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念一动,自重生之后,有些怪力乱神之事,不得不信。
    沈棠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钱袋,将里头的铜钱一枚枚朝乌龟背上丢掷,却是一个都没掷中。
    她有些懊恼的跺了跺脚,我还就不信了。
    说完又接连掷了好几枚,这下她渐渐只余气馁。
    莫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这辈子觅不成如意郎君了?
    看着手上最后一个铜钱,沈棠泄了气一般,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绿芜折了一枝荷花返回,见状捂着嘴道:本来便是闹着玩儿的,姑娘何必当真呢!
    自然要当真。
    沈棠将铜钱扣在掌心,双手合十,对着放生池道:信女求佛祖保佑,愿一切所求皆能如愿。
    而后她轻轻一抛,铜钱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龟壳的正中央。
    静谧的亭台中,只闻一道轻呵声。
    男人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望着放生池畔的一幕。
    沈棠雀跃着拉起绿芜的手,眉眼弯弯,婉约动人的笑声便是连他都能听到。
    裴琰嘴角微抽,悄悄打量,见宋凝神色淡漠,眼中泛着冷意。
    裴琰。
    裴琰一个激灵,连忙上前,奴才在。
    宋凝将茶盏搁下,居高临下地望着沈棠的身影,眼底已然全是冷漠。
    愿许了,花也摘了,绿芜兴高采烈的将荷花捧到沈棠面前,寺庙的花定然也带了灵气,姑娘带回去放在花池中,保佑一家人平安喜乐,福寿安康。
    沈棠瞧着娇艳欲滴的荷花,听了莞尔一笑:好。
    她又抬头看了看,时辰不早了,咱们去找三妹妹,和婶母会合罢。
    从放生池那处走出来,迎面又遇上之前引路的小沙弥。
    他双手合十,冲沈棠一揖,施主,贵客让小僧过来寻你。
    沈棠心想着许是沈臻在别处等她,点了点头,与绿芜一道跟在小沙弥后头。
    小沙弥带着沈棠一路走过小径,绕过禅院,渐渐地,香客越来越少,不知不觉,她竟走到了许愿树附近。
    施主,贵客在那儿等您,小僧告退了。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小沙弥双手合十,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沈棠仰头望着不远处高耸入云的许愿树,心中无端泛起一层涟漪。
    青山横斜,四周静谧无声,偶尔能听到三两鸟啼声。
    沈棠提起裙角,莲步轻移,一步一步往前走。
    微风拂来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花香味儿,都在微微湿润的空气里酝酿发酵。
    倏然,她停住脚步,一道暗紫色的身影赫然出现前方。
    不是沈臻,是裴琰。
    沈棠转过身,本该在她身后的绿芜也突然不见了。
    沈棠霎时心惊肉跳,裴琰见她拔步要走,伸手拦住她,沈姑娘,殿下在等着您呢。
    见她一直站着不动,裴琰催促,姑娘快些罢,别让殿下等太久了。
    裴琰暗暗观察沈棠,见她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眼中的惧意更不似作伪。
    他心下纳闷不已,总觉着这忠勇伯府的姑娘同以往有些不同,至于哪儿不同,又说不出来。
    沈姑娘?
    裴琰不停的催促,沈棠咬了咬牙,跨出一步。
    沿着几步不高的石梯,便来到亭子的长廊,顺着长廊走到许愿树的中央,身穿玄黑锦袍的男人站在树下,睥睨远方。
    他抬起眼,便见到沈棠一张小脸苍白到没有任何血色,眼眸里面满是惧怕。
    这样的把戏层出不穷,令宋凝无端端心头涌出几分燥意。
    沈姑娘明知是孤,何必还要做出这种姿态。
    凉意一层一层的漫上脊背,沈棠将荷花捧在怀中,睁大眼睛,错愣的看着他。
    她不明白宋凝的意思。
    宋凝懒得解释,只居高临下睨着她,顺手拿过她手中的荷花。
    给谁摘的?
    沈棠伸手想夺回,却被他冷飕飕的目光怂了胆,硬生生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她心里甚恼,太子了不起吗?太子就能随意夺别人的东西么?
    宋凝对这些玩意儿不感兴趣,可见她如此宝贝的紧,心头没来由的又不快了几分。
    荷花是从放生池里摘下的,她这般紧张,莫不是心里有所念想,想着带回府中,日日祷告罢?
    沈棠不想与他多费口舌,既然躲不掉,那便装聋作哑权当没听到。
    她透过他颀长挺拔的身躯,望向许愿树的方向。
    树枝上挂满红绸宝牒,想来都是心之所愿的香客挂上。
    相比起她方才的惊惧害怕,沈棠现下避之不及的模样,更是令宋凝无端升起几分愠怒。
    空气一时凝滞。
    沈棠心中愈发不耐,沉吟良久,终于斟酌着开口,
    臣女是和婶母一道来上香的,离开太久怕她们担忧,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臣女先行告退了。
    嗯。
    出乎意料,宋凝点点头。
    沈棠松了一口气,屈膝行礼,谢殿下。
    她抬眼,又睨了一眼他手中的荷花,奈何宋凝竟没有要还的意思。
    他睥睨着她,唇角徐徐勾起,漫不经心道,走之前,你不如替孤也许个愿。
    沈棠只觉他不可理喻。
    她已经尽力不碍着他的眼了,偏偏他还要处处与她为难。
    堂堂东宫太子,为何总是与她过意不去,现下还提出这般无礼的要求。
    臣女不懂殿下的意思。
    宋凝微微一笑,孤许久没许下心愿了,又不便亲自去,就许你代劳吧。
    把她引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让她做这种事么?
    裴琰颇有眼色的拿来两碟宝碟与笔墨,递到沈棠面前。
    沈棠抽了抽嘴角,在宋凝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执起笔。
    敢问殿下,有何心愿?
    孤无甚心愿。
    沈棠觉得宋凝这人铁定是脑子有问题。
    她将目光投向裴琰,那老货此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心无杂念的模样。
    沈棠忍不住呵了一声。
    绞尽脑汁半晌,她缓缓提笔,替他写上一句话。
    见宋凝不好奇她写了什么,沈棠搁下笔,拿起宝碟准备往许愿树走。
    沈姑娘。裴琰拦下她,眼中蕴含笑意,这儿还有一块宝碟,您未写呢。
    沈棠牵了牵麻木的唇,提笔蘸墨。
    这回她未思虑太久,在另一块宝碟上飞快的写下一句话。
    五色绸带系在茂盛枝叶上,伴着清风翩翩起舞,寄托承载着香客们的心愿。
    沈棠踮起脚,但见许愿树能够着的地方已密密麻麻挤满了绸带与宝碟。
    她又绕着许愿树走了一圈,不得不回过头,抿着唇望向宋凝。
    瞧,不是她不乐意挂,是根本没地儿。
    宋凝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唇角微翘,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
    无妨,有梯子。
    第19章
    裴琰向寺里借了步梯搭在树上,笑眯眯地望着沈棠。
    沈姑娘,请罢。
    沈棠终于确定,宋凝是在故意整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自个到底又是哪儿得罪了这尊瘟神?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上前,挠花宋凝的脸。
    但是碍着他的身份,沈棠不敢,她不得不将怒气咽下。
    绞尽脑汁半晌,沈棠方才勉强寻了一个借口,婉拒他,殿下,臣女恐高。
    宋凝脸上掠过似笑非笑的神情,这半柱香的功夫,她脸上神情来回变幻,倒是有趣的紧。
    方才心头积起的那几分不快也一扫而空。
    宋凝端起茶盏,雍容的拂了拂茶沫。
    他那头半晌没有声音,沈棠便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男人自顾自的啜了口清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宋凝不说话,裴琰便拦在那儿,她也走不了。
    沈棠眼皮轻颤,咬着下唇,斟酌再三。
    不就是攀树么?
    攀完了,便也结束了。
    豁出去了,就当是隧了自个的心愿。
    沈棠挽起衣裙,可皇后娘娘娇养出的人儿,何时爬过步梯?
    愣是呆怔了好一阵儿,沈棠心下惴惴,也不晓得哪条腿应当先迈上去。
    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去看宋凝,四目相对间,她慌忙移开目光,转而对裴琰强挤出一丝笑容,裴、裴总管,能否替我扶一下梯?
    裴琰悄悄睨了主子一眼,顿时心领神会,上前一步。
    沈棠垂眸,双手紧紧地捏住梯架,手掌沁出薄汗。
    宋凝一言不发的盯着她,轻嗤一声。不就是让她挂个许愿宝牒,怎得就这般娇气?
    不远处,韩莫别着长剑,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宋凝跟前,在他耳边悄然低语几句。
    宋凝摩挲着玉扳指的手一顿,先是嗤笑一声,随后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
    沈棠攀到一半,终于在树上寻了一处空隙的地儿,吃力的系上宝碟。
    看着它们飘扬舞动,在风中频频点头,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正准备下梯,倏然听到身后一声冷笑,近得与她只有两三寸的距离。
    沈棠头皮一麻,脚下一个趔趄,便听咔嚓一声,步梯应声断裂,而全身重力都放在步梯上的沈棠,猝不及防地翻了下去。
    沈姑娘,当心!裴琰喊道,却已是迟了。
    噗通!
    沈棠以不大雅观的姿势摔落在地,滑稽又狼狈。
    噗嗤裴琰忍俊不禁,又忙捂住嘴。
    宋凝的嘴角也翘了一些。
    沈棠拂了拂脸上沾染上的泥土,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低头抿唇,便见那双以金线绣着四爪九蟒的玄青靴子,赫然出现在她正前方。
    沈棠仰起头望着他。
    五色绸缎映衬的那张脸愈发清隽,宋凝身姿颀长挺拔,五官则随了先皇后的精致,可唯独那一双眼,深邃漆黑的如一池寒潭。
    沈棠忍着疼痛爬起来,局促行礼,按殿下的吩咐,臣女已将宝碟系于树上,愿殿下心如所愿,所求皆灵。
    愿已写,宝碟已挂,跤也摔了,吉祥话还不忘落下,这会儿应当能放她离开了罢?
    宋凝点了点头,沈姑娘为了替孤许愿,付出这般大的心力,为表谢意,孤只能留沈姑娘一道用午膳了。
    沈棠绯红的脸,渐渐转白,又由白转青。
    跟宋凝一道用膳,她能咽的下去吗?
    不等沈棠回绝,裴琰拂尘一扬,笑着道:沈姑娘,请罢。
    古刹梵钟敲响,为清幽的寺宇增添几分沧桑之意。
    幽静的禅房内,内侍们陆续将斋菜放置在紫檀嵌木螺钿理石八仙桌上。
    沈棠偷偷抬眼望去,便见桌案上摆了不下数十道斋菜,每一道都色泽诱人,光是闻着味道便让人食指大动。
    只是跟宋凝一道用膳,她宁愿绝食一日。
    沈棠磨磨蹭蹭的走到桌案旁,宋凝已然坐在正位,见着她便是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手执一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沈棠忍不住偷偷腹诽,竟在佛门清净之地饮酒,也不怕被佛祖惩戒。
    殿下,您多用些菜,少饮些酒,不然一会儿出去受了风,又该头痛了。裴琰在一旁劝道,说着还朝沈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替宋凝布菜。
    沈棠避开裴琰的视线,权当没明白他的意思。
    宋凝垂眸,又饮下一杯酒,裴琰这下索性直接对沈棠开口:沈姑娘,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殿下布菜呐。
    沈棠暗暗瞪了裴琰一眼,不得不拿起银筷,视线不断地在桌案上来回梭巡。
    最终,落到那道野山椒蒸冬瓜上。
    宋凝不吃辣。
    沈棠勾了勾唇角,夹了一片冬瓜至他面前的碟子中。
    侍立在一旁的裴琰眼皮子狠狠一跳,刚想拦下,却见殿下只淡淡瞥了沈棠一眼,便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咽了下去。
    裴琰于是闭紧自己的嘴巴,好好的当他的摆设。
    沈棠瞧宋凝两三下吃完,心中也是有些诧异。
    从步梯摔下时先着地的那处,至今还隐隐作痛,沈棠咬了咬唇,恨恨抬起手腕,又去夹了菜椒笋尖过来。
    又是菜椒,又是笋尖,都是宋凝不喜的菜式。
    裴琰这下不止是眼皮子在跳,便是连嘴角都开始抽搐起来。
    若不是清楚,沈棠定然不会知晓殿下的喜好,他都要以为,这姑娘是故意捡着殿下不爱吃的往那塞呢。
    沈棠好整以暇的瞧着宋凝,他吃的速度比之前稍缓,不过却还是连眉头都未蹙一下。
    沈棠惊了,宋凝莫不是转性了不成?他不是不喜欢吃这些的么?
    以往在陶然居用膳时,他哪回不是嫌动嫌西的使劲儿折腾她?
    沈棠依着前世的记忆,又七七八八的挑了几样菜给到宋凝碟子里,可每一样他都吃的极为痛快。
    看他痛快,沈棠心里倒是不痛快了。
    斋菜的香味萦绕鼻尖,沈棠布着菜,愈发饥肠辘辘。
    倏然,她眼睛一亮。
    最远处的那道绿豆百合莲子羹,是沈棠最爱食用的羹汤之一。
    她舀了一碗绿豆百合莲子羹递给宋凝,殿下,寒山寺的荷花不比他处,开的娇艳无比,花期也提前一月,想必这结下的莲子也有与众不同之处,殿下不若尝一尝?天热喝碗冰镇的莲子羹,最是利于清热解燥,安心宁神。
    莲子性苦,宋凝最是不喜,她倒要瞧瞧,这回他用还是不用。
    多谢沈姑娘提点。宋凝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用汤匙搅了搅莲子羹,舀起一勺递到唇边。
    沈棠盯着,见他接下来却停止了动作。
    似是终于忍受不住她的荼毒,宋凝道:沈姑娘,坐下用膳罢。
    沈棠勾了勾唇角,揉了揉酸软的手,总算是可以歇会了。
    在寒山寺呆了那么久,沈棠早就口干舌燥,头一道想用的,便是那道绿豆百合莲子羹。
    绿豆和百合混着一颗颗润白的莲子,清香隐隐浮动。
    沈棠一连喝了好几口,见宋凝迟迟不动,还不忘膈应他:殿下怎得不吃?莫不是不合您的口味?
    宋凝干脆把汤匙撂下。
    沈棠又舀了一勺子吃下,味道不错,清香四溢。
    宋凝盯着莲子汤,再一次把汤匙撩回碗中,懒懒道:这味道有些不对。
    殿下还没尝呢,怎得就知道不对?沈棠今儿个也是被他气狠了,否则借她一万个胆儿,也不敢和宋凝这般说话。
    宋凝漫不经心的捣弄着碗中的莲子,味道用闻就够了,不用尝。
    沈棠迟疑地搁下筷子,她了解宋凝的性子,摆出这般模样时,他便不是在开玩笑。
    宋凝是东宫储君,莫不是有人想暗杀他,在寒山寺的饭菜里下了毒?
    但他用了这么多道菜,若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怎得到现在也没反应?
    莫非莫非是春/药?!
    前世这般算计他的,也不在少数。
    眼见沈棠脸上神情愈发古怪,宋凝轻嗤一声:沈姑娘,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个罢。
    ?
    她方才尽捡他不爱的菜往他碗中搁,那些个菜,可没有这碗绿豆百合莲子羹有一股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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