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将自个儿的手伸出来递到他面前,掌心洁白如玉,细腻剔透,全然不似前世那般留下一道又一道细细碎碎的疤痕,您看这儿。
    沈棠的手指头戳着自己莹白的肌肤,一处处地指给他看,还有这儿。
    掌心给他瞧完了,又指着自个儿的膝盖,在您的梦境中,您有没有看到,臣女哪哪都是伤?
    宋凝垂下头循着她方才指的方向,一个又一个仔细地观摩着她的手掌。
    那股熟悉的后怕又浮了上来,生怕梦里她毫无声息躺在自己怀里的一幕真的再次发生。
    怕如此鲜活灵动的沈棠是一场梦,而那一场梦才是真实的世界。
    直到近身刹那拂过熟悉的淡淡清香,才让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棠棠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宋凝竟不知还能说什么。
    还不止这些,沈棠继续道:臣女兴高采烈的出宫去,殿下冷着脸摆给谁看?臣女可不是特意等在那儿偶遇您,非得说我欲擒故纵,莫不是您觉得全天下的女子都心悦您?便是真的特意等在那儿,您也不必说这些刻薄的话。不过我倒是忘了,您高高在上惯了,从不会考虑旁人的感受。
    宋凝安静的垂着眉眼,细细地听她一句一句地控诉与指责,心口一阵阵撕裂地痛,却莫名地安了心。
    总比她对他爱答不理,冷言冷语的要好。
    便听她一笔一笔地,清清楚楚地同他清算,他再一笔一笔地,用一辈子慢慢地偿还。
    他愿意倾尽所有,去偿还那些曾经带给沈棠的伤害。
    这一世,他不会再让她经受任何一点委屈了。
    第53章
    身后的噪杂声声隐隐地传了过来, 沈棠数落完宋凝想回头,手却被他拉住, 逼着她停留在原地。
    沈棠动弹不得, 突听宋凝又在她耳畔说了一句。
    孤会补偿你。宋凝放开她的手,气息离她远了一些。
    沈棠猛地从呆愣中清醒过来,这才回过头将他瞧了个清楚。
    四目相视,二人的气息混在一起, 沈棠还没来得及反应, 宋凝的唇擦在了沈棠的耳边, 低语道, 先从曹蔺寒开始。
    沈棠立在原地,他的呼吸声好似还沉沉落在她的耳际, 久久不散。
    正在这时,对面湖畔嘈杂声震耳。
    初秋的夜晚,天色有些凉,人们的叫喊声霎时打破了湖面的平静,连湖畔栖息的鸟儿似乎受到惊吓, 纷纷飞离树枝。
    不远处, 有人喊道, 走水了!
    沈棠随着人群的脚步挪动, 皎皎月色中,一股浓烟直冲天际。
    已经有人奔到画舫前打水救火, 隐藏在人群中的东宫暗卫捏着嗓子喊道:有人落水了!
    众人闻声望去,纷纷变色, 很快就有精通水性的人接连跳入湖中前去救人。
    沈棠的目光落在湖中, 那随着水面波纹不断沉浮的人, 正是曹蔺寒。
    救命救命
    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呼救声, 人群顿时再次哗然,这里还有一个!
    没过多久,曹蔺寒与林琅都被救了上来。
    二人先后吐出几口水,睁开了眼睛。
    早就得过宋凝叮嘱的暗卫躲在人后,粗着嗓子喊道:咦,这不是宁远侯府的二公子吗?
    沈甄原本隐在人群中瞧不清前面的动静,闻言立即伸长了脖子,焦急的往里面探。
    我、我不是什么宁远侯府的二公子!曹蔺寒劫后余生,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听人们这么一说不由面色大变。
    他方才直奔对面的画舫,等林琅献艺结束后便不管不顾的拦住了她。
    莳花苑这类香艳的事儿多得很,众人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去,独留二人在船头。
    久别重逢,哭了一场,又互诉衷肠一番,船舱里便突然着了火,慌乱中二人拉着手跳入了秋华湖。
    旁人可能听不出,沈甄却是立刻就听出了曹蔺寒的声音。
    人群中那道粗粝的嗓子喊道:这怎么就不是曹蔺寒曹公子了?前儿个他去酒楼还打赏过我呢!
    另一道稍细一点的声音道:没看到人家公子是和莳花苑的姑娘一道落水的吗?定然是有什么不可说的事儿,你就少说几句罢!
    站在湖边看热闹的百姓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那番话,哪还有不明白的。
    宁远侯府的二公子居然和莳花苑的姑娘在画舫上私会!
    见事情发展的如此迅速,甚至还超出了她的预料,沈棠松了口气,连宋凝何时又拉住了她的手都未发觉。
    此事一出,曹蔺寒与沈三姑娘的婚事就此作罢。
    宋凝的声音飘进耳中,沈棠望向人群中的沈甄,她此刻已经挤到曹蔺寒面前,脸上的血色退的干干净净。
    沈甄浑身都在颤抖,她咬着唇,连嘴唇被咬出了血都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浑身湿漉漉的曹蔺寒,又将目光移向紧挨着他的女子身上。
    曹蔺寒把林琅挡在身后,维护之意分外明显。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没想到,方才曹蔺寒说有事先行一步,却是悄悄来到这里与莳花苑的姑娘幽会。
    沈甄恨不得二人干脆在湖中溺死罢了,这样的话,她也不用想着接下来怎么面对曹蔺寒。
    沈家其他人闻讯赶来,沈毓看着眼前的一幕,哪还有不明白。
    曹蔺寒丢得起这个人,忠勇伯府还要脸面,所以沈毓非但没有上前,还赶紧拉着沈甄立刻离开了秋华湖畔。
    沈棠抿着唇收回视线,一双杏眸直勾勾地盯着宋凝。
    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她憋出来了这么一句问话。
    正在这时,绿芜慌慌张张的声音传过来,姑娘!姑娘!
    沈棠回眸,便瞧见沈家几人走过来。
    沈毓这回因着沈甄的事情,面色不大好看,对着宋凝也是阴着脸。
    沈毓知道沈棠无心和宋凝再有瓜葛,今儿兄妹几人开开心心的到朱雀街游灯会,本想着给沈澜去心结,没想到心结没解开,沈甄的婚事眼瞧着又要不成了。
    如今见了太子,沈毓想,沈家怕是流年不利,怎得府上姑娘的婚事都这般不顺当。
    沈毓心头护短,也怕沈棠与宋凝再继续纠缠不清影响闺中名誉,大着胆子一把将她拽在了身后,对宋凝道,殿下与二妹妹的事,众人不清楚内情,但沈家清楚,还请殿下以后不要再找舍妹,以免造成忠勇伯府的困扰。
    男人的心思,只有男人最了解,宋凝心中想什么,沈毓一清二楚。
    宋凝看着沈毓,倒也大大方方的道,不会有什么困扰,孤会向忠勇伯府提亲。
    他负手而立,玄黑的锦袍被月辉晕出一层光晕,与生俱来的矜贵配着那张俊美的皮囊,竟让沈毓也看愣在了那儿。
    沈毓还没回过神来,沈棠率先抬起头,宋凝的视线却是没有闪躲,眼里多了一分柔软与坚定,这样的宋凝,是沈棠从未见过的。
    沈棠心头狂跳,猛地垂下目光,紧紧抿着唇,不想去瞧他。
    想做什么就去做,有孤在。宋凝垂眼望着沈棠,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嗓音柔声道,眼中还隐隐透着几丝笑意,最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棠,方才转身离开。
    宋凝走后,沈家众人也匆匆赶了回去,不多久,宁远侯府来人了。
    宁远侯世子曹蔺如大步走到曹蔺寒面前,看着文弱的二弟浑身湿透后苍白狼狈的模样,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曹蔺寒是家中幼子,比曹蔺如小了七八岁,加上生来体弱,全家人都把他捧在手心上,从小到大,曹蔺寒想要什么家里人都会捧到他面前,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唯独他的婚事父亲没有如他的愿。
    曹蔺如目光移向紧挨着曹蔺寒的林琅身上。
    林家是曹家的表亲,曹蔺如自然是认得她的。
    他虽然也很同情这位表妹,可如今她是娼妓优伶,宁远侯府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扯上这样的关系,传出去岂非要被笑掉大牙?
    曹蔺如恨其不争:二弟,你怎么这么糊涂!
    曹蔺寒抿唇不语,林琅害怕的躲到他身后,曹蔺如不愿让围观群众再看笑话,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着脸道:先把二公子带回府再说!
    秋华湖又恢复了一派平静。
    扶风苑的净室中,木桶热气袅袅,沈棠整个人都埋进水中,随着身子整个沉落,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充盈感。
    曹蔺寒与莳花苑的姑娘在画舫上私会一事,明天定然会传遍上京,以婶母的性子,应当会去退了这门亲事。
    雾气氤氲缭绕,沈棠洗漱完起身,轻躺在软榻之上,一双美目微阖。
    今儿一切都很顺利,只除了宋凝的那番行径。
    少女雪肤乌发,皓齿轻咬,那双以往平静如水的杏眸略有些浮躁。
    绿芜用软巾替沈棠一点点擦着头发,忍不住道:没想到那曹公子真不是个东西,姑娘就这么试探他一番,他竟然与莳花苑的姑娘在画舫上幽会了。
    绿芜只道沈棠安排了这一切,沈棠也不想多做解释,只点点头,是呀,我也觉得他不是个东西。
    沈棠绞干了头发,懒洋洋的躺倒在床榻上,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她这厢睡得安稳,与之隔了几条街的宁远侯府却是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宁远侯面色阴沉的端坐在上首,宁远侯夫人拧着细长的眉在一旁哭得歇斯底里。
    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宁远侯不耐道:二郎又没出事,你在这里嚎什么!
    好好的中秋夜,原本是其乐融融,阖家团圆,却忽闻二郎落水,宁远侯只顾得上问一声人有没有事就赶忙命人赶过去了。
    宁远侯心中七上八下,这时仆人匆匆进来禀报:侯爷、夫人,世子带着二公子回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未等宁远侯开口,宁远侯夫人便猛然坐了起来。
    不多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丫鬟挑起珠帘,走进三个人来。
    宁远侯夫人越过长子曹蔺如,一眼就看到了面无血色的二子曹蔺寒,起身扑了过去:二郎,你怎么好端端的落水了?快让娘看看有没有事!
    我没事。曹蔺寒虚弱道。
    宁远侯夫人泪珠簌簌而落,浑身都湿透了,怎么会没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二公子去换身衣裳!
    母亲。曹蔺如上前一步,宁远侯夫人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曹蔺寒身后。
    一名女子正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口。
    宁远侯夫人脸色当即就变了。
    宁远侯夫人出身林家嫡枝,论起辈分,林琅应当喊她一声表姑母。
    曹蔺寒伸手把林琅拉到身边,直视着宁远侯夫人的眼睛:母亲,您不是和我说,您已经将阿琅妥善安置,为何她会出现在莳花苑?
    宁远侯夫人脸色一僵,眼中微芒闪烁,不着痕迹的避开曹蔺寒的目光。
    当初林府被抄家,二郎执意要去救林琅,宁远侯夫人怕他做出糊涂事,便安抚曹蔺寒,说自个会妥帖安置林琅,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瞧不上沈臻的宁远侯夫人终于松了口。
    沈家再不济,也背靠忠勇伯府,更何况忠勇伯府还有个身居高位的皇后娘娘,总比罪臣之后要强。
    第54章
    宁远侯夫人道:二郎, 你先和阿琅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娘一会儿再同你解释。
    曹蔺寒看了林琅一眼, 她的衣裳被湖水打湿, 湿漉漉的乌发滴着水,贴在细腻的肌肤纹理上,显出纤细柔弱的姿态。
    巧月,还不带林姑娘下去。见曹蔺寒未反对, 宁远侯夫人忙道。
    大丫鬟巧月走到林琅身旁, 林姑娘请随婢子下去换身衣裳罢。
    林琅惴惴抬眸, 曹蔺寒柔声道:你先去换身衣裳, 待会我再来看你。
    宁远侯夫人冷眼看着林琅走出去,刚要让曹蔺寒也下去, 被一直默不作声的宁远侯打断,到底怎么回事?
    曹蔺如飞快瞥了曹蔺寒一眼,见他垂头不出声,硬着头皮道:画舫着火二弟与林琅一道掉进了湖里
    混账!宁远侯抬脚踹翻了一把椅子,脸色铁青。
    曹蔺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宁远侯夫人白着一张脸道:侯爷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二郎落水又不是他愿意的, 还是让他先下去换身衣裳, 再赶紧请大夫来瞧瞧, 开上几副驱寒的药才好。
    不是他愿意的?宁远侯不是宁远侯夫人, 早就从曹蔺如寥寥数语中猜出其中关节,指着跪在地上的曹蔺寒骂道, 众目睽睽之下,和一名青楼女子坠入湖中, 这要是传到旁人耳中, 也不知要被如何笑话!
    曹蔺寒抿着唇, 阿琅沦落青楼是身不由己, 还请父亲慎言。
    宁远侯横眉倒竖,小畜生,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儿子和阿琅青梅竹马,还请父亲成全!
    宁远侯顿时暴跳如雷,别说你与沈家有婚约在身,便是没有这桩婚约,我也不会让你娶一个娼妓优伶!
    宁远侯夫人也不劝了,脸色同样难看。
    曹蔺寒直挺挺跪着,父亲,儿子只喜欢阿琅,不喜欢沈家的三姑娘,儿子实在没法与她做夫妻!
    你闭嘴!你怎么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宁远侯气得直打哆嗦,转头对着站在门口的仆从大吼道,来人!小畜生鬼迷了心窍,给我拿家法来!
    曹蔺如忙上前去阻止宁远侯,父亲息怒,二弟刚和林姑娘重逢,一时之间有些冲动,您不要与他计较,让儿子好好劝劝他。
    你让开!宁远侯推开曹蔺如,一抬眼便看到曹蔺寒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急攻心之下,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栽倒在曹蔺如身上。
    宁远侯夫人骇得花容失色,惊声喊道:侯爷!侯爷!快快请大夫
    好在府中大夫来得及时,言宁远侯只是情绪激动,急火攻心,开上几剂药贴就无大碍,且要切忌再大喜大悲。
    待大夫出去开药方,宁远侯夫人望着曹蔺寒埋怨道:二郎,你莫不是要把你父亲气死么?
    曹蔺寒不说话。
    宁远侯夫人知道他还在怪自己没有妥善安置林琅,斟酌了一番言语,开口道,是娘对不起阿琅,可是娘有什么办法,林府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虽说祸不及外嫁女,可娘到底是要避嫌的。当初我也派了人去打点一二,想着不能给林琅荣华富贵,但至少也能救她出狼窝。谁知那黑心的人拿了银子却不办事阿琅也是我的表侄女,我再怎么狠心,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莳花苑的。
    说罢,便捏着帕子,细细抽泣起来。
    曹蔺寒冷着一张脸,半晌开口,语气却没刚才那般冷硬,无论如何,阿琅落得如此地步,也有母亲的责任。如今我遇上了她,母亲休想再分开我们。
    宁远侯夫人哭着道:二郎,不是娘想拆散你和阿琅,可你好好想想,你是什么身份,阿琅又是什么身份?她如今是莳花苑的歌姬,若是传出去,咱们家还有脸在上京立足吗?
    那儿子便终身不娶,去庙里当和尚。
    宁远侯夫人惊得停止了抽泣,可无论她怎么劝说,曹蔺寒就是铁了心。
    她瞄了里室一眼,让了一步,要不这样,咱们与沈府的亲事不变,至于阿琅,就把她放在府外,当个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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