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皇后叫人传的膳到了,顾月借口自己饿了,叫顾休休陪她用完了晚膳,就让顾休休回去休息了。
    顾休休自然是睡不着了。
    可她知道顾月需要一点时间梳理清楚并接受这件事情,更需要时间去考虑到底要不要离开。
    她这几日暂住在偏殿中,许是因为有心事,晚膳也没吃多少,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却也睡不着觉,只好坐起身来,从一旁取来了桂花糕。
    秋水帮她送回来的,贴心地掖在了枕头底下,虽然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油纸包着的桂花糕还渗着些温度。
    顾休休拆开油纸,盘坐在榻上,拈了一小块,先是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散发了出来,光是闻着便甜丝丝了。
    本来是不怎么饿的,但嗅到这香甜的气息,胃里便收缩着咕咕叫了起来。
    她放在齿间轻咬了一口,与她吃过的桂花糕相比,元容做的并不甜腻,反而是一种绵软微凉的滋味,仿佛在舌尖融化开,像是初春的雪似的,口感细腻柔和。
    顾休休一连吃了几块,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了元容,也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他该是已经从御膳房回了东宫才对,毕竟都这么晚了。
    忆起他忽然靠近,似是想要亲吻,又蓦地撤开了身子,就像是……他在俯身的那一刻,记起了心上人,觉得这样做对不起心中的白月光,便及时克制住了亲吻的动作。
    顿时,顾休休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将手中的桂花糕放回了油纸包里。
    她想不通,既然他喜欢别的女郎,为何不直接娶了那人,反倒在中秋夜宴上应允了和她的婚事。
    难道,元容喜欢的人,其实已经死了?
    他们天人永隔,又或者那女郎已是嫁作人妇,他再没有了机会,便只好将那份真情藏在心底?
    若真是如此,顾休休倒觉得元容有些可怜了。
    正失神着,殿门外却悄然映上一道黑影,那影子从远至近,毫无声息。待顾休休反应过来时,还没来得及惊恐,门外边传来了熟悉的嗓音:“豆儿,睡了吗?”
    是元容的声音,清泠而温润。
    这个时间点,虽然没有三更半夜,却也不早了。顾休休愣了一下,匆忙穿上鞋,朝着殿门跑去:“殿下,你怎么来了?”
    她本以为他该是有什么急事,才会大晚上折回北宫来。但打开门后,元容却并不是很急切的样子,他仍穿着来御膳房找她时的那身狐裘,只是手里的暖炉不见了。
    元容在偏殿门口站着,月光照在他的墨发上,乌黑柔软,隐约泛着一层莹白的柔光,静谧而美好。
    见他不语,顾休休只好又问了一遍:“殿下找我有事吗?”
    “你是不是……”他轻启薄唇,双眸漆黑,似是点墨之石,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生气了?”
    顾休休怔了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元容道:“便是傍晚时,孤到御膳房寻你,你走时跑得很快,笑得似乎也不甚畅快,显得有些勉强。孤回到东宫后,细细想了想,你大抵是不开心了。”
    他极少会说一段很长的话,又似乎每一次说一段很长的话,都是因为她。
    虽然他的观察力细微入神,分析的也有理有据,但顾休休觉得自己好像被戳穿了心思,特别是他专门又跑了一趟,只为说这些话,更让她有一种羞愧难言的感觉。
    她试图拔高音调,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可说出口后,声音却像是蚊子叫一般:“没有,我没有不开心……”
    原本元容也不确定,可现在见她这副神情,却是肯定了心中所想。
    ——她果然是不开心了。
    元容思忖着,问道:“你不开心,是不是因为孤想要亲你?”
    顾休休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这样臊人的问题,就仿佛他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害臊一般。
    她根本就没有深入思考过,自己当时在听到元容回答‘你是孤的太子妃’时,为何会感受到了百感交集的酸涩滋味。
    这个问题似乎也没什么可值得思考的,他说得很对,回答得很真诚。她不该觉得郁闷——大抵是他的答案与她心中所想的不同,便才觉得有些失落。
    但她现在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不会再因为一些有的没的,而生出些奇怪的想法了。
    顾休休几乎是在下一瞬,倏忽抬起了眼眸,将声音提得很高,反驳道:“不是!”
    元容的皮肤很白,是近乎病态的苍白,那双黑眸缀在脸上,略显得曜曜夺人,有些无辜清泠:“那,孤可以亲你吗?”
    第45章 四十五条弹幕
    顾休休足足怔愣了片刻,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因为元容说这话时,神色显得如此平静,语气又很是轻描淡写, 就仿佛在询问她可不可以一起吃饭似的, 稀松平常。
    但事实上,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淡然无畏。
    一向冰冷苍白的手掌, 不知何时渗出了些薄汗, 有些黏腻。她不说话的时候, 时间就过得尤为漫长,心脏却跳得极快,仿佛要跃出胸口。
    元容突然觉得刘廷尉十分的不靠谱。
    他回到东宫后,将他和顾休休的对话反复思量了许久,只隐约感觉出她并不快活, 走得时候很是仓促, 却不知道问题具体出在了哪里。
    连带兵打仗,浴血杀敌时, 都向来眼也不眨一下的元容, 竟是在这时候犯了难。
    他冥思苦想, 最终还是决定去求助刘廷尉——元容虽然比刘廷尉年长, 但对于怎么哄妇人上,他却是不如刘廷尉擅长——刘廷尉与虞歌成婚前,桃花不断,红颜知己在洛阳城中遍地走。
    不过成婚后,刘廷尉就斩断了七情六欲, 变成了北魏出了名的妻管严。而那些红颜知己也没再冒过头,大抵是害怕虞歌苗疆女的身份,也可能是刘廷尉自己处理得妥当。
    总之, 元容不喜情情爱爱的,往日对刘廷尉的私事也并不感兴趣。
    如今轮到自己身上,他才发现自己对感情和女郎一窍不通,根本猜不透顾休休在想什么。
    原来琢磨小女郎的心思,竟是比揣摩敌军主帅的想法还难。
    他连夜赶去了刘府,将正在用膳的刘廷尉喊了出来,如实道来了傍晚在御膳房发生的事情。而刘廷尉听完之后,先是捧腹大笑了半晌,还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道:“长卿啊长卿,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笑过之后,刘廷尉便突然正经了起来,跟他分析道:“以我所见,你说的那些话没什么问题,她生气的点应该在于你想要亲她……”
    “又或者,是因为你没有亲她。”
    元容本就不甚明了,被刘廷尉这么一绕,更是糊涂了:“那孤到底该亲,还是不该亲?”
    刘廷尉双手一拍:“这话你问我干什么,你得问你的小娇妻呀!这么说吧,你从她被亲之时的反应中,就能看出来她情不情愿了……”
    话还没说完,元容已是不见了踪影,直奔着北宫的永乐殿而去,甚至压根没听到刘廷尉的后半句,只听见那一句‘你得问你的小娇妻呀’。
    相比起他对感情的毫无经验,他选择相信了刘廷尉的话,但此刻元容却有些悔了。
    什么狗头军师,出的主意一点都不管用。
    元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便是现在心底乱如麻,面上仍是清泠隽美的模样:“孤随口一问,不必放在心上。”
    幸而夜色漆漆,掩住了他耳根透出的一抹红意。元容转身要走,走了两步,足下却又顿住——他宽大的衣袍被顾休休用手拽住。
    “……你想,亲我?”顾休休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令人羞愧的词语,从唇齿间挤了出来。
    元容定住身形,侧过眸,看向她攥住他衣裾的柔荑,轻抿住薄唇:“嗯。”
    她的皮肤莹白透彻,十指纤纤如玉,从指尖向外散发着灼人的温度。此刻轻攥着他的衣裾,似是用了几分力,指甲一同陷进了狐裘细软的长毛中,握紧的掌背上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顾休休问道:“那你……为什么想亲我?”
    元容被问得一怔。
    为什么想亲她?
    他似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便诚实道:“不知道。”
    元容并不是个看重情爱的人,相反地,因为他亲生母亲的死和屈辱,他对男女情爱很是抵触,大抵是从有记忆开始,他便已是躲着女郎走了。
    女郎送给他的手帕,他接也不接;女郎送给他的吃食,他转手送给下属;女郎写给他的情诗,他看也不看就扔进火盆中焚烧;女郎当众对他表露心意,他会笑着说出拒绝。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最严重的时候,旁的女郎碰他一下,他都会生理性的胃里反酸,忍不住呕吐。
    直到,他遇见了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郎。她是个跟屁虫,明明看着年龄不大,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套又一套,像是个小大人似的。
    她不会给他写情诗,也不会送帕子,毕竟年龄还小,大抵是不懂得男女情爱的。
    但她会给他送吃食,知道他一口未动,送给了下属,却也不会恼怒,只是笑着道:“那我下次再给你多带一点,不然太少了,便不够他们分了。”
    她还会给他折花,春日就摘桃枝,夏日便摘茉莉,秋日爬到桂树上打桂花,冬日在雪地里折红梅。他书案上花瓶里的花,一年四季总是不重样的。
    她总是在笑,也偶尔会哭,哭笑自得,肆意而为,让他好生羡慕。
    与她在一起相处的那段时光,大抵是他黯淡无光的童年里,唯一珍贵美好的回忆。
    可最后也是因为他,牵连她受到了伤害。
    月光如霜,流泻在他墨色的鸦发上,半边侧脸藏在阴影中,看起来疏离冷淡,似苍穹之朗月,容色曜丽。
    顾休休看着他,他清泠的嗓音似是在耳畔边萦绕着。
    他说,不知道。
    这个答案明明听起来那么敷衍,可从元容的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无比诚恳,像是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答案。
    每次元容都能给她出乎意料的回答,顾休休似是已经适应了,她没有太过讶异,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只是刚刚才理清的思路,似乎又被他今日的突然出现给打乱了。
    “等殿下想清了缘由,才可以……”顾休休垂着眸,浓密的睫羽颤了颤,嗓音又轻又软,咬字清晰道:“亲我。”
    她的嗓音微微有些发颤,双手掩在他的狐裘中,指尖攥在一起,似是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才将这段话说出口。
    他们将要结为夫妻,还有几日的时间便完婚了,在那之后,他们要同寝而眠,便是更亲密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顾休休并不抵触这些,但前提是元容能理清楚他自己的心意。
    她可以接受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也可以接受元容心里没有她,她只希望他把话说清楚,不要让她产生误解,更不要让她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歇息。”
    说罢,顾休休便松开了攥住他衣裾的手,转身往偏殿内走去,将那扇殿门关合了上。
    殿内燃着蜡烛,橘色的烛火映出一团暖光,她坐回榻上,看着那包桂花糕。
    良久,良久,直到殿外那道漆黑颀长的身影没了踪迹,她蜷起身子,将自己缩进了被窝里。
    果然是暮秋转冬,天冷了,出去才那么一会,浑身都冰凉透了。
    顾休休没睡着,她眼前的弹幕闪烁着,五颜六色的,说什么的都有。
    【太子没谈过恋爱,要把老婆都气跑了】
    【来人啊,给太子上个嘴替!快说!喜欢她!】
    【为什么想亲亲,当然是因为心动了】
    【也不一定吧,有没有可能是太子喜欢别人,我记得原著里太子是男配呀,对顾佳茴特别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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