地,俯首吻了下去。
    便似是她在校场上那时,吻的很轻,吻的很柔,却并没有及时离去。舌尖在她唇瓣上轻轻描绘,似是以津液为笔墨,轻描她的唇齿,浅绘她的口舌。
    顾休休甚至没有来得及挣扎,身子便极快软了下去,仿佛化作了一滩融化的雪水,应和着唇舌间门或缓或急的追嬉。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在这一刻炸裂开来,一种难以言说的畅快似是电流般,飞快地在体内过了一遍,血液沸腾着,燃烧着,身体随之灼热滚烫。
    原本在青梧殿内伺候的秋水和朱玉,不知何时已是带人退了出去,那殿门被顺带合上,明亮的寝殿内多了一丝晦暗的光线。
    顾休休从坐在蒲团,到仰着身子,半倚在梳妆台前,也只是用了片刻的时间门。身上穿着整齐的衣裙,微微散乱,苍白冰冷的手掌探过衣襟,掌心微弧,似是拱月一般,散发着温热的光晕。
    顾休休不再像是先前那般抗拒,更多的是沉迷其中,跟随着本能探索着未知的领域。架在梳妆台旁泛黄的铜镜中,映出她红透的脸颊,迷茫的双眸里,含着些从头酥到趾尖的惬意。
    元容将她打横抱起,脚步急促朝着沉木香阔榻而去,正要下一步动作,青梧殿外却传来了刘廷尉的大嗓门:“长卿,我来了……你在哪呢?”
    顾休休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那一瞬,便从床榻上弹跳了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的猫,眼底满是慌张。
    强制恢复理智的滋味可不好受,便仿佛午休时正酣睡着,却被一通骚扰电话吵醒一般。
    元容脸色不大好看,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将顾休休的衣襟掩好,站起身来,稍作整理:“孤先出去……”他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却到底是没说出口。
    顾休休听着他稍长的语调,总觉得他后半句没说出来的话,该是……回来继续。
    第59章 五十九条弹幕
    继续是不可能继续了, 辰时还要入宫请安。
    理智恢复之后,顾休休抬手拍了拍脸颊上滚烫而灼热的潮红色,她的鼻息间渗着微微的薄汗, 额间也分布着不匀的汗水,碎发乌丝粘黏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出几分惑人之色。
    她瘫软在榻上,手脚仍有些发软, 轻轻仰着头,急促的呼吸放轻了些。
    刘廷尉大抵是来处理谢瑶的尸体, 元容用膳之前便吩咐人去寻他了,只是没想到,他来的那么不是时候。
    ……那么,不是时候?
    顾休休在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时, 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总以为只有男人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七情六欲, 看见异性便会抛却了理智。
    可她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也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虽然不愿承认,但事实好像便是如此——她不抗拒元容的亲吻,甚至有时会对此生出渴望之情。
    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明她先前对于洛阳城中的簪缨世贵,都毫无兴趣, 仿佛身上套了一层隔缘体,面对再俊美的郎君,也不会多看一眼。
    难道是因为她往日从未感触过这种新奇的感受和情绪, 一时新鲜, 才会难以自控?
    那她是只对元容如此,还是旁的郎君靠近她,她亦会感受到这样强烈的欲.念?
    顾休休陷入了一阵迷茫之中。
    若不是她已经跟元容成亲了, 她大抵还能通过靠近旁的郎君,得出一个结论。但她如今已为东宫太子妃,自然是要恪守礼规,不能跟其他郎君走得太近了。
    那么这个疑惑,就只能是无解之题,没有答案。
    顾休休躺了一会儿,恢复了些气力,便坐直了身子,将守在青梧殿外的朱玉唤了进来。
    许是知道她容易羞涩,朱玉只字不提方才看到的画面,反而转移起话题来:“刘廷尉带来了仵作,大抵是要将谢家女郎的尸体查验一番,而后带回官府。”
    虽然谢瑶是大户人家的士族女郎,但刘廷尉掌诏狱与刑法审判,乃是北魏主管司法的最高官吏。
    若不是元容与刘廷尉熟识,此事该由太守接手处理,而后一层层上报,直至递交到刘廷尉手中。
    如今刘廷尉亲自上门处理,便免去了很多麻烦,也省得有心人在中间暗动手脚。
    顾休休思忖着:“谢家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谢瑶的死讯,竟没有派人寻上门来……”
    朱玉道:“这位谢家女郎父母双亡,没有父兄倚仗,死后自是无人问津。”
    顾休休摇头,沉吟道:“不,谢瑶再没有父兄,她依旧是谢家的族人。这样的名门望族最是会做面子,就算她不得宠,也不至于死后无人问津。”
    如今谢家家主已是年迈,而谢家族人都将谢怀安默认为了下一任家主,难不成谢怀安行事任性放荡不羁,连表面上的面子功夫都懒得做吗?
    顾休休正思索着,元容便和刘廷尉一同走进了青梧殿内,两人一先一后,刘廷尉神色略显不济,也不知是不是家里的孩子太能闹腾,眼底下都泛着些淡淡的青色。
    “内子刚刚恢复了些,便闹着要出来见太子妃。待太子妃进宫请安过后,若是午时后有闲空,大抵内子便要来东宫叨扰太子妃了。”
    听刘廷尉一口一个太子妃,叫的非常熟稔,顾休休多少有些羞涩:“虞歌夫人还在月子里,不能见了风,若是出门来,还是要多添些衣物保暖。”
    刘廷尉点点头,将自己这两日连夜调查的事情道了出来:“昨日你们大婚有人趁乱投掷蜂巢,以至于数十位宾客被毒蜂蜇伤,其中除了北魏洛阳城中的士族郎君和士大夫外,还有两个西燕来贺寿的使臣。”
    “不过西燕使臣被毒蜂蛰的不算厉害,只是昏迷了半日,昨夜便解了毒,已是安然无恙了。”
    提到西燕使臣,顾休休就想到了大婚前一日,围在校场内看元容与顾怀瑾比试的那一位西燕使臣。
    那位西燕使臣说话时,就如顾怀瑾所言,阴阳怪气,好似个活太监,让人心里不适。
    顾休休问道:“被毒蜂蜇伤的那两位西燕使臣中,可是有一人身着麒麟服,脸上蓄胡,身形清瘦?”
    刘廷尉笑着点头:“不错,那人是西燕国师,乃是西燕君主的心腹,为人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但那毒蜂又不认人,才不管他身份高贵与否,刚巧他离蜂巢比较近,身上的衣物大抵是用熏香熏过,被蛰到了脸颊和脖子,如今肿的说不出话来。”
    说罢,他又继续道:“昨日被毒蜂蜇得最惨的一位,要数那谢家女郎了。就算她不被人割喉扔在东宫后殿外,也活不过三日,方才仵作验过尸体了,凶手该是个左撇子,其他的细节还要带回去再行检验。”
    “纵蜂者昨夜便被捉拿归案了,但他嘴皮子硬,我将他投放进了诏狱受刑,算起来差不多现在也该招了。”
    元容颔首:“那你便去诏狱好好看着,顺带将谢瑶的尸体带走。”
    “……”刘廷尉看了一眼元容,有些狐疑道:“长卿,你不会是在赶我走吧?”
    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神色无比幽怨:“亏我天不亮就爬起来,跑到东宫处理尸体。想不到,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便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即碎……”
    见刘廷尉说的凄惨,顾休休正思量着要不要从中转圜一下,元容却面无表情道:“你天不亮就爬起来,难道不是因为弟妹嫌你睡觉打鼾,将你赶出了寝室吗?”
    刘廷尉一脸震惊:“你怎么知道?”
    “你忘记当年进宫伴读之时,太傅在前授业,你在下鼾声震天响,被太傅罚抄三十遍《四书五经》之事了吗?”
    元容说罢,便对着秋水道:“送客。”
    刘廷尉悻悻然摸了摸鼻头,扬头对顾休休道:“想不到长卿成婚后,脾气倒是长了不少,大抵要劳烦嫂子多费心,将其好好管教一番了。”
    说罢,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枚指戒,递给了元容:“喏,这是按照你给我的图纸,让人专门打造的。”
    元容接过指戒,放在指尖把玩了两下,道:“多谢。”
    刘廷尉得了声谢,美滋滋地告辞离开了青梧殿。
    只有顾休休仍沉浸在刘廷尉喊得那一声‘嫂子’中,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双手在衣袖下轻轻绞着,见青梧殿又安静下来,缓解气氛似的:“你记性真好,连那么多年前的事情都记得这样清楚。”
    元容看向她:“孤与他少时交好,印象深刻的事情,便记得清楚些。”他顿了顿,道:“快到辰时了,进宫罢。”
    顾休休点点头,又拿着梳妆台旁架起的铜镜照了照自己的仪容,确定没有遗漏吻痕,都用傅粉遮了住,才站起身来。
    她今日穿着绛红色鸾鸟朝凤绣纹裙,鲜艳的颜色衬得她肌肤赛雪欺霜,青丝挽成随云髻,鬓发间松松散散,斜插赤金累丝如意簪,眉间贴上朱色花钿,当真是不愧北魏第一美人的称呼。
    元容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许久,直至顾休休察觉到他的目光,这才不急不慌收回了视线:“这条裙子不错。”
    顾休休怔了一下,见他向外走去,又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若是喜欢这条裙子,便让给你穿好了……”
    元容已是走出了青梧殿,自是没有听到她喃喃自语似的蚊子叫了。朱玉听到了自家主子似是不满的低语,笑了起来:“殿下大抵是想说,这条裙子不错,但穿着这条裙子的娘娘更美。”
    “你倒是会帮他说话。”顾休休轻哼了一声,也走出了青梧殿。
    马车早已等候在东宫外了,元容便立在车舆旁,似是在等她过来。她加快了步伐,正准备自己扶着车舆攀上去,他却绕到了她身后,双手架在她腋下,向上微微一举,便轻松的将她带上了马车的前室。
    待顾休休反应过来,已是被他揽进了车厢内。东宫的马车比顾家的马车还要奢华雅致,而且这马车很是眼熟,窗牖上镶着鲛人珠,以云枝缠银丝,车舆用楠木所造,由三匹体形健硕的金络马领头拉着。
    似是婚前在采葛坊被下药那日,元容着人驾车送她回府时,便是眼前这辆马车。
    两人在车厢内独处,难免就会想起方才在青梧殿内做到一半却被刘廷尉打断的事情。
    她微阖着眼,尽可能让自己降低存在感。虽然她跟元容已是结为了夫妻,但在成亲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与他如此亲近。
    倒不是抵触什么,只是她以为元容身体孱弱,该是没有能力圆房才是。
    如今看来,什么身体孱弱,即便他时而咳血,甚至一下雨就会发烧昏厥,也根本不影响他行房的能力。
    说来也是怪了,顾休休这些日与元容接触下来,发现他除了畏寒,下雨天会发烧,以及动用武功内力便会咳血之外,根本不像是一个还有两个月寿命的垂暮之人。
    明明看着身形颀长削痩,脱下衣裳来,却能露出宽厚的胸膛,以及线条流利的腰肌,比顾怀瑾这个健康人的身材还要强健。
    更何况,若是命不久矣,怎么可能清晨卯时便起榻去竹林晨练习武,一练就是一两个时辰,连气息都不曾紊乱分毫。
    这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顾休休忍不住掀起眼皮来,朝着元容看了过去。这次他倒没再看她了,也如她一般微微倚靠着车舆,在闭目养神。
    “长卿,你在平城一战重伤后,养伤至今,北宫中的林御医是如何为你诊断的?”
    林御医在北宫太医院中说话极有权威,为人刚正不阿,又医术高明,当初还治好过皇帝身上的顽疾杂症。
    元容微阖着双眸,侧过头去,唇畔勾着一抹浅笑:“豆儿,怎么不叫长卿哥哥了?”
    “……”顾休休听见他略带玩味的语气,哽了一下,有些语塞:“方才,方才那不过是做戏给外人看……”
    她别过眼眸,有些不自然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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