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之这波的反客为主,罗芷兰实在是没想到。
    主要是她更想不到,程昭昭逃婚逃去哪里不好,怎么逃到苍南山去了?
    如今她是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讪讪坐在程家的厅堂里,脸色难看。
    苏苒之知道自己其实也不占理,等罗芷兰反应过来,她便没了占据上风的优势。
    遂趁热打铁,道:我一直觉得,两个孩子在一起,心意相通,互相喜欢是最重要的,所以才一定要在定亲前,叫两个孩子见上一面,可如今这般情形,我瞧着,既是郎无情,也是妾无意,索性咱们两家便
    那怎么行?罗芷兰急忙道,我不过因为昭昭的事气两下,可从未说过要取消这门婚事!
    苏苒之无奈道:可是现如今昭昭不在,你家儿子也不在。
    那便想办法把他们都叫回来!
    苏苒之定定瞧着她:那苍南山书院是什么地方,你同我都是再清楚不过的,民间威望堪比国子监,孩子们如今在那里,哪里是任由我们呼唤,想叫他们回来就叫他们回来的?
    那咱们这婚事怎么办?
    既然两个人如今都在苍南山,便叫他们先待着吧。
    苏苒之早有了主意,就等着她问。
    索性把他们叫回来,目的也就是互相见见,在哪里见不是见,就叫他们在山上见吧。
    留在山上?
    罗芷兰总觉这法子不是很好,万一付清台发现程昭昭上了山,又连夜跑回家来了怎么办?
    他敢?!
    苏苒之一拍边上的桌子
    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份上,我不妨直接挑明了跟你讲,我女儿好容易跋山涉水到姑苏苍南山,你儿子如果敢在她上山后立刻离开,那咱们两家便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一拍两散,各奔前程吧!
    这话说的委实重了些。
    罗芷兰清楚,乾安侯府这一辈虽然子嗣众多,但女儿就程昭昭这么一个,上到年逾古稀的老侯爷,下到将来要袭爵的程尽山夫妇,对这个孩子都是千宠万爱,当眼珠子似的护着;甚至还有皇帝和万昌长公主,对自家这个表侄女也是疼爱有加,平日里各类封赏,从不会少。
    程家虽然只是侯府,但世代出能臣,同士族萧家交好,同承平侯府黎家、清流世家沈家、苏家皆是有亲;皇帝仁孝治国,因着先皇后的缘故,至今每每见到老侯爷都要弯腰称一声娘舅,程昭昭在京中过的,素来是堪比郡主县主的生活。
    反观他们英国公府,虽说是国公府,世代簪缨,但一直人丁稀薄,子嗣稀少,亲缘也十分寡淡。
    程昭昭是罗芷兰精挑细选看中的儿媳妇,她身后带着的整个乾安侯府铺天盖地的人脉,是她最想要的东西。
    所以她怎可能轻易同程家一拍两散。
    她静下心来,细细想了一番,道:是我们清台有错在先,我们家认,但是昭昭此去苍南山,分明是奔着逃婚去的,你们也别想抵赖。咱们两家都有错,两个孩子心思都各有不同,我们在这互相责怪也没什么意思。
    她深思熟虑过后,道:这样吧,反正你也说了,两人如今都在苍南山,就叫他们先相处着。年节,清台若在年节前,离开姑苏和苍南山半步,不用你们说,我和国公爷直接上门来给你们赔罪,亲自去把昭昭接回来,再亲自向万昌长公主告罪,全是我家的错。
    这说的倒还像话。
    苏苒之心满意足,面上却不好太过显露。
    毕竟英国公府这门亲事,也是她费劲心思为程昭昭选的。
    程昭昭自小在家中娇着宠着养大,生性单纯,过不得太复杂的日子,付家人口简单,如今的英国公府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嫁过去没有什么勾心斗角,日子是再清闲不过的;
    再说那付清台,那是整个上京的世家公子中最出挑的,没有之一,她早听自家国子监祭酒的哥哥夸过他不下十几回,能力好,样貌好,品行也好,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佳婿,她怎舍得轻易放手。
    适才的话不过激一激罗芷兰,现下目的达到了,她点点头:
    那便如你所说,就到年节,待到年节我苏家小外甥带着昭昭一道归京,你家儿子也一并回来,届时再叫两个孩子自己坐下来说说,咱们且看个热闹。
    便这样,两位夫人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和气与端庄,捧着茶盏互敬了下。
    一桩原本即将告吹的婚事,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延续了下来。
    第10章 病好了
    程昭昭没有足够的勇气能与付清台相见。
    尤其是在想到付清台也可能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才选择不回上京之后。
    她缩进被子里,抱着自己的身子,浑身都是不自在。
    他们曾是夫妻。
    这事她知道。
    付清台也知道。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事情,付清台才选择对她避而不见的?
    不然他凭何要躲着她呢?
    他逃婚,她也逃婚,他们俩一拍即合,那不正好是双赢的局面么?
    有什么必要背地里偷偷照顾她,又不叫她知道呢?
    想起傍晚的那些胡思乱想,她忍不住又整张脸烧红起来,心下更坚定几分。
    是的,没错,付清台不回京,也不来见她,定是怕尴尬。
    那她便浅浅装作体贴大方一回,也不主动去见他好了。
    毕竟她自己也尴尬。
    山月来为她洗漱,瞧见她整个人如同鹌鹑一般缩着,小脸通红,以为她是夜间出去走动,又起烧了,忙伸了手 过来。
    岂料程昭昭平躺着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珠子,正常道:山月,去把史记给我拿来吧。
    史记?
    嗯。
    小姐入夜了还要看书么?
    入夜看说不定才更有精神。
    程昭昭起身,想起自家哥哥们也是时常夜间仍旧埋首案前苦读的勤奋,便道:都是乾安侯府的孩子,我也不能输,哥哥们能做的,我也能做。
    程昭昭上头两个嫡亲兄长,两个堂兄,祖父还在,不分家,家中便排到了老五。
    兄长们都长她好几岁,如今已是各个身有功名,各地为官,徒剩她一个,只能靠嫁人为出路。
    当然,现下这条路被她自己给掐死了。
    既到苍南山,不学点真材实料回去,不给自家侯府挣点面子,她想,那等她将来回到上京,是会遭小姐妹们耻笑的。
    她于灯下翻开书卷,当真于蝉鸣的夏夜看书看到了子时。
    彼时万籁俱寂,她一双杏眸亮闪,精神熠熠。
    她想,她当是病好了。
    程昭昭病好的消息很快由山月告诉了苏衔青,又由苏衔青告诉了院长,院长又将付清台喊至了明敬堂。
    程姑娘的病已大好,她自己说,可以准备参加考校了,既你尚未离开,便还是由你替她看看吧。
    现如今苍南山的学生里,他当真是最信任付清台的。
    付清台却有疑义:她自己说她可以参加考校了?
    是。
    那么厚一本史记,她两天就读完了?
    付清台心有疑虑。
    他本来算着,等到程昭昭病好,看完一整册史记,他应当也正好收拾好东西下山了。
    他们会完美错开,不会碰面。
    即便她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他的存在,依她的性子,也不会主动来找他。
    一切都安排的很好。
    可是程昭昭突然说她准备好了
    他不会在院长面前开口质疑,只能先答自己知道了,再准备回去出一份题,叫她在考堂上写。
    他照旧不会出现。
    她也不想他出现。
    考校的日子定在三日后。
    次日便是付清台准备离开的日子。
    考校当日,他托沈愿将考题送去给程昭昭,自己在屋子里,拆开一封快马加鞭寄来的书信。
    依旧是家中来的。
    他以为又是同从前一般催他回去的,不想当他拆开信件,看到其上所书内容之时,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程昭昭偷跑到苍南山的事已经被他母亲发现了。
    快到他甚至来不及赶回去替她遮掩一二。
    知道程昭昭在苍南山,他母亲自然便也不会再叫他回京,一改从前勒令他必须回去的口吻,叫他好好待在苍南山,好好照顾人家。
    还说,同乾安侯府的亲事,说什么都不能断。
    作者有话说:
    昭昭: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觉得我行了!
    第11章 考校题
    程昭昭早听陈温说过考校的事宜,所以这一日并不紧张。
    她自病好之后,兢兢业业看了两日的书,已然觉得是没问题的了,更何况院长又多给了她三日时间,叫她再好好准备准备。
    现如今,她坐在白鹭堂里,等着学究或是哪个师兄过来。
    身后渐传来鞋响,听步子,是个年轻的,她兴味盎然,带了莫大的期待回头。
    沈二哥哥?
    沈愿走到她面前落座,眸中带笑:五妹妹见到我很是惊讶啊。
    不惊讶,不惊讶
    程昭昭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问:怎么是沈二哥哥你来考校我?
    我是你师兄,替你考察课业情况,很奇怪吗?
    沈愿说笑着将卷子递到她面前。
    卷上字不多,说好三题便真是三题,每题都只有简短的两句话,余下大片的空白,都是留给程昭昭写的。
    程昭昭接过,粗略扫了遍题目,咽了下口水,真诚地瞧着他:难吗?
    不难,只要你认真准备了,就不难。
    好。
    程昭昭且信他一回。
    但是想起陈温同自己说的,又问了一句:不是说当面考校,口头提问不必书写么?
    本来是不必的。沈愿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但是今日负责考校五妹妹的原本不是我,我是替旁人过来的,所以,我得收走五妹妹的卷子,交给那人和院长。
    原来如此。
    屋外的蝉鸣和鸟叫间隙往复,山林树影轻晃,程昭昭提笔,大有日头东升之势,鲜气十足。
    待到一炷长香燃到尽头,她才终于落笔。
    写完了?
    写完了。
    她的脸色已然没有了先前的轻松与愉悦,沈愿可以看出,小姑娘在强装镇定。
    付清台当真是不留情面。
    他憋着笑,想了想,多问了一句:五妹妹想去哪个学堂念书?
    这是可以说的吗?
    说出来万一实现不了,岂不丢人?
    可她还是如实相告:明晖堂。
    沈愿啊了一声,明晖堂挺好,的确挺适合五妹妹。
    程昭昭眼中渐渐又有了神采:当真?
    当真。
    沈愿这么说,是她可以进明晖堂的意思吧?
    程昭昭脸上渐扬起笑,多谢沈二哥!
    沈愿带着她的卷子去交给师长,回屋见到付清台正坐在窗边沉思。
    付师兄,你好狠的心。
    他进门便是好一阵哭诉。
    你可知那程家五妹妹原本信心满满的一个人,答了你的卷子之后,都变成何样了吗?好好一朵娇花,竟立马就蔫了!
    付清台回神,正常,我叫她看史记,是想她钻研琢磨透了再来考试的,她只用了两日便说自己可以了,自然是不可能的。
    真不心疼?
    沈愿附过去提醒,她想去明晖堂,可是我瞧她答的那些题,顶多够她去悬知堂。
    付清台点点头,悬知堂挺适合她。
    沈愿很想提醒他,你这样将来是很难得到姑娘家的心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自小到大,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只给你指一条明路。他大发菩萨心肠道。
    等结果出来后,五妹妹必定伤心,你乘虚而入,拿着卷子,好生去同她说理,帮她一一解答问题,当个贴心博学的好师兄,顺便,肩膀借她靠一靠,她心里头,必定对你会有另一番改观。
    她自会找衔青帮她分析,轮不到我。
    付清台攥紧手中的信,薄汗浸透了纸张背面。
    沈愿瞥了眼,你爹娘又催你回去了?你没告诉他们,你马上就要启程了吗?
    没。
    他定定瞧着沈愿。
    他们要我留在山上。
    昂?
    沈愿不是很懂,上个月还催着人回家的英国公夫妇,怎么下个月就改口了。
    该不会是,因为程家五妹妹到了,你爹娘要你留在这山上照顾她吧?
    他轻笑着,俨然只是调侃的语气。
    可他调侃中了。
    瞧着付清台复杂的神色,他渐渐有些回过味儿来:
    你爹娘想要你娶程昭昭?
    苏衔青在女舍外等了程昭昭很久。
    看见树荫下那抹娉婷而来的身影,他忙上前,表姐如何?
    程昭昭本觉自己发挥不是很好的,可是沈愿那话又颇给她希望,她便中规中矩道:我把纸都写满了。
    苏衔青大喜:如此看来,那些题表姐都会做?
    算是吧?
    苏衔青大松一口气。
    我还担心表姐不怎么会,想来为你看看题目呢,既然如此,我便能放心了,表姐今日便可收拾收拾,估计最迟傍晚便能出结果,明日便可上学堂了。
    好。
    想到上学堂,程昭昭还是有些兴趣的。
    苍南山书院学堂不分男女,只看课业成绩,她长这么大,还未跟男的一道上过课呢。
    在上京,唯有云阳侯府家女儿众多,又是世代读书的文官清流世家,家中开有女学堂。
    她依着祖父爹娘的面子,跟其他官宦小姐一道,都在那念书。
    不过那书念到十四便都不念了。
    对于世家小姐们来说,及笄待嫁的年华,还有远比读书更重要的事情。
    程昭昭读书一直是个半吊子水平,上课游神胡思乱想的事情没少干,诚如苏衔青所言,相比史书策论,更吸引她的,是民间话本里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所以她才接受不了付清台的冷漠。
    在她看来,夫妻间就不该是那样的。
    可是付清台已经是最接近话本里描述的神仙公子了,同他成亲都那样,程昭昭更不敢想,跟付家退了婚后,爹娘又会为她寻怎样的人家。
    拥有过最好的,如何还能瞧上其他的?
    索性她就逃出了京城,跟着表弟来苍南山,等静静心,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回去,剩下的事剩下再说。
    在等结果的时候,她像模像样,为自己写了一份每日的时辰计划表,为她日后的读书生涯做好了充足准备。
    恰好陈温来看她,见了她的安排表,连连摇头。
    辰时起,太晚了,寻常卯正就得起,早晨念书记性好;夜里倒是可以早些安睡,灯下看书伤眼睛。
    那时辰不是用来看书的。程昭昭道,是我打算饭后消遣,在山间玩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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